分卷阅读126
作者:九斛珠      更新:2021-02-20 18:18      字数:2281
  从初回府时,韩蛰就觉得韩征不对劲,只是韩墨伤势摆在跟前,未及细想。

  他盯着韩征,半晌才道:“所以,为何赌气跑出军营?”

  韩征嘴唇翕动,片刻后低声道:“父亲告诉了我姨娘的事。”

  屋内霎时陷入死寂,韩蛰的手僵在膝头,一动不动。

  赵氏的事,他其实早有猜测。韩镜的性情、韩墨的性情,他都一清二楚,进了锦衣司后办案无数,自有鹰鹫般洞察的目光,回想所谓赵氏为救韩墨而死的说法,更是疑点重重。当年随父亲外出的人或死或散,当然不可能去查,但他曾试探过韩墨,从韩墨话语中,也能窥出蛛丝马迹。

  韩征得知真相后赌气跑出军营,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韩蛰并没多问,沉默片刻后起身,托着韩征的臂膀,将他拉起来。

  “等父亲伤愈再提此事。”他将小食盒推到韩征跟前,“养好身体,跟我去活捉晁松。”说罢,在他肩头拍了拍,大步离去。

  ……

  韩征没有兄长那样处变不惊的定力。

  韩墨半身是血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即便他有意振作,也没法抹去。韩墨即便杀了赵氏,也是他血脉至亲的父亲,这些年抚育教导,也没给过他半点委屈。杨氏更是尽心教导,略无芥蒂,算来恩情深重。这些天她眼圈不时泛红,韩征瞧见,更是难受。

  过了四日韩墨伤势好转,韩征趁着没旁人时,跪地向杨氏禀明经过认错。

  光州的事韩墨没提过,这些天父子间古怪的相对沉默也让杨氏诧异。

  听罢韩征所禀,杨氏许久不语,最终扶着他起身,说了跟韩蛰同样的话。

  但她不责备韩征,不代表她对此事无动于衷。

  二十余年的夫妻,即便感情有裂痕,也相互扶持这走到了如今。韩墨纵然不曾刻意弥补,也没刻意提过旧事,二十年的时间里律己甚严,没再做过拂逆她意思的事,毕竟也有情分在。丈夫无端重伤了腿,往后行路不便,怎能不心疼?

  且一旦那腿废了,韩墨门下侍郎的位子更保不住,重压便尽数搁到了韩蛰头上。

  加之韩墨近日提及旧事,念及二十年前被毁掉的夫妻情浓,杨氏焉能不恨?

  这日太夫人病势稍稍好转,趁着天气和暖,便由丫鬟肩舆抬着,来丰和堂看望重伤的儿子。太夫人上了年纪,这一年半病情时好时坏,原本健旺的身子迅速虚弱下去,母子相见,看着端方稳重的儿子右腿半残,更是泪落如雨。

  杨氏站在旁边,看着太夫人满脸浑浊泪水,眼光愈来愈冷。

  待太夫人总算肯动身,出了内间,杨氏便请她往侧间喝茶,要跟婆母说说韩墨的病情。太夫人满心挂念,又不好多搅扰儿子歇息,当即应了,到侧间后坐在短榻上,取软枕垫着。

  杨氏叫人奉茶给她,坐在对面的檀木方椅里,将丫鬟尽都屏退,只留鱼姑在侧。

  第82章气死

  端午才过,因韩墨重伤、太夫人病着,韩家自然没多少气氛。除了意思着在饭桌上添了粽子和雄黄酒外,就只在各处插些菖蒲。杨氏还特地命人在丰和堂外多插点偶尔菖蒲味道随风入窗,叫韩墨想着端午的气息,心里能好受些。

  此刻,半开的窗户里也有菖蒲香味淡淡飘入。

  太夫人神不济,喝了半杯茶,才抬眉道:“太医说的,已无大碍了?”

  “比起最初算是没大碍,性命算保住了。不过”杨氏拿碗盖拨着茶叶,神情稍觉冷硬,“那条腿上断了筋脉,不像骨头似的好接,往后走路怕是艰难。”

  太夫人目光一紧,“养不好吗?”

  “尽人事听天命。”杨氏瞧了太夫人一眼,“夫君这前些天昏睡,晚上都很难熬,好几回险些没醒来。他说当时在光州,那条腿受了伤,筋脉皆断,血流如注。”杨氏想到那场景,指尖微微颤抖,搁下茶盏,声音冷淡,“太夫人想想,当时他该多疼。”

  太夫人眉头紧皱。

  那可是他怀胎十月生下的长子,即便为内宅的事闹得生疏,也是血脉至亲。方才韩墨好端端的躺着,她犹觉伤心,想象那模样,怎不心疼?

  杨氏微顿,加重语调,“夫君还说,他在光州时险些撑不住死了。”

  空荡的屋里,杨氏特意咬重最末两个字。

  太夫人心里突突直跳,猛然抬眉看向杨氏。

  杨氏的神情很淡漠,仿佛韩墨的伤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太夫人不由怒道:“他险些送命,你怎如此冷情!”

  “太夫人亲手将他推到这步田地,却来怪我?”杨氏唇边嘲讽,站起身子,缓缓走至太夫人近处,“招讨使原本是战场上最稳妥的官职,他为何负伤,您可知道?他伤在光州,那位赵氏的老家!”

  主持中馈多年的将门之女,毕竟气度干练,隐然悍厉。

  太夫人心跳骤疾,脸上浮起病态的红,强撑道:“那又如何?”

  “征儿曾来向我请罪。”杨氏话锋一转,“说他到了光州地界,得知赵氏身故的真相,才会心里发狂,不知如何面对夫君,骑马夺路逃走。夫君定是心里愧疚,在征儿住处等着,谁知贼兵突然攻来。两军交战,刀枪无眼,夫君一介儒人,又是贼兵憎恨的朝堂高官,太夫人觉得,处境会如何?”

  “他……就是在那时被捉住的?”太夫人声音颤抖,病重苍老干瘦的手不自觉握住茶杯喝水,却颤抖得厉害,将半杯水尽数洒在桌上。

  杨氏冷笑,“当然!”

  “这些天夫君重伤昏睡,醒来时,总说他悔不当初。”杨氏盯着太夫人,碍于她长辈身份而强压多年的怨恨涌出,目光几乎要在她身上剜出个洞。她竭力克制满腔气怒,目光如刀,“他后悔什么,太夫人想必很清楚。”

  “当年的事,是他一辈子的心病!”

  “他……”太夫人嗫喏了下,“都二十年了……”

  “那是毒疮,年头越久烂得越深。夫君当年何等意气风发,太夫人还记得吗?誉满京城的青年才俊,儒雅俊朗的人中龙凤,父亲也曾对他寄予厚望,可后来呢?那几年他是何等情状,记得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

  太夫人嘴唇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