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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亭      更新:2021-02-23 00:50      字数:2494
  火朝天。

  “我们现在还需要一些绿色和红色的绸布、装饰用的小金球、几块指引牌、一条大的红色地毯,对了唱诗班的礼服今年要不要重新裁制?已经连续三年没有换过了,主教大人平时比较节俭,在这些用上都算得很严格。另外,从院门到大厅的长廊还没有具体的布置方案。”安杰洛接管了修道院的财务工作,对于金钱方面的事情他十分谨慎。他把所需物料列了详细的清单,并且事先算出了一笔用。然而这笔用超出了预算,不得不删减某些项目。

  杜乔审视过预算表后,果断地决定:“那礼服就不做了,把旧的礼服稍微改改,清洗干净,只换上新的绶带就可以了。长廊的地方我希望做成一个展览,介绍修道院的故事和历史,这样,来参加活动的人能有更多有意思的东西可以看。”

  “要怎么介绍故事和历史呢?你要把仓库里那些破铜烂铁拿出来展览吗?我们可没有圣人遗骨、圣十字架残片之类的贵重东西。”

  “不一定全是遗迹文物,也可以是书信、绘画、雕塑……用画的方式说故事就很不错。”

  “那至少需要十来幅画,修士们的画技还不行。如果请画家作画,也要考虑时间和金钱。”

  杜乔已经想好了办法:“我有办法,晚上我要出去一趟,会把画的事情办下来的。”

  一等到太阳落山,杜乔就迫不及待地上山敲门:“约拿先生,我是杜乔呀!”

  过了好一会儿猪倌才应门,沉默地将他让进屋。

  杜乔一边解披风一边兴致冲冲地说:“我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你,所以也没有问你是否方便就自己来了,没有打扰你吧?如果你要出门的话,我把话说了就走,不耽误你的。”

  猪倌坐在火堆前,用一口小铁锅烹制晚餐,火不够大于是他扔了两片木柴进去。没多久锅开了,他用粗布包着锅耳拿下来,锅口冒着热腾腾的蒸气,里头是肉骨头、胡萝卜、土豆的混合物,乍看和猪食没什么区别。他把锅粗暴地放在桌子上,推到杜乔面前:“吃吗?”

  杜乔摇头:“我吃过晚饭了,谢谢你。”

  猪倌捧起锅大口吞咽,连勺子也不用。他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像个牲口,没两下就吃得干干净净。杜乔唏嘘,农民们辛苦劳动,为了给梵蒂冈宫的权贵们提供山珍海味,自己只能在破旧的木屋里吃猪食。或许他们心里还要感激主赐予了这样简陋的食物,因为谁也不知道吃了这顿,下一顿还会不会有。特别是在现在这样干旱寒冷的季节,不少颗粒无的庄稼户还要缴纳高昂的粮食税,别说吃肉羹了,没有饿死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想到这里,杜乔拉住猪倌的手,感慨地说:“天气太冷了,吃这种东西怎么能承受辛苦的劳作呢?你放心,我会帮助你的。我今天来就是想给你一份工作,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我会付你酬劳的,等有了钱,你就可以多买酒和肉来吃。”

  猪倌突然被他握住手,浑身一僵,猛地抽回来:“我没说过要帮你。”

  “你还没有听我说是帮什么忙呢。”

  “什么忙都不帮。”

  “为什么呀?你有这么好的手艺,会雕刻会画画,何必在这个地方辛苦养猪呢?我想请你帮我画几幅画,用来布置修道院新年唱诗会,可以吗?我会付酬劳的,这不是开玩笑。”

  “不画。”

  杜乔觉得莫名其妙,是他说自己可以来找他的,为什么现在来找他了,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是白天发生了什么吗?还是他今天心情不好?想到白天的事情,杜乔联想起上次他受的伤,那天在浴场他忘了问,不会是又受伤了吧?还是伤势影响了手臂不能画画了?

  两人都沉默了。猪倌把晚餐吃完,匆匆刷洗了锅碗瓢盆,躺回床上合眼养神,全然没有要理会杜乔的意思。杜乔抬起眼偷看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你上次的伤……好一些了吗?”

  “嗯。”

  “是不是手臂还没有好所以画不了?如果画不了就不勉强了,抱歉,我忘了你还有伤就贸贸然地跑来让你工作,要不然我下次再来吧,你先好好休息。”

  “我不能画。”猪倌短促地回答。

  杜乔一怔:“不能……画,是什么意思?”

  猪倌突然坐起来,他微微弓着背,逆光中他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黑影。然后他慢慢地把兜帽下方松开向后拨,一片狭长的浅色从阴影里露出,那是他的脖子,脖子中间有个黑色的铁项圈,项圈上镂刻着字迹,正是猪倌的名字:约拿阿尔贝蒂罗维雷。

  火光的另一面,是杜乔惊愕的脸。

  “你打算用一个罪犯的画布置修道院新年唱诗会吗?”猪倌问。

  杜乔张张口:“他们……他们说的是真的?你……你犯了什么罪?”

  猪倌没有马上回答。良久,他用压低的声音轻轻地说:“我父亲认为我是不祥之人,会把厄运带给邻里,所以让我在山上牧猪,白天不允许出门,只有太阳下山后才可以进城。他让铁匠为我制造项圈,使我不能面对世人,白天这里会有人监视,所以我让你太阳下山后再来。”

  杜乔没听明白:“不祥?不祥也是一种罪吗?”

  “一旦在人们心中有了罪,那就是罪。”

  “有……有什么证据吗?你真的给人带来过厄运?或是由你造成了恶果?”

  “我的母亲因为我而死。”

  “这是无稽之谈!我从没与听说过不祥也可以是一种罪。如果金星与木星的运行轨迹导致了厄运,那么金星和木星也有罪吗?命运虽然加诸在人类身上多种罪孽,但命运本身并不是罪。你应该告诉你父亲和那些指控你的人,这么做对你不公平。”

  “他是个大人物。”

  “大人物也不能这样草率地给一个人戴铁项圈。他是谁?牧师、执事官、主教、还是大法官?如果你没有犯罪,你也应该提出控诉,为自己洗刷清白!”

  “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杜乔愤而起立:“那难道你要一辈子在这里养猪吗?你明明有如此高的天赋和才华,你识字看书、绘画雕刻,你该去佛罗伦萨,去美术学院,任何一个老师都会喜欢你的作品,他们会夸你是天才,只要稍加教导,你可以成为米开朗琪罗、桑迦洛、波提切利、缇香那样的人物,那才是你该得到的命运,那样不好吗?你不喜欢吗?如果你不喜欢,你怎么会为了一副雕塑画那么多的草图、那么用心地研究纹路、肌肉、线条……”

  “我不喜欢!”猪倌怒吼一声,他被杜乔滔滔不绝的自说自话激怒了。他猛地从床上跳起来,两步跨到少年面前,揪起他的领子把他拎起来用力撞在墙上:“我还轮不到让一个小毛孩子来说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