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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亭      更新:2021-02-23 00:50      字数:2489
  烈的罗马风风光光地出一次头。

  需知,并非所有修道院的日子都好过。富裕充足的修道院往往掌握着优渥的金钱和社交资源,他们举办大型活动、招纳更多修士、为上流社会的贵人们提供服务;贫苦艰难的修道院则人丁稀少,甚至有时候修士们的饱暖问题都无法解决。这样大的落差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上流社会对修道院的重视如果能够得到贵人们的帮助,自然衣食无忧。

  这些年,圣朱斯托修道院在罗马并不起眼,不仅因为它地处偏僻,也和主教大人卢多维科低调谨慎的处事风格有关系。修道院虽然依靠颜料工作室的入维持着日常运作,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道,要在罗马真正站稳脚跟,还需要来自梵蒂冈的青睐和支持。如果杜乔能够一举拿下梵蒂冈花园案,无疑对修道院来说是绝佳的机会。

  为了准备给布拉曼特所需的颜料,杜乔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工作。他不仅要应酬来自梵蒂冈的大人物们,还要亲自主持工作室的具体制作事宜,又要为新年唱诗会烦心,一下子压在他身上的工作量变得巨大,从早到晚他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忙得晕头转向。

  所幸唱诗会进展顺利。在正式演出的前一天,约拿的画终于完成了,六幅19x12英寸的粉笔画被完整地运送到了修道院。当杜乔看到这些画作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眼光没有错,约拿不仅完成了任务,而且完成度大大超出了杜乔的预期

  这六幅画中,最复杂的一幅描绘的是著名的克鲁西姆战役2:伊特鲁里亚国王波尔塞纳进攻罗马,士兵们从雅尼库伦山围攻城区,把罗马军队打了个措手不及。画中描绘的是波尔塞纳引导士兵占领雅尼库伦山的场景。这位伊特鲁里亚国王也算是一位传奇人物,战胜后他流放了罗马帝国国王苏佩布,使得这位废黜的国王多年之内都无法翻身。

  然而约拿却将波尔塞纳描绘成了一个面目丑陋、得意洋洋的矮子,画面上他穿着披风和凉鞋,一只鞋子的鞋带松开,差点将他绊倒,他身边的士兵扶了他一把。波尔塞纳则殷切地伸长脖子眺望即将入囊中的罗马城,露出贪婪的笑容,因此没有注意到鞋带松开。

  显然,约拿不太喜欢波尔塞纳,他把波尔塞纳看成入侵家乡罗马的强盗。但这不妨碍他发挥绘画技巧,他擅长呈现人物复杂的肌肉线条,擅长刻画极富有男子气概的男性,波尔塞纳的战士气质在红色粉笔3下充满了强有力的信服感。他身边的众多士兵,有的扶着他、有的帮他牵马、有的登高远眺、有的准备冲锋……在这张只有井口大小的画布上,他足足画出了二十三个人物,而没有一个出现重复的姿态和体型。

  杜乔可见,如果这幅画放大在修道院的墙壁上,用最好的颜料绘制,必会成为不可多得的佳作。

  就连安杰洛也不得不称赞这位新手的技艺:“他简直有米开朗琪罗的风范。”

  杜乔骄傲地说:“这是当然,我的眼光是不会有错的。假以时日,他定会成为大人物。”

  安杰洛注意到画作下方的署名:“约拿,只有名字没有姓氏吗?罗马城里总得有二三十人是叫这个名字的,这样人们怎么能辨识出他来呢?”

  杜乔笑笑:“无妨,神秘的气质更会让人动心,不是你说的么?罗马可是藏龙卧虎的地方。”

  也许是春天的气息唤醒了生命的活力,卢多维科的病情竟然出现了好转,在唱诗会当天下午他由杜乔搀扶着下了床,坐在了礼堂的首排接待客人们。这位老主教的兢兢业业感动了杜乔,他虽然反复劝说卢多维科多休息,但他看得出来老人很享受难得的热闹气氛。宾客们簇拥在他们周围,说着恭维和祝福的话语,小礼堂内一时间坐满了人。

  由于杜乔不是一名正式的修士,他不必参加唱诗会。副主教登台作新年致辞时,他便悄悄从礼堂里退了出来,走到长廊上透气。

  修道院陷入空旷岑静的傍晚,天幕褪去炊烟和薄雾变成琥珀色,金黄剔透,像烛光中的啤酒。在礼堂色的重重拱顶下,北风阴柔低沉,自然的肃杀之意在渐渐消弭。杜乔站在廊下,隔着花丛他人正望着他熟悉的黑色兜帽出现在视线里。

  “嘿,约拿先生,”杜乔朝他招手:“请进来吧,没有关系的,现在修道院没有人,大家都去礼堂了。”

  约拿仍然停在门口,没有迈步。杜乔朝他伸手,他摇头:“我马上就走。”

  杜乔干脆坐到他身边:“你不是来看自己的画展的吗?”

  约拿没有回答。

  “谢谢你的画,他们都很喜欢,从早上开始就不停有人问我这些画的作者是谁,我解释得嘴巴都快干了。特别是克鲁西姆战役那幅画我很喜欢,等画展结束后,我可以把它放在我的卧室吗?”

  “嗯。”

  杜乔笑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故事的?关于克鲁西姆、雅尼库伦山、埃涅阿斯的故事,你读过维吉尔、读过关于古罗马帝国的历史书?你还会些什么?除了绘画雕刻、文学历史,哲学你也看吗?柏拉图、苏格拉底、李维、但丁、马基雅维利?”

  “我没有多少时间看书。”

  “但你有看书的习惯,我现在觉得你可能不只是个普通牧师或者家庭教师的儿子了,你不会是个贵族吧?你喜欢看什么?喜欢诗还是更喜欢驳论?”

  “都可以。”

  “谁教你看书的?总不能识字也是自己学的吧?”

  “我母亲。”

  “噢,抱歉。不过她真的把你教导得很好,我很抱歉她已经去世了,如果她还在的话,我希望我能拜访她。”

  “嗯。”

  杜乔不喜欢他戴着兜帽的样子:“你能把帽子摘下来吗?我想对着你的脸说话。”

  约拿把帽子摘下来。也许预料到杜乔会这么要求,他损伤的半边脸用一块皮面具罩着,只露出完好的右半边。红色的瞳孔锐利冷肃,映照着天边的晚霞。

  杜乔伸手摸了摸约拿的面具,男人的面容清晰地印在他眼里。第一次没来得及看清楚,第二次不敢盯着看,怕伤了他的自尊心,这一次他要好好看清楚这个人,把他的面容记在心上。

  约拿大概不想被他这样凝视,扭过头显得有点生气。

  杜乔觉得他过于在意自己丑陋的面容了:“没关系,我不觉得很可怕,你连面具都戴上了,我还能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呢?我既然把你当作朋友,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的。”

  像是要印证自己的话似的,他把约拿的脸扭过来,栖身在他的额心轻轻落下一个吻。

  他们身后有唱诗班的歌声,维吉纳琴的伴奏像泼飞的鸽羽。

  约拿将杜乔推开,他慌张地站起来就走,杜乔以为他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