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生死
作者:藏影天下      更新:2019-10-22 09:55      字数:7206
  巨响过后,楼上便又传出一声衣袂掠空之音,似是来人已遁逃出了楼外,旋即楼内一阵阴风狂卷,呼啸着倏然追了上去。

  周围的阴冷气息开始渐逐渐消散,储笑的内气渐渐占据上风,一时压制住了体内阴气的侵蚀,须臾后,浑身的气血也稳固了下来,不再被迫出体外。

  “此地不宜久留。”

  虽然不知道刚才是谁在楼上和邪祟动手,但这人肯定不是来此救人,要想活命,还需靠自己努力。

  储笑强忍着失血过多产生的眩晕,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着刚才方起武等人发出声响的方位,摸黑走了过去。

  走到附近,他脚步忽然一个趔趄,像是绊到了什么东西。

  储笑蹲下来摸索,随后他就发现躺在脚下的,竟是一具干瘦的人躯。

  这人的皮肤像是晒干的腊肉,干枯起皱,薄薄地裹在了骨骼上,他浑身的血气应是被邪祟夺去,以致整个人形同一具干尸。

  储笑摸索到了这人的心口处,惊喜地发现他还有心跳,只是已极其微弱,当下他便潜运内气,替这人搬运起气血。

  一番救助过后,这人体内的阴气暂被内力镇住,心跳也稍稍有力起来,储笑连忙扶着这人向外走去。

  没走两步,储笑迎面又撞到一人,他心知这也是自己人,便奋起余力,将两人挟在肋下,勉力送出了楼外。

  随后储笑又折返进屋,四处摸索了一阵,又将余下一人找到,背出了楼。

  这时,储笑已累得气喘吁吁,头晕眼花,可他心下却清楚,若是待会那邪祟再出现,他们几个人恐怕都难幸免。

  是以他并不敢耽搁,背着一人,又手拖两人,一步一挪吃力地朝远处行去。

  无星无月的死寂深夜,凛冽的寒风中,一条荒废已久、野草横生的废弃街道上。

  一个喘得如同破旧风箱的血人,拖着三个干尸一样的男子,一摇一晃,却坚定不移地走在这凄凉阴森的街道上。

  街道尽头,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除了一双灰暗色的苍老眸子,全身都是黑的,就像是幽冥中来的勾魂使者,专程在这等待迷失的灵魂。

  一盏绿幽幽的灯笼乍然亮起,灰暗色的眸子中反射出两道幽绿的光芒,仿佛是鬼火闪动,就这么幽幽地盯着不远处的那个血人。

  那血人不禁停下了脚步,打量起眼前这个不速之客,他旋即像是松了一口气,问道:“顾大人派你来的?”

  不远处的黑衣人沉默了一会,举着灯笼缓缓地走了过来。

  这是一个消瘦的老人,戴着一顶四四方方的黑色纶帽,全身裹在一件黑色的斗篷内,一只满是褶皱、并不光滑的手提着一盏绿色灯笼,就这么静静地站到了储笑身前。

  老人打量了储笑一阵,用带着惋惜,却又冷漠干硬的语气说道:“你活不久了!”

  任谁在这黑暗恐怖的地方,被这犹如勾魂使者的古怪老者说上这么一句,心里恐怕都会感到恐惧,感到害怕。

  储笑听后,却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原来你不是鬼,倒是吓了我一跳。”

  老人道:“你不怕死?”

  储笑道:“至少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老人叹了口气道:“原来是个傻子,只有傻子才会只顾眼前,不顾往后。”

  储笑莞尔道:“相比于每天都患得患失的人来说,活在当下未必是件蠢事。”

  老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储笑:“你流得血太多了,体内的邪气已损坏了你的脏腑,若是刚才你选择不救这三人,用内气一直镇着那邪气,回去悉心调理一番,还有可能痊愈。如今,你怕是只有一年不到的寿命。”

  储笑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一万年嫌他太久,往后不过只争朝夕。”

  老人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哼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

  话音一落,一只干枯地手掌闪电般印在了储笑的胸口,储笑顿时‘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砰然倒卧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弥漫在附近的雾气愈加浓了,黑衣老人的身影渐渐隐没,又一眨眼的功夫,躺在地上的储笑等人也消失了踪迹。

  骄阳东升,喷薄万道金光。

  灿烂的朝晖,携带着磅礴无尽的生机和希望,扫尽了天地间一切的黑暗阴晦,魑魅魍魉。

  州城保和坊的临街上,以往早早就会开门做生意的周记面庄,今日却是大门紧闭,这不由令那些每天早起,来店里要上一碗早面,几碟小菜,再配点周记特制的秘酱的老顾客,摇头失望而返。

  “唉,摩印会那些反贼真是不干好事,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他们造什么反哪?”

  “这些反贼可不是省油的灯,咱们金州城能不能守得住还两说呢?听说西街老李的儿子,昨天在路上撒了泡尿,就被拉去充了军,你们说说这世道?”

  “被官军拉去还好,我可听到消息,这摩印会都是些被蛊惑地邪教徒,手底下可黑着呢,据说一路上屠了不少村庄,杀得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城外百里内都已看不到人烟。”

  众食客摇头嗟叹了一会,就面带忧色地各自散了。

  此刻,未开门的周记面庄内,一个满脸络腮胡,只穿着件搭膊的精瘦汉子,正得意地哼着曲,在烧滚的锅灶前和着面团。

  这汉子手法娴熟麻利,不一会的功夫,一团面就被他拉成了一锅纤长劲道的面条,看着淡黄的面条在热汤里上下翻滚,他从碗橱中取出一个大海碗,调了点粗盐,蒜瓣,葱花,又从坛子中舀出一勺红亮的酱油,滴了少许芝麻熬出的香油,便将煮得恰好的面条捞了出来。

  汉子端着这碗面坐到一张方桌前,那桌上早已摆好了几碟精致的小菜,从筷筒中抽出一双竹筷,他便打算品尝这精心准备的早餐了。

  一切看来都仍安好,虽然州城被反贼围了,但想来城里的那些守军也不是吃素的,靠着厚实的城墙还能抵挡一阵,汉子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笑容,悠闲自得的享受起眼前的美味。

  突然,那扇插上门闩、紧紧关着的店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屋外金灿的朝阳一下子照进了店内,数之不清的细小灰尘在光柱中不断回旋飘舞。

  吃得正香的络腮胡汉子,手中的筷子不禁微微一颤,端碗的手却依旧很稳,并没有一点面汤洒出来,只是他的脸色已变得十分难看。

  低着头,味同嚼蜡地迅速吃完碗里的面条,这汉子才放下碗,抹了一把嘴道:“门外的朋友,为什么不进来一叙。”

  门外这才迈步走进一个人来,这是一个长相温文的中年人,神情潇洒淡然,裹着一件淡青色的长袍,缓步来到了店堂中间停下。

  店内的汉子眼神带着深深的忌惮,紧盯着这中年人的一举一动,瞧见这人脸上似带着一丝欣赏,打量起店内的环境。

  那汉子欲言又止了几回,方才大着胆子开口问道:“不知先生光临小店,可是有什么见教?”

  那中年人这才像是注意到店内还有人在,转过头瞧了眼络腮胡汉子,却并未马上答话。他反而是拉过了一旁的凳子,端坐于上后,才似笑非笑道:“血煞?还是叫你张小楼?不对不对,如今让我想想,你又该叫做周大安了,不知我猜得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