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映机做工粗糙，是崔新元从工厂废品中淘弄修好的自制品。在刚刚唐泽无意识的自我保护中，淡红色的壳体已经绽开一个巨大的裂纹，内里的电路元件外露无疑。

  唐泽将它拿到手中，左右翻查一下，确认了整体的大致构造，从外壳的裂纹处大力撕开。

  拨开内置的细小缆线，撕开某处的电路板后，唐泽从放映机中掏出了一张软碟。软碟是一次性构造，在播放完毕后已经自动销毁，软碟主体的细小晶片已经染上了一层黑灰。

  唐泽呼吸粗重，他的思绪此刻急速转动。

  ‘我记得崔新元播放了这枚软盘，其中的音乐对我产生了不良影响。’

  ‘眩晕，五感失调，昏睡，意识模糊。这是骇客攻击吗？还是某种恶意软体？’

  唐泽回头，朝自己身后的李涡问道。

  “李大师，有没有什么骇客攻击是可以通过声波传播的？”

  “声波？你在说什么啊？”李涡摇摇头，“除非声波的接受者有特殊的转译装置将其中的信息转码成代码，否则不可能发生程序。你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回答李涡，唐泽继续思考。

  ‘特殊转译装置？崔新元身上不知道，但我身上应该没有这类东西。’

  ‘可能一，这仍然是某种骇客攻击，但收发原理未知，或者我身上有类似的转译装置。’唐泽立即开启自检，视界中自己身上所有软件和硬件组成都排布在眼前，它们都显示为正常的绿色。

  ‘可能二，这不是某种恶意软件，而是其他原理未知的恶意影响。’唐泽想起了自己在被影响时候出现的幻觉，

  “这次的记忆与先前不同，它们是主动出现的。”

  ‘我记得在记忆中能听到像李斯特一样的声音。它们说了什么来着？’

  唐泽想到这里，开始主动探寻自己刚刚经历的记忆。李斯特已经封禁了其中的大部分，但从流露处的简短画面中，唐泽还是记起了某个关键词。

  ‘心灵污染？’唐泽皱眉，从未在任何数据库中有人提及过这种现象。

  ‘是我的记忆帮我抵抗了这个所谓的心灵污染吗？还是我身上本来就有抵抗这种东西的机制。’

  ‘老兵，退伍协议。’

  ‘无论如何，攻击都是来源于这张软盘，它是从哪里来的？’唐泽仔细翻看着手中的软盘残骸，忽然想起这是自己和崔新元第一次见面后，那个有着和煦笑容的推销员向我推销，却被崔新元拿走。

  唐泽想起那个推销员的样子，那张普通平凡的脸以及上面能软化人心的笑容，正在和记忆末尾的怪物重叠。

  过分调用记忆使得唐泽遭受了退伍协议的反噬，他的大口喘着粗气，半跪倒在地上。

  珊看着他，有些担心，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却看见唐泽猛地直视她的双眼，神色中充满了前所未见的惊怒与紧张。

  “那只黄鸭，推销员，女孩们！”

  如果推销员和记忆中的怪物有关，又能使用这些商品造成心灵污染，那么拥有黄鸭的江娅，以及躲在工厂深处的女孩们无疑已经陷入危险！

  “珊，女孩们有危险，我们需要立即去藏身处。”唐泽强撑着站起，来到珊的面前，对她说。“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我会在路上跟你解释。我们必须立即行动。”

  李涡插了进来，他挡住珊，看着唐泽目光不善。

  “我不知道你是谁，从刚才在这里就不停自说自话，你现在可是小唐失踪的第一嫌疑人，你想去哪？”

  珊凝视着唐泽的眼睛，伸手拍了拍李涡的肩头，对唐泽说。

  “你是说，姑娘们也会碰到和你们相同的事情？”珊说道。

  唐泽点了点头。

  “老李，我相信他，姑娘们的事情不能有闪失，你先带伍姨去安全的地方，我很快就回来。”

  唐泽也将手中的软碟残骸放入李涡手中。

  “李大师，这就是敌人攻击的武器，我不知道原理，但请您先行保管。”

  珊和唐泽立即出发。

  外面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因为总督即将来访的缘故，整个光谱街都有各种相应的霓虹欢迎语。巨型霓虹看板也开始滚动播放各个企业赞助的欢迎信息。

  珊一跃登上这些联排小楼的楼顶，唐泽紧随其后，她带着他直奔一块数十米高的巨型全息霓虹看板。

  看板中的拟人动物做着夸张的动作表达着对于总督的欢迎之情。珊直接扎进了一只跳舞灰熊的怀抱之中，带起一阵光点，消失在这篇全息霓虹中。

  “近路。”唐泽收到珊的通讯。

  冲入全息投影之中，光学信息的接受不再呈现等视域。在外界看来形象立体的动物都扭曲成了一个个花里胡哨的影子。

  扭转纠缠之中，各色粒子发着光，并试图在唐泽身上成像。

  唐泽能确认珊的位置，她对这里异常熟悉，在这样视觉被完全剥夺的场景中，每一步都正好踏在一点支撑物上。唐泽跟随珊踩在她刚刚走过的地方。唐泽能感觉到每一步之下自己的身形都在上升，不停上升。

  珊和唐泽通讯着，唐泽在给他解释自己醒来后推断的一切。

  五分钟后，唐泽终于冲破了霓虹。回到了黑夜之中。

  离开霓虹后才发现，他们已经一路来到了玫瑰碎片聚落的最上空，登上了数百米之高，身下就是闪着轮廓光芒的巨型层叠工厂。

  珊正站在最高处尖顶的塔尖上。不过数平方厘米的地方，刚刚能容她足尖站立。唐泽从霓虹中跳出，在她旁边的塔顶固定住身形。

  珊盯着身下工厂中的光影，计算着什么。

  大约十数秒后，珊忽然说道。

  “跳！”

  她跳了下去。

  其下是如墨般漆黑的机械深渊。

  唐泽紧随其后。

  如同自杀般的动作，二人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不停加速，动能积蓄，如果这样落地，必将身死。

  地平线转眼而至，层叠工厂顶端以千米计的灯闪像是海平面的波涛一样，闪烁了一下。他们没有撞击，继续向下。

  唐泽发现自己下降落点正是自己白天和崔新元走过的巨型通气井。

  下降，下降。

  剧烈的风声撕动着衣角，唐泽关闭了自己的呼吸系统。

  这管道就是再深也总有到底的时候，他们该怎么停下？

  珊在他身前的身影如此坚定，她没有一丝犹豫。

  珊没有回答他。但工业区给了他答案。

  一股极其剧烈的热风从地下沿着管路吹来，珊在像是海燕一般舒展开了四肢。

  唐泽立即模仿。

  展开的四肢迎着热风成为了绝好的减速带，剧烈的热浪和摩擦让唐泽的衣角开始过热，休闲服上的金属装饰物变得红热。衣服的温度已经过了燃点，但在灼热的暴风中没能燃烧。下坠的动能与上升的冲力开始抵消，唐泽的速度开始变慢。

  “3”珊开始倒计时。

  “2”他们的速度已经下降到了危险值之下。

  “1”

  他们足以降落。

  随着珊的最后一声计时，他们来到了女孩藏身处入口。

  田氏幻影。

  碰的一声响，珊撘住了边沿的区域，然后翻阅上了藏身处露台的边缘。身上衣物一经落地便开始爆燃起来，她甩开衣物，露出贴身的耐高温纤维衣。唐泽在她身后降落，义体上便携灭火装置启动，带走衣物的热量。

  快走！

  第一舱门开启，气密门落下。

  第二舱门开启。

  室内灯光自动打开，室内却空无一人，房间内的全息投影伪装仍然开着，角落中的小黄鸭孤孤零零。

  唐泽攥紧了双拳。

  “她们没走多远，还能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