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才能最快记住一个陌生人？只需要一次在惊讶之处的偶遇，就如同在天然温泉中走错浴池，却浴池中遇见另一个男人那样，回忆势必铭心刻骨。

  而遇见三次呢？

  面对着向自己发问的那张熟悉的脸，唐泽对张蛇的印象可谓是锥心蚀骨了。

  继回马枪钻管道偷袭和金库开门杀之后，张蛇华丽丽的顶着一头紫光灯出现在了黑洞洞的金库中，阴阴森森的样子，就差说自己是个鬼魂了。

  “原话送给你。”

  周身如同火烧，唐泽已经失去了抵抗的力气，见张蛇并没有第一时间冲上来，他索性在金库大门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他努力在嘴角扯出一丝僵硬笑意，说道。

  “看来还得费力杀你第三次，麻烦死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抽出高斯手枪，两只手拖住枪身，艰难举起，身体肌肉剧烈疼痛让他的枪口不停颤抖。

  视界中，生理指标项上关于统和细胞异常的指数已经进入了绝对危险的红色预警，唐泽能感受到，在战斗服包裹下自己平举的手臂已经浮肿起来，随着自己的动作，手臂表面已经绽开一条条细小的伤口，血流不止。

  事实上，从那乳白色波动出现伊始，唐泽的身体就在不停恶化。

  “嘴硬的话还是省省吧，你现在的状态，一只清道鼠都能要了你的命。”张蛇继续说道，他隐藏在光芒中的身影缓慢向前两步，轻轻握住唐泽的枪口，将高斯手枪从他手中轻轻拿出，扔在一旁。

  而张蛇贴近唐泽之后，唐泽发现他的身体异常的消瘦，几乎已经是皮包骨头了。而且完全不见刚刚的凶相，而且神志非常清楚。

  “张蛇？”唐泽也没反抗，顺势放下胳膊，短促问道。

  “没错。”张蛇说道，然后他在唐泽面前盘膝坐下。“不知道你叫什么？”

  “唐泽。”唐泽咳出一口血，说道。“你是张蛇，外面那个是什么？”

  “他也是张蛇。”

  “怎么做到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一个想杀我的人？”

  “凭我……快死了？想当个明白鬼？”唐泽擦擦嘴边的血迹。

  “算了，我也差不多。”听到唐泽的话，张蛇微微点头，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都是张蛇，我们也都不是张蛇，张蛇从一开始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共同名字。我们共同使用这具身体，做出决定。”

  “真意外，铜蛇帮的帮主居然是个人格分裂症患者。”

  “而在一天之前，维拉找到了我们。他当时的状态很奇怪，因为他没有带任何武器，我们就放松了警惕。而他……”

  “偷袭了你们。”

  “偷袭了我们，那之后，我的记忆出现了大片空白，等我回过神来，我们就成了两个独立个体。”

  “咳咳……”唐泽猛地咳嗽数声，吐出了一口干结的血块。“难怪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稳定……”

  “这样看来，我还是成功杀了你一次的。”

  唐泽意识到了一种可能。

  如果有两个张蛇的话，先前在金库的开门杀就不难解释了。这两个张蛇之间一定存在着一种生命共享的渠道，在外面的张蛇被杀掉后，很可能会通过某种方式在这个金库张蛇处重生。

  “你现在这幅惨状，也是这东西搞的鬼吧。”张蛇不以为意，伸出枯瘦的手指在自己身旁的虚空中一划。

  他手指划过无物，但在唐泽眼中，他划过的痕迹赫然是正在虚空中汇聚环绕的那乳白波动。而在唐泽身上，对着统和细胞的逐渐失控，那乳白色波动也是越来越浓。

  唐泽点点头。张蛇却骤然激动起来，他单薄的身体想唐泽一扑，双手抵在金库大门上，干枯的脸凑近了唐泽，他死死盯着唐泽的眼睛。

  “你果然能看见这些东西，那，你感受到那巨物了吗？那巍峨，伟大的巨大之物！”

  “巨物？”

  “你感受不到吗？！它就在那里啊！我能感觉到它离我越来越近了，我似乎能听见它的声音，它好像在告诉我什么东西一样，你为什么感受不到！”

  张蛇尽力吼叫着，但显然他的身体比唐泽并强不到哪里去。唐泽尽力屈膝顶在张蛇胸腹，让他从自己身上滚下去，张蛇仰躺在地上。不停喘着粗气。

  “我必须吃很多正常人才行，时间过得越久，它就离我越近，我知道，等到它找到我的时候，我就死定了。”

  唐泽勉力凝聚着自己的心神，张蛇的话中隐藏了大量细节。

  吃人对应着最初见到张蛇时他杀死自己的手下并将他们吃掉的行为，在那之后，他确实恢复了一段时间理智，结合金库张蛇的话，原来这一切都是某个唐泽看不见的“巨物”搞的鬼。

  那些白色波动应该也和那“巨物”有所关联，那巨物产生了白色波动，影响了统和细胞，甚至让张蛇的变异速度加快。

  可这里是他娘的地下！哪里有什么“巨物”！

  而自己也中了招，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行血泪从唐泽眼中流出，他的视觉神经已经开始被侵蚀，他现在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团炽热的流体，如同铁水一般向外满溢而出。

  视觉丧失，遁入黑暗，唐泽感觉到自己周遭似乎有幻听的声音响起，那是子弹划过空气嵌入皮肉的声音。那是通讯频道混杂干扰的怒吼声音，那是战士剑刃与枪炮的混战之声。

  深井井口的冰彻底碎了，唐泽陈凝已久的记忆此时再也没有限制。

  在幻听和幻影逐渐上涌之时，唐泽的意识逐渐溶解在潜意识之前，他忽然感受到在自己身外，很远很远的地方有着什么东西正在窥探着自己。

  那位置不在身边，不在金库，不在这地下，遥远的像是个星空的光点，那窥探感的始作俑者甚至不在光谱街，在临天京的某处。

  视线有三道，唐泽能够从这些视线中感受到它们的情绪。

  第一道视线带来的感觉如同筋肉和骨骼，炙热狂躁，侵略如火。

  第二道视线带来的感觉如同大脑灰质和脊髓，诡谲多变，冰冷黏腻。

  第三道视线带来的感觉如同神经与血流，奔流不休，冲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