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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西弗斯      更新:2021-03-24 18:22      字数:2551
  妈妈的话离开这里,自己好好生活,不要回来。

  我们卖了房子,我拿着家里给的钱一个人出去闯。

  后来我去了外地上学,学余做了战地翻译。那个时候,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可能生命就是这样过去,能活一天是一天,活不了就把战场血泊当作归宿。

  我想起小时候,和妈妈一起出门,看见街边无家可归的人,妈妈说阿浔,你的使命就是让这些人都能找到真正的归属。

  可我的归属又是什么呢?

  不知道。

  水淹没我了,然后我一直下沉,直到放弃呼吸。这个世界上,原来本就没有什么值得渴求的东西。

  好像是我十八岁的时候,遇见了肖枭,在伊拉克。

  我们两个和各自的团队走散,偶然遇到,一起待在塌得不像样的小房子里躲子弹。

  他总说我有点儿本事,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看上我哪儿了(笑)。

  我们在那个没地方可去的夜晚聊了很久,他不停地跟我分享他的工作和生活,最后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

  后来,我的确就跟他走了。

  所以在我毕业之前,就已经正式在枯叶蝶工作了。我过着和肖枭差不多的生活,第一次发现,原来浑身是伤的时候,也可以笑得很开心,可能,这是一份让我热爱的工作。

  所谓的正义和善良,是由大多数人主观定义的。比起被这些东西外在约束和监督,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人们本能的东西,来自天性,谁都有的,只是照做的程度不同而已。

  妈妈说得很对,我的使命是让善良的人们不再无家可归。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明白这个道理的,可能是第一次去战场有个小女孩拉着我的裤腿求我带她走的时候,可能是去黑市检查看见私自贩卖装备的老板的眼神的时候,可能是在战场有个受伤的年轻人哀求我开枪把他打死的时候......

  我知道没人能带我逃脱出去,没人能救得了我,我只有往上游,露出脑袋用力呼吸,确保我真正地生存着。

  以前看书看到尼采的一句话杀不死我的,都会使我更强大。

  对于我而言,那些要杀死我的,都让我感觉到活着;那些杀死过我的,都让我重生。

  ……

  这是一段长长的话,路浔不知道白深听懂了多少,甚至不知道白深睡着没有。

  白深没有说话,抱着他的手紧了紧。

  他想,就让我带你逃脱出去吧,路浔,逃离你过往的一切阴暗和绝望,拉着我不要放手,让我带你去见见更美好的景色。

  “告诉我吧,路浔,”白深轻声说,“彼岸花。”

  路浔沉默着没有说话,空气中的静谧吞噬了他们。

  “我要......以你的什么身份说服自己告诉你呢?”路浔问。

  白深一时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没有仔细想过。

  路浔接着说:“我的同事,医生,还是老师?”

  白深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茫然和不确定,路浔并不是真正地完全相信自己,他在信赖的边缘徘徊,白深觉得,可能自己需要拉他一把,让他走近些,让他真的相信自己。

  “你的爱人,”白深说,“这个身份可以吗?”

  路浔眯了眯眼睛,似乎有些困了,他把脑袋往白深肩膀处的棉被埋得深了一些,回答道:“可以。”

  “我妈妈的后肩文着两朵彼岸花,左边是曼陀罗华,右边是曼珠沙华。”他说。

  “天堂和地狱?”白深之前为了路浔查过彼岸花,好像里面有提到过。

  “嗯,”路浔轻声说,“她没有跟我解释过,我想可能是因为,她认为爸爸去了天堂,而她只能去地狱吧。”

  “可她入狱不是因为她做了错事。”白深说。

  “但她认为自己是个罪人,”路浔揪着白深的衣服,“她觉得和爸爸生生世世都不会再见了吧。”

  “……那,你呢?”白深问,“你背后的文身呢?”

  “是我十五岁那年,她入狱之前带我去文的,”路浔说,“她要我一直记得,不要再见了。”

  白深拍了拍他的后背:“你有没有想过,她是想让你彻底告别过去的生活?”

  路浔没说话。

  “你到现在还是没有走出来,是吗?”

  白深知道,路浔很多东西都没有说,即使重要,也只是草草略过。

  那几次绑架案是怎么回事?对他而言,是否留下了ptsd(创伤后神紧张性神障碍)?肖枭说路浔的躁郁症早在进枯叶蝶之前就有了,也就是在他十几岁,甚至更早的时候,究竟是什么诱发了严重的心理障碍?

  关于这些问题,路浔都没有说。

  也罢,不说就不说了,长长的路可以慢慢走,深深的话可以浅浅说出口。他可以等到路浔能够云淡风轻地说出过往的那一天,他想,他们可以住在一个恬静的地方,养些花花草草,带着一只狗,傍晚去林荫道散步。

  生命中实在有很多很多值得期待的东西。

  白深靠近他的耳朵,轻轻说:“我以前读书的时候,也读到一句话,是莱昂纳德科恩说的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地方。”

  路浔笑了笑:“不懂。”

  “不懂就不懂吧,”白深也笑了,“路浔,我祝你有恰到好处的苦悲,更重要的,是永生难忘的欢喜。”

  “你以后少读点儿诗,”路浔说,“你们这些喜欢艺术的,总是文绉绉。”

  “是吗?”白深随口问。

  “嗯,”路浔回答,“上次我在你家还特别留意了一下你的枕边书。”

  “什么时候?”白深问。

  “我揍你那次。”路浔说着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行吧,是什么?”白深又问。

  “《小毛驴与我》,”路浔回答,顺带感慨了一句,“我看这本书的时候,好像才六岁。”

  白深不顾他的嘲笑,问他:“六岁认字吗?”

  “看的是英文版。”路浔说。

  “我现在不看那个了。”白深说。

  “那看什么了?”路浔问。

  白深想了想:“我离开的时候,看的是《梦的解析》吧好像。”

  “那你会解梦吗?”路浔问。

  “不会。”白深诚实回答。

  路浔笑着踢了他一脚:“那睡吧,明天回去了。”

  “嗯。”白深应了一声,蹭了蹭他毛茸茸的脑袋,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他们起床到酒店楼顶的旋转餐厅吃早餐,路浔扯了扯白深的袖子,示意他向外看。

  透过落地窗,能看见东边因为交战而升起的黑烟,东西郊的大马士革,因为截然不同而显得分外讽刺。

  “在这里,几乎每一天都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象。”路浔说。

  白深不知道怎么回答,看着窗外滚滚的黑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