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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肉形石      更新:2021-03-26 15:39      字数:2478
  三餐鲜少如今日这餐丰盛:明火白粥、现成酱菜、炒苋菜、炒鸡子儿、炒田鸡和醋溜土豆丝,除了粥和酱菜,其余食材都出自家附近的菜圃和田地。

  原婉然最先留意醋溜土豆丝,米白土豆丝搀杂几丝红辣椒丝、青葱丝,看着清新,最醒目的却是整盘土豆丝长短粗细一模一样,刀工扎实。

  原婉然挟筷土豆丝入口,眼睛一亮这道菜尝起来酸辣爽脆,非常开胃。

  炒苋菜起锅许久,重新热过,不大清脆,但蔬菜的甘甜佐着浓淡恰好的盐味在口齿间逸开;炒鸡子儿煎得微焦的表面亦不复酥,然而内里滑嫩,葱花的辛香和鸡子儿香相得益彰;炒田鸡肉质鲜甜香嫩,滋味丰腴。

  “好吃吗?”赵野问,拈起她唇角饭粒弹向地上,用脚抹平。

  原婉然重重点头,深感从前吃过的相同菜色都白吃了,没一回赶得上赵野的手艺。

  “好吃就多吃些。”赵野给她挟菜,须臾在她碗里堆出小山。

  吃完饭,天也黑了,原婉然节省烛火,惯常在这时便就寝,加以今日特别累,此刻困意上涌。因午歇时,赵野替她揩拭过,身上清爽,无须沐浴,她漱了口便想直接睡下。

  赵野偏不让,拉着她坐在床沿东拉西扯。

  “婉婉。”

  “嗯?”原婉然强打神应声。

  “这两年是不是没吃过好东西?”

  “啊?”原婉然稍稍回神。

  “刚刚那些家常小菜,都吃得很开心。”

  原婉然不好意思笑道:“你手艺好。”

  “平日都吃些什么?”赵野追问,韩家厨房里仅仅米油盐酱醋,米还是便宜陈米,价格稍高的面粉、糖,以及肉食则全无踪影。

  原婉然明白赵野关心自己,心下感动,笑道:“我吃得很好,餐餐米饭管够,想吃什么就到菜圃摘什么,黑妞偶尔会捉野兔回家。每月上武神庙祭拜,带去的三牲供品庙里并不全,总让我带一两样回家。”她“啊”了一声,倾身向他,“相公,我们得上武神庙还愿。”

  屋内暗了,原婉然没见着赵野脸上先是意外,继而冷笑,只听他慢吞吞问:“许什么愿?”

  “自然是许愿你们兄弟俩平安回来,武神保佑,你到家了,我们早些还愿,才见诚心诚意”

  “不去。”赵野一口回绝,口气厌恶。

  原婉然愣住。她一片好意许愿,并不期待赵野感激,但亦始料未及遭受对方赤裸裸的嫌弃,讨了老大没趣。方才对赵野生出的亲近之意一下烟消云散,她悄悄缩回倾向他的上身。

  赵野换过温和声口:“等大哥回来再说。许愿我们兄弟俩平安回来,如今只我回来,大哥还在路上,愿望成真一半,我们便去还愿,武神当许愿已应验,忘了继续保佑大哥就不好了。”

  “……嗯。”原婉然依顺应道,屁股往赵野的反向挪了挪。

  赵野所言并非无理,可她明白其中亦有推脱还愿的存心他对许愿一事的憎恶太外露了,不住人。

  算了,原婉然抚摸手背忖道,大家搭伙过日子,凡事较真伤和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赵野另起话头,“这两年,也没添新衣。”衣柜内、床栏杆上,她所有衣裳里头最新的一件,是两年前他送她的衣料裁的。

  原婉然沿用前头的依顺声调:“旧的没破。”

  “女人家,用花儿粉儿好衣衫打扮打扮,不好吗?”

  “不喜欢。”

  “也没上如意楼听戏吧?”

  “没空。”

  “大半时候都待在家里?”

  “嗯。”

  原婉然轻声细语,回话一次却比一次简短,赵野情知她心里委屈不愿多言,便一半为逗她说话,一半出于好奇,问道:“大哥那里自不必说,我也寄了军饷回家,那些钱用到哪儿了,日子过得这般清苦?”

  “哪儿也没用,全存下。”事关银钱,是大题目,原婉然不再惜字如金。她想了想,改口道:“用了你大哥一些钱。”

  “大哥的军饷沾了蜜,只花他的,不花我的?”

  原婉然生怕赵野一个不高兴挑刺,立刻解释:“去年大雨,刮飞了屋瓦,修缮开销大,才动用你大哥的钱。”

  “换言之,我们兄弟俩的军饷不动,单靠田租过日子?”

  “不,大半田租我也存了下来。”

  赵野真奇了,“得道成仙,喝西北风过活?”

  “瞎说,”原婉然微微露出笑意,“你大哥走时,家里还有余钱,我除了吃饭,没别的花,那些钱抵了好一阵子米酱油盐的开销,后来我自个儿绣花、偶尔卖鸡挣钱,更用不上军饷、田租了。”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汉子一次嫁俩,穿衣吃饭自己全包,这算盘怎么打的?”

  “话不是这么说,”原婉然两年来反复筹算银钱用项,此时说起来便很流利:“真到必须花钱的关头,军饷田租我不会省,照样动用。我琢磨着,仗总有打完的一天,你们回家以后,得另外找营生。比方你,要是还做货郎,担子、箩筐、买货,都要本钱,存了军饷,本钱不就有了吗?再说,打仗刀枪无眼,万一你们……”她猛地顿住,把“有个闪失”及以后的话咽回肚子。

  原婉然顾虑战争厮杀无情,韩一和赵野因此少条胳膊腿缺只腿,日后谋生路子会比一般人少,她积存的本钱多,大家的后路跟着宽。

  这话却是不好对赵野说的,他虽然全须全尾回来了,可韩一生死未卜,讲了,保不齐赵野嫌她讲话难听,又不高兴。等等,这人敲敲头顶,脚底板亦会响,听她起头的话,便能闻一知十了吧。

  原婉然心里七上八下等着赵野接话,却不闻声响,黑暗中静悄悄的,空气中似有无形重物,一分重似一分,兜头压下。

  再过一会儿,赵野闷声道:“睡吧,过了这些时候,睡下也不怕存食了。”

  原婉然巴不得一声儿,上床紧贴内壁,背着赵野侧身躺下。两刻之后,她睡里呼息匀细,翻了个身。

  赵野改换躺姿,由平躺转而侧躺,面向原婉然。双眼适应了黑暗,依稀能见对过人儿秀丽的轮廓。

  他的小妻子说起拜神还愿,虽则彼时光线昏暗,他多少能想象那张俏脸虔敬的神情。

  赵野哂笑,原婉然笃信神佛,哪天得知自己曾经朝神像扔粪詈骂,不晓得要吓成什么样。

  从原婉然兄嫂待她的态度,赵野猜中她在娘家时日子艰难。他设想过,十五六岁小小年纪,从小苦惯了,一朝双份军饷在手,丈夫又天高皇帝远,她撒开了花用在情理之中。

  哪怕原婉然把军饷花个光,赵野也不在乎,财物既然给了出去,管它们往哪儿去,自己要钱,再赚就有。

  他没想到原婉然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