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2纵然此时候情如火(2)
作者:玖月晞      更新:2021-10-24 07:37      字数:5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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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跨年夜,宿舍里黑灯瞎火,静悄悄的。

  苏起侧身缩在被子里,脑袋埋在哆啦a梦的脚边。

  宿舍门推开,灯突然打开,刚参加完院系新年晚会的室友们回来了,带着喜悦的节日气氛……

  王晨晨:“太好玩了。没想到我们系的男生都那么搞笑。”

  薛小竹:“2班男生跳的兔子舞笑死我了。”

  方菲:“苏起班那个江哲居然会拉小提琴,哎,会乐器的男生忒帅。”

  薛小竹:“对吧,我也觉得他很有魅力。他今天还问我苏起怎么没来。”

  王晨晨:“哎,苏起那么会跳舞,今天没能表演真可惜了。”

  “可惜什么呀,人家正跟男朋友甜甜蜜蜜呢……”方菲一扭头,惊了一道,压低声音,“苏起回来了?睡着了吗?”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王晨晨也小声:“睡着了吧?”说着关了这边的一盏灯。

  薛小竹纳闷:“她不是回去跟男朋友跨年的吗?”

  “不知道啊。”

  “嘘。”

  她们以为她睡着了,都不讲话了。

  苏起闭眼躺在床上,不知多久,楼外有男生扯着嗓子,叫了起来:“10……9……8……”

  要跨年了。

  更多的学生一起笑着喊:“3……2……1……新年快乐!”

  “2008年!你好啊!”

  奥运年,终于来了。

  但苏起很清楚,南江巷的七年之约不会实现了。

  室友们熬过零点才睡,疲乏了,睡得格外沉。

  薛小竹晚上饮料喝多了,夜里两三点被尿憋醒。她迷迷糊糊爬下床,却见苏起坐在书桌前,开着电脑,戴着耳机,在看哆啦a梦。

  她抱着双腿蜷在椅子上,屏幕上,大雄正在嚎啕大哭,而胖胖的可爱的机器猫从口袋里变出竹蜻蜓哄他开心。

  薛小竹小声:“怎么半夜看机器猫啊?”

  苏起塞着耳机,没听见。屏幕的光影在她脸上闪过。

  薛小竹上完厕所回来,见她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她叮嘱一句早些睡,爬上床去,摁开手机一看,夜里三点半。

  2008年的第一天,苏起在宿舍昏睡了一整天,醒来已是下午四五点。

  时值冬季,窗外天色昏暗,室内也是一片阴沉惨淡。她呆坐在床上,忽有种隔绝人世的孤独与悲凉。

  但她终是从床上爬下来,收拾好自己,去食堂吃了一大碗煲仔饭,再去教学楼上自习。

  北方的风很大,竟像南江的江风,吹得她骨头都疼了。路上的同学飞速奔走,说着什么今年气温反常。全国各地都将迎来罕见的“极寒”之冬。

  他们四个都是冬天生的,今年都要十八岁了。

  三号那天,“一路风生水起”q群里给李枫然发生日祝福,梁水没出现……他的qq很久没上线了,头像一直是灰暗的。

  qq名仍是那句“苏七七你欠我的一块钱什么时候还”,头像也没变。苏起点开看,那是他俩在酒店卫生间镜子前照的。

  照片里,苏起一身白t,对镜举着手机,梁水一身黑色情侣t恤,从她背后搂着她的腰,低着头,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看不见脸,那姿势却暧昧温软极了。

  她还看着,李枫然私聊过来:“声声说,你们?”

  苏起回:“嗯。分开了。”

  许久后,他说:“别难过。”

  苏起回:“不难过。”又说,“恭喜你,成年了。”

  今年果然是严寒,气温一天一天地下降。

  七号是林声生日,苏起远远给了个祝福:“恭喜成年。”

  到了十号那天,梁水过生日。

  苏起心乱了一个晚上,最后还是在过零点的时候给他发了条消息:“水砸,生日快乐。天天开心哦。”

  他很快回复过来:“鞋子收到了。很喜欢。”

  她打字:“脚好些了吗?”

  “好多了。别担心。”发完,他又很快补了一条消息,“我每周都去做两次治疗。”

  “那就好。”

  “不用担心我,”他说,“七七。我没事。”

  苏起握着手机,还想跟他说点儿什么……

  听说南方雪灾了?

  是不是很冷?

  晚上睡觉不要冻到。

  空调有用吗?加电热毯吧。

  声声说,你小姨找到关系了是吗?好像案子可能有转机?

  但一行字打出来又删,删了又打,最终,没再多说。她将手机上的大头贴挂件拆下来,丢进了抽屉。

  冷空气一波波来袭,门户网站每天的弹窗新闻都是南方雪灾的持续恶化和波及区域。苏起想着长江边那摇摇欲坠的巷子,不知它是否捱得过这个冬天。

  北京同样寒冷,冷得她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只能将更多的时间放在学习上,每天不是上课就是自习,夜里也学到十一点才回,累得没有任何思考空间,倒头就能睡。

  到了周末,她依然坚持着复印家教资料,留着寒假回去给梁水。

  她始终有种直觉,等他熬过这段时间,还是会选择读书的。

  有天在图书馆自习,程英英给她打电话问家常,说:“马上要成年了,想要什么礼物?妈妈给你拨款。”

  苏起没有想要的,说:“你给我一千块钱吧。”

  程英英说:“你这小鬼。”

  苏起:“给不给嘛?”

  “给。缺钱了吗?”

  “没。你给我我可以攒着嘛。”

  放下电话,她望着窗外的冬夜,有些惆怅。小时候拼命想着要快快长大,如今一晃,竟就要成年了。

  回宿舍后,她在校内网上写下一条状态:“突然不想长大了,有点抗拒这个生日。小时候很期盼,以为这会是个特殊而郑重的日子,如今一想,不过是再平凡的一天,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毫不起眼,毫无意义。

  所剩的,不过是‘你再也不是孩子了’的悲哀。”

  小时候想长大,临到时间的门口,她却想永远当小孩子了。

  状态发出去,他们班一堆男生安慰送花,江哲留言说:“只要童心在,永远是少年。”

  她生日那天是周日,路子灏说晚上过来陪她吃饭庆生。

  两个北京的舍友回家了,薛小竹去参加老乡聚会,苏起一人在宿舍上自习。

  下午三点多,手机响了,是林声:“七七,生日快乐呀。”

  苏起放下手中的笔,笑了笑:“谢谢。”

  “你在干嘛呢?”

  “宿舍自习呢。”

  “这么勤奋。生日准备怎么过呀?”

  “路造说晚上一起吃饭。”

  “哎,我想起去年你过生日的时候,我跟路造还有你一起去吃的麻辣烫。”

  那是高三时候的事了,如今忆起,仿佛过了许久:“好想吃家里的麻辣烫啊。寒假回去吃吧。你们什么时候放假?”

  “25号,你们呢?”

  “我们26号。”

  “我在家里等你一天。”林声说,“七七,你要开心哦。”

  苏起忽就沉默了。

  林声说:“我看见你在校内发的状态了,七七,每个年龄都是很美好的。每一天也都有每一天的惊喜。真的。你从小到大就是最开心幸福的苏七七,知道吗?”

  苏起扯扯嘴角,还是没做声,她那头也停了话语。

  这时,门上响起敲门声。

  苏起说:“我去开个门。”

  林声笑:“好呀。”

  话筒里头的声音忽然有了回声,苏起一怔,立刻拉开门,就见一只巨大的毛绒熊玩偶冲她晃了晃,林声的笑脸从熊背后探出来:“生日快乐!”

  苏起惊叫:“你怎么来了?我的天啊!”她又叫又笑,将那只熊抱过来,“天啊!林声你这个死家伙!”

  林声蹦进来,笑道:“我昨天晚上坐火车来的。想给你个惊喜。”

  “你这惊喜也太大了!啊……我疯了你这个家伙!”

  “见到我高兴吗?”

  “当然高兴了!”苏起把熊放到床上,一转身,林声给了她一个大拥抱。

  她蓦地一怔。

  林声抱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别难过。七七,会好的。”

  苏起眼睛微湿,用力点点头,又低声道:“期末考试周跑过来,你也是……”

  林声耸耸肩:“我觉得我来了,你心情好了,你考试至少每科高五分。”

  苏起噗嗤笑:“太少了。十分吧。”她看她冻得鼻尖通红,给她倒了杯热水。

  林声从兜里抽出纸巾擦鼻涕,一张火车票掉出来。

  苏起捡起一看,上海到北京的硬座,14个多小时。她舍不得花钱买卧铺,买的半价学生票,竟坐了一晚上过来的。

  她将票还给她,说:“声声,你来了我心情好多了。”

  林声捧着热水,笑:“那就好。”说着,摸了摸苏起的脸。

  苏起说:“看来你还是爱我的。”

  林声白眼:“你现在才知道。”

  苏起哈哈笑。

  林声到了,路子灏也很快过来,还拎了个大蛋糕。他们在学校附近找了家海底捞。

  林声道:“我在上海都知道海底捞超火,今天当见识了。”

  苏起说:“就是太贵了,穷学生吃不起。我也是第一次来。”

  “来来来,免费的先吃上!”路子灏端了几盘子西瓜、海带丝、圣女果过来当零食,也不急着点菜。

  苏起问:“你是不是早知道声声要来?”

  路子灏笑:“给你惊喜嘛。”

  苏起轻白他一下,又问:“你们学校什么时候放假?”

  “27号。”

  “那我等你一天,一起坐火车回去呗。”

  “还不知道那时候火车能不能走呢。很多地方封路了。”路子灏说,“南方雪灾越来越严重。我妈说今年冬天家里冷得要死,雪厚到膝盖了。”

  苏起一时没说话,咬了片西瓜。

  果然属于夏季的水果,冬天吃着竟不觉清甜,而是透心的凉。

  林声说:“上海超级冷。每天晚上睡觉跟受刑一样。北方好好,有暖气。”

  苏起说:“谁叫你当初不来的,冻死你。”

  林声说:“白眼狼,我千里迢迢跑来看你,你就想冻死我?”

  苏起笑,又道:“要不点菜吧,五点半了。”

  对面两人不答,看向她身后,同时一笑,苏起正纳闷呢,一双手伸过来蒙住了她的眼。那双手修长,轻盈,带着淡淡的男生的香味。

  苏起呆了呆。

  路子灏笑:“猜猜谁来了?”

  苏起抓着桌子,惊道:“不要告诉我风风来了?”

  蒙在眼睛上的手松开,他嗓音清和:“生日快乐七七。”

  李枫然微笑看着她,眉眼如画。她尖叫着跳起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怎么也来了?”

  “给你过生日啊。”

  “要不要这么隆重啊,还从美国跑回来。”苏起忙往里头坐,给他挪位置,他颀长挺拔的身影落座在她身边,递给她一个小盒子:“成年是大事。”

  他也看到了她发的那条沉郁的状态。

  苏起欣喜:“我能现在拆开么?”

  他点了下头。

  苏起打开盒子,是一条玫瑰金的手链,链子上一颗小小的红色四叶草。她并不认得那个牌子,由衷赞叹:“哇,真好看。”

  “现在要戴吗?”他问。

  “好呀。”

  她把手伸过去,他拿起那条细细的手链,环住她的手。女孩的手腕细细的,他的指尖不经意从她肌肤上掠过,他屏着气息,很认真地把那小搭扣扣好。

  苏起收回手,晃着手上的链子。鲜红色的四叶草小坠,衬着她白皙的细细的腕子,漂亮极了。

  “真好看。”

  李枫然说:“祝你天天开心。七七。”

  苏起微收了笑,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李枫然笑笑,忽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又递给林声同样的盒子,说:“给你补上。”

  “谢谢李凡。”林声亦是同款的手链,不过是白色的。

  路子灏拍一拍大大的蛋糕盒子,说:“这是我送的礼物,比他的大。”

  苏起笑起来。

  路子灏道:“而且我还有一个更大的礼物。”

  苏起好奇了:“什么?”

  路子灏说:“陪伴。”

  “……”苏起噗嗤笑,“不要脸。”

  路子灏嚷:“你说说,你买电脑买书买小桌板是谁帮你去扛的?还有买衣服也是,这都不算的啊,啊?”

  苏起不跟他争:“行行行,算算算。”

  路子灏拆着蛋糕盒上的彩绳,说:“都到了,点蜡烛吧。”

  苏起笑容微收,不自觉回头看了眼门的方向。

  李枫然看了她一眼。

  盒子拆开,是个很漂亮的奶油蛋糕,缀着蓝的黄的红的紫的粉的鲜花,中间站着一个漂亮的花仙子,上头写着:“苏七七十八岁生日快乐!永远快乐!”

  路子灏插了十八根细细长长的蜡烛,点燃了,伙伴们给她唱了生日歌。

  “许愿吧。”

  她闭上眼睛,许了愿望,睁开眼,呼呼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林声问:“许的什么愿望?”

  苏起说:“考试考第一。”

  路子灏:“切,一看就撒谎。”

  苏起不理他,切开蛋糕。

  吃完蛋糕,火锅也上菜了,大家边吃边聊着各自近况。李枫然今年要准备独奏会了,林声现在兼职在画插画,路子深和苏起仍是在各自繁重的学业里挣扎。

  一顿饭吃完,路子灏结了账。

  李枫然说:“你们要不要去酒店住?”

  林声道:“卧聊吗?”

  苏起说:“可以啊。”

  路子灏:“别告诉我又得睡地上。”

  李枫然:“两张床。”

  出了火锅店,冷风扑面。苏起缩起脖子,道:“妈呀好冷。直接去酒店吧,我不回宿舍了。”

  路子灏道:“回吧。我想去买牙刷。”

  苏起牙齿咯咯响:“酒店又不是没牙刷。”

  “太硬了。去吧,走几步又不会死。”

  苏起叹了口气,往学校里走。

  走到宿舍附近的地下超市门口,一只大大的哆啦a梦公仔站在路边派送玫瑰花。

  冬夜里,来往的学生很少,那只胖胖的巨大的哆啦a梦带着大大的笑脸,笨笨地走过来走过去。

  它看到他们走来,迎过来派送鲜花。

  苏起接过它手中的玫瑰,仰头望它,她实在太好奇,伸手摸了摸它的脸,毛茸茸的,很温暖的感觉。

  林声也很喜欢,道:“好可爱!我能跟你照相吗?”

  机器猫乖乖站到她身边,将手搭在她肩上。林声比了个v字,苏起帮她照了相。

  林声问:“你要照吗?”

  “好呀。”苏起把手机递给林声,靠在机器猫身边,它亦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林声:“好了。”

  机器猫又多送给她一只玫瑰,苏起惊喜地说谢谢,机器猫却忽朝她张开了双臂。

  苏起微微一愣,立即笑了起来,扑进它怀中,接受了它大大的拥抱。一瞬间,她的心温暖充盈了起来。

  玩偶公仔好神奇啊,她想,抱着它们就能给人满满的幸福感,仿佛心被填满了一样。

  她搂着它,忽然不想松开,她仰着头,说了句悄悄话:“猫猫,你抱起来好像我的男朋友。”

  哆啦a梦低着头,轻轻搂着她,没说话。

  她终于松开它了,笑望着它,说:“谢谢。”

  猫猫轻轻地点了下头。

  室外太冷了,苏起瑟缩着跑进地下超市去找路子灏和李枫然,下楼的脚步却越来越慢,突然,她停在了拐角处。

  林声陪她站在原地,一句话不说,什么也没问。

  苏起看她,林声垂着眼睛,苏起再看楼下。

  路子灏拎着买好的牙刷走上楼来,和她对视着,表情也有些难看。

  苏起转身就冲上楼,她掀开挡风的塑胶帘子跑出去,黑夜无边,路灯昏暗,路上已没了那个蓝色的身影。

  李枫然跟上来,问:“怎么了?”

  苏起站了会儿,说:“没什么。走吧。”

  一行人往校外走,苏起目光四处游荡,却再也找不到那只猫了。

  她一路无话,直到走出了校门,说:“路造。”

  “嗯?”

  “刚刚那只机器猫是不是水砸?”

  路子灏低头,抠了下脑袋,也不做声。

  苏起笑了一下,表情像哭:“他吃饭了么?”

  路子灏别过头去,没法正视她:“不知道。”

  “那他现在去哪儿了?”

  “坐火车去了吧。”

  “真是的。来都来了,也不……”她没说下去。

  路子灏叹气:“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就是想看看你。你别生气。”苏起抿了抿唇,眼睛湿润了,路子灏以为她会哭,但她眼睛亮晶晶的,暖暖地笑了,说:“他的脚能正常走路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