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若是我抗命回去营救刚子，恐怕不会有救向南的陶宇那么好运，结果只能是我陪着他死。

  我自然愿意陪着刚子一起死，就像我们许下的誓言那样。可英勇就义的刚子，所做出的牺牲又算什么？而我的陪葬又有何意义？还不如留着小命为他报仇，或是有一天像他一样有意义的死去。

  当了队长之后，便知道身为特战指挥员，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而要成为一个优秀的指战员，该有多么痛苦。

  李乘风是冷血吗？他只是麻木了，一场场深恶痛绝的战争里，我们都会清楚的明白一个道理，有些战斗是需要鲜血来阻止的。

  而指战员能够做的，就是让敌人多流血，让兄弟们少流血。怎么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唯有理智和果敢，不能掺杂任何个人感情的决断，最起码不能明知是死路，还带着兄弟们去闯。

  以前看《亮剑》的时候，李云龙带着全团攻打县城，去救自己的老婆，特别豪气。可说到底这么做是不对的，若不是兄弟部队及时支援，恐怕老婆没救出来，上千兄弟都要陪葬。

  部队有钢铁一般的纪律，看似冷冰冰的，可当兵就是为了打仗，战争是人性的终极诠释，却也最没有人性。

  所以，当我也开始带队打仗，扛起这份责任的时候，便也开始理解李乘风当时的抉择，尽管自己会做出不理智的事，但还是要求队员保持理智、绝对服从。

  这或许就是一种成长吧，尽管变成了自己讨厌的那种人，可当初认为不可原谅的行为，如今自己也这么做了。

  李乘风继续说道：“就这样，陶宇和向南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之后陶宇也就上军校去了，回来后就带c组了，你们这批队员也来了。”

  那时候的向南还是不服陶宇的，每次对抗演练的时候，都会狠狠地嘲讽我们一番，尖酸的很。但陶宇也不怎么计较，而且我们也比较争气，经常修理a组。

  李乘风出国留学后，陶宇成为代理分队长，后来又晋升了少校，彻底赶超了向南，想必那时候向南也是非常郁闷的，但似乎从来没和陶宇过不去。

  那时候，陶宇对我和刘鑫那可是一点都不惯着，训起来脏话随口就来，但对向南，永远那么好声好气的，两个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很少听李乘风说这种事，我惊讶的同时，也意识到了李乘风的改变，应该是从陶宇走后开始的吧。

  我低声问道：“怎么突然和我说这些？你一直看不上我，可算把我撵出去了，现在得知我回来了，是不是特别难以接受？”

  李乘风呼了一口气，说道：“我没有那么狭隘。当然，我是真的看不上你，因为我觉得你不具备带队打仗的能力，一直以来你不停的立功，又不停的惹事。你不把处分当回事，还很享受众人的奉承，我就知道你迟早要出事。”

  我没有反驳，这些年我的确太顺了，就连陶宇也都是一直鼓励着我，从没因为某件事而跟我红过脸。

  只有李乘风，处处刁难我，但如今看来，这更像是一种鞭策，他想让我清醒。

  李乘风继续说道：“不能认清自己最悲哀，所有人都觉得你是天才，你便潜移默化的相信了。我也承认，你很有天赋，但你和大部分天才都一样，骨子里都是疯魔的。”

  “这么多年，你好像获得了很多，可你一直没有意识到，其实那些根本不重要，反而是你所在乎的，一直在失去。陈锋，你该警醒了。”

  我喃喃道：“我早就警醒了，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李乘风看向我，说道：“你还有你亲手创建的猛虎突击队，有一群期盼你回去的兄弟。如果说陶宇是你的精神支柱，那么他们的精神支柱就是你。你有责任带领他们，你也有义务参与他们的未来。”

  我怔怔的看着他，想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违心，然后以此来撕掉他虚伪的面具。

  可我失败了，他的目光中饱含期许、激励、真挚，唯独没有违心。

  走廊响起了脚步声，不用看就能听出来，那是殷诗晴常服小高跟皮鞋发出的声音，当然还有陆国华皮鞋的声音。

  我和李乘风站起身，迫切的想知道向南的情况。

  殷诗晴看着我们说道：“子弹只伤到了肺部，而且手术很成功，向南现在只是轻度昏迷，烧已经退了，病变的可能性很低，可以放心了。”

  “真的没问题了？”李乘风追问道。

  殷诗晴抿抿嘴，说道：“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只能说病变的可能性很小。而且只要他清醒过来，就算病变了也没那么致命了。”

  “那会留下病根什么的？”

  “不会，但肯定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了。”

  我和李乘风终于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陆国华沉思着说道：“这样吧，诗晴你留下照顾向南，这样我也能放心一些。乘风，你跟我回去，部队里一大摊子的事，还等着你解决呢。”

  “是。”李乘风和殷诗晴都没有意见。

  李乘风现在是中队长，现在向南重伤住院，他这个主心骨不在的话，难免会出什么乱子，最起码不能让队员们太担心了。

  陆国华又看向我，说道：“你天黑前必须回学校，你也说了，邱浩然的人在跟踪你，我觉得学校里可能也有人盯着你，万一你夜不归宿，恐怕血蜘蛛会更怀疑你的身份了。”

  “知道了。”

  邱浩然盯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想搞清楚我的身份，怎么可能不在学校安排人？毕竟邱浩然不差钱，随随便便就能买通一个学生。不过，到现在我还没有发现是谁。

  “行，那就这样，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赶回去。”

  “路上注意安全。”

  陆国华按了电梯，李乘风看向殷诗晴，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辛苦了，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我。”

  “有我在，你放心。”

  殷诗晴在说这六个字的时候，也稍微有些不自在。

  或许这就是挑破窗户纸的代价吧，善终自然圆满，可一旦没有达到预期的样子，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李乘风看着我，说道：“万分小心，我等你回来，猛虎突击队队长的位置，还给你留着呢。”

  我也不自然，玩笑道：“你别这么深情，我不适应。”

  “滚。”

  这下适应了……

  目送他们俩下楼，坐下身子我才反应过来，问殷诗晴：“李乘风刚才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话？”

  “猛虎特别行动组不是扩编了吗？怎么猛虎突击队队长的位置还给我留着？”

  殷诗晴解释道：“的确扩编了，李乘风升任代理中队长，原有三个小组编为猛虎分队，向南是分队长并兼任a队队长。猛虎突击队扩编成分队规模，但其实只纳入了一支小队，段弘毅为队长，分队长空缺。”

  “那另外一支分队呢？”

  “空缺。今年李乘风是主训，你还不了解他吗？宁缺毋滥。”

  果然如我设想的那样，模拟外军对于战术和单兵素质有着特殊性，扩编不可能一口气吃个胖子，得循序渐进。

  本来我还有些担心扩编影响战斗力，但显然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李乘风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一点都没有着急，补充队员的同时，也只扩编了一个小队。

  想必现在是宋豪这个代理队长带着原班人马，段弘毅带领这支新小队了。

  “也就是说，李乘风的意思是说，猛虎突击队分队长的位置，是留给我的？”

  殷诗晴白了我一眼：“你军衔够吗？”

  “也是。”

  特种部队在编制上也有区别的，比如闻名的雷神突击队，上尉军衔就是中队长级别，这也是要看该特种部队的规模。像东北猛虎、西南猎鹰、南国利剑这样的特种大队，上尉军衔只是精锐分队的队长。

  军衔对应的就是行政级别。比如少尉，通常是排长或副排长，中尉正排长或副连长，上尉正连或副连长……

  按照我军的制度，如果中尉军衔破格担任连长，那么也只能要加上“代理”两个字，等军衔提升后再扶正。

  所以，少校军衔的李乘风，担任中队长也必须是代理。

  殷诗晴解释道：“估计分队长的位置是给你留的吧，但肯定也是代理。”

  “呵呵，我就是代理的命。”

  “知足吧，到时候，你应该是东北虎最年轻的分队长了。”

  其实我根本不在乎这些，这些年来，我的奋斗都不是为了晋升。要是让我选择的话，可能我更愿意带我的老班底，不用操心太多事。

  殷诗晴：“对了，王子栋考上军校了，已经开学走了，所以宋豪的a队，补充了突击组。”

  王子栋这小子挺争气，蒋文明是保送的军校，当时我就让王子栋别盯着保送这条路，他比蒋文明的文化水平要高，考取军校难度没那么大，结果真的成功了。

  挺好，当初我最看好的突击组，现在都要成为军官了。话说回来，孙小武这家伙是真的不争气，也没什么上进心，不过以他的资历和能力，当军士长是没问题的，再过一年就是上士了。

  “突击组的两个队员怎么样？”

  “李乘风亲自选的，应该不会差吧，这次选拔我没有参与，没有和这两个人接触过。”

  我叹声问道：“你和李乘风的关系就这么一直尴尬着啊？他当总教官，你连心理辅导员都不当了。”

  殷诗晴笑着说道：“尴尬的是他，我倒是挺坦然的，不当新兵的辅导员，也是怕他尴尬而已。我总是找机会想把话说明白，是他一直逃避着。”

  “他是觉得对不起你。你付出那么多，他没有给你一个可以期许的未来。”

  “嗯，我清楚的。其实他越这样，我就越确定我和他是没有缘分的，那份不甘心也就越来越释然了。李乘风对感情其实挺懦弱的，尤其是觉得亏欠对方时，估计只有我开始新的恋情，他才会释然吧。”

  我笑道：“那你可得抓紧啊，都三十岁的人了。”

  “29！我29！”

  “呵呵……”

  “笑屁！”

  殷诗晴气急败坏的拍了我脑袋一下，骂道：“头发这么长，还留刘海！你现在是没一点兵样了！”

  “我已经退伍了。”

  “假的！”

  “……”

  我好享受和殷诗晴这般的打闹，仿佛回到了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