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士陵园。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早，刚到地上就融化了。

  清新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以至于站在陶宇墓碑前的我，心情也没有过分沉重。

  墓碑上，他的照片被雪水清洗的崭新。正如他的牺牲对我来说，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

  被段弘毅教训了一顿后，我烦乱的心并没有得到一丝安稳，即使他说的一点都不差。

  这也是为什么，我先来看陶宇。

  “你应该不会怪我一年多没来看你，你丫的杀人无数，死了肯定是厉鬼，应该知道这一年我不在部队。我现在回来了，这一得空就来了嘛。”

  正常来烈士陵园得穿常服，不过我来的匆忙，一身的作训服。

  我掏出悬在腰带上，挂在大腿上的匕首套里的匕首，说道：“这是布鲁斯的，你说巧不巧，竟然是你最喜欢的m9。”

  “小武说，为你报了仇，得告诉你一声。当然，你现在比较牛，肯定知道了。不过我觉得，这事没完，所以这匕首，我暂时不给你。”

  这款定制款的m9军刀锋利无比，钨钢刀身泛着暗淡的光亮，透着阴冷的气息。出于直觉，我能感受到这把匕首染过很多鲜血。

  “布鲁斯的的确是凶手，可导致你牺牲的，不只是他，还有杰森，有血蜘蛛。还有我。”

  我坐在地上，将匕首插-到湿润的泥土里，咬牙道：“哥们这条命可以偿给你，但估计你不稀罕，何况你还不知道我吗？殉情只为红颜，为兄弟，插两刀就够意思了。”

  “我想用这把匕首，把失去的尊严和耻辱夺回来。等这把匕首沾满了他们的血，我再给你送来。相信我，会有那么一天的。”

  这些仇恨毫无意义，失去的已经失去，无论什么办法都是不能挽回。

  特战这条路暗无天日，我走的厌烦透顶。

  如果让我重新选一次，我可能不会选择来当特种兵，更不可会来猛虎特别行动组。

  或许，邱浩然事件的结束，就是上天在给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可是我还是选择回来了，不是我多愿意走这条凶险的复仇之路，我只是放不下仇恨。虽说复仇成功的滋味并不能让我释怀，但至少是安慰。

  尽管只是安慰，却也能让我不那么痛苦。

  所以，如今对于我来说，仇恨不会让我迷失，它只会让我坚定的走下去。

  我在陶宇墓前说了很多话，把最近的压力和苦恼，一股脑的抛给了他。我相信他能听到，正如我能感受他的气息。

  尽管他不能给予我任何答案，他不能像以前一样，为我指引正确的道路。

  当然，我也没想指望他能给我答案，我只是想倾述。

  这些话，我没有人可以分享。孙小武是我的好兄弟，但如今身为分队长的压力，他无法感同身受，何况他现在自己就一团乱麻。而李乘风……关系虽然缓和了许多，可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

  日上三竿，我站起身，和陶宇告别。

  “我得回去了。来这我只和参-谋-长打了招呼，李乘风不知道。你也知道的，他看我不顺眼，万一骂我怎么办？何况，我得把我的个人问题解决了。”

  说到这，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忽然能感受到陶宇的回话。

  我笑着说道：“你也想撮合我和晴姐？可是……”

  “我和你说实话，这些年来，我真的一直把她当姐姐看待，亲姐姐一样。忽然间变成了这样的局面，我很难转变过来，也不确定是怎样的情感。何况，晴姐也没说什么。”

  “别说我懦弱。难道，让我在不确定自己情感的情况下，去向晴姐摊牌？我该说什么？说我喜欢她？我这么做，失败了，就会失去这个姐姐的，成功了，那如果有一天，我确定和她之间不是爱情怎么办？”

  “我现在心无杂念，你的仇，姑且算是报了。刚子的仇，我得找杰森算账，我脸上的疤痕，也得找杰森算账。”

  我莫名其妙的哈哈一笑：“你又说我思想不端正了吧？那我就说点正经的。血蜘蛛处心积虑，一日不亡，祖国的安危就时刻受到威胁。我觉得，祖国应该没有比我更了解血蜘蛛的了，因为我和血蜘蛛的高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现在终于理解李乘风了，我像他一样，不考虑个人情感，严格要求队员，尽其所能让他们在战斗中避免牺牲。”

  “我不会再来看你了，下次再来，就是血蜘蛛破灭的那天。如果没有那一天，哥们就下去陪你。”

  我拔出地上的m9匕首，小心翼翼的放在套里，走出了烈士陵园。

  向卫兵敬礼，我开着军车回到了东北虎。

  段弘毅让我去取体检报告，就是让我做出决定。

  这个决定或许和殷诗晴无关，因为殷诗晴有可能要的，仅仅是一个态度。一个挥别过往、走向未来的态度。

  简单的说，和陆若琪有关。

  所以，我见殷诗晴，也只是表达某种态度，不是表达情感。

  一路上，我都在考虑该如何表达这份态度。等回到东北虎的时候，我竟然真想到了正确的态度。

  直奔卫生队。

  卫生队距离机关非常近，就在医务所那条林荫路的尽头，活动中心的旁边。

  我直接把车子停在了活动中心门口，直接走向卫生队。

  卫生队是独立编制，但贴着军管区域，只有一栋单独的驻地楼，宿舍和办公连在一起。要不是距离机关比较近，还真是挺偏僻的。

  里面没有停车位，所以我把车停在活动中心门口，卫生队没有人来，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到驻地门口，女兵哨位尽职尽责，拦住我，敬礼问道：“同志，您找谁？”

  “你们分队长。”

  “请出示证件，我再通报。”

  “啥玩意？”

  没带……

  “请出示证件。”

  我看她的军衔是列兵，典型的新兵蛋子，连我都不认识。

  “把你们队长叫来。”

  “队长很忙，连长，请您出示证件。”

  我被气笑了，仔细端详着这名少尉，小嘴、大眼睛，睫毛长长的，算是漂亮的，只是虎着脸，英气太足。

  “我不是连长，猛虎突击队的分队长。”

  “没听过。”

  ……

  我真是服了，这卫生队虽然是禁地，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我可是上尉！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通报的资格应该有的啊？

  “你的队长是谁？”

  “报告，黄婵。”

  “哦，熟。”

  “熟也不行，请出示证件。”

  “嘿！”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我看到卫生队的b组队长，东莉娅。

  “莉娅！”我呼喊了一句。

  东莉娅，本科毕业，上尉军衔，是殷诗晴的学妹，晚两年毕业，不过比殷诗晴更早来东北虎。以前她的b组常驻卫生所，殷诗晴来了之后带c组，顶替了她卫生所的工作。

  我是和殷诗晴同一年来的东北虎，所以和东莉娅并不算熟识，但还是经常见的，毕竟她也算是殷诗晴的闺蜜。

  何况，她的姓氏还如此的生僻。

  “哟，这不是锋哥吗？”东莉娅示意队伍去往训练场，笑着和我打招呼。

  东莉娅虽然算不上美女，但个子很高，眼睛很大。穿上作训服，一样的英姿飒爽、高挑窈窕。

  “赶紧让我进去，这兵有点傻。”

  “你才傻，不许说我们女兵！东北虎所有士兵，都是特种兵！你瞧不起谁啊？我们卫生队的哨兵，就是拦你这种目的不纯的家伙。”

  我白了他一眼，郁闷道：“我来取体检报告的，快点！”

  “哦，秦婷，让他进来吧。”

  原来这新兵蛋子叫秦婷，我记住你了！

  哼！

  东莉娅搭着秦婷的肩膀，指着我笑道：“记住他哈，叫陈锋。是猛虎特别行动组，猛虎突击队的分队长，和咱们分队长是亲戚。”

  秦婷微微一愣：“猛虎特别行动组？”

  “对啊，王牌中队。”

  “可不只是分队吗？猛虎突击队我没听过啊……”

  “新分队。是咱们分队长的亲戚？”

  “亲戚？”

  “嗯，她弟弟。”

  “不对啊，分队长姓殷，他姓陈……”

  “同母异父。”

  “哦……”

  我指着东莉娅骂道：“滚一边去，嫌我的闲话不够多是吧？我一会就去告状，你是活腻味了。”

  “不是取体检报告吗？跟我来。”

  “咳咳，我来找晴姐的吗？”

  “哦，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能别废话吗？”

  “哈哈，应该在办公室，去吧？”

  我本想立刻去，但还是和哨兵秦婷说道：“不要动莉娅瞎说，我的确是你们分队长的弟弟，但不是亲的。以后我可能经常来，看清楚，记住我。”

  秦婷立正，说道：“是，我记住了，下次来，请您记得带证件。”

  “嘿！你个新兵蛋子！”

  东莉娅哈哈一笑，推开我说道：“快去吧，别难为我的兵。”

  “她是黄婵的。”

  “我和黄婵是姐妹，你欺负她的兵，就等于是欺负我的兵。”

  我竖起大拇指，表示得罪不起。

  径直上楼，来到分队长的办公室，敲门。

  “进。”

  我推门而入，直接发牢骚：“晴姐，门口的哨兵也太虎了！要不是东莉娅在，我连通报的资格都没有。”

  “呵呵，没带证件吧。”

  “我在东北虎横着走，带那玩意干嘛？”

  “可这里是卫生队，可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殷诗晴坐在办公桌上，抬着头玩味的看着我。

  “我也不行？”

  “呵呵，行。只是你不常来吧？”

  我尴尬的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笑着说道：“你又讽刺我，怪我没来看你呗？”

  “我可没怪你，我知道李乘风一走，中队的事都落在你身上了，何况女友又每天都来，你哪有时间啊？”

  “陆若琪不是我的女友。”

  “是吗？我看着像啊。”

  “我们早就分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摊摊手，组织一下语言，说道：“她的确提出了复合的想法，不过我一直都没有同意。她来看我，我也不好拒绝。”

  殷诗晴放下手里的笔，靠着椅子，肩膀上刚晋升的那枚星星，熠熠生辉。

  “你是不好拒绝她来看你，还是不忍心拒绝她要求的复合呢？”

  我认真的说道：“从心底来讲，我都想拒绝。的确不忍心，那是因为我不想伤害她。”

  殷诗晴默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撇撇嘴。

  “我刚才去看了陶宇。”

  殷诗晴收起表情，低声问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我说，我要和过去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