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人对抗风浪都来不及

  那些人尚且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一处被人暗中划定的区域内。

  更加不清楚危机即将要来临。

  这两条船，还有船上运送的物资，躲不开了

  雨越下越大，风也越刮越猛

  船体一道剧烈的颠簸之后，周遭的气氛忽然间起了变化。

  那一刻的凝滞才是灾难的开始。

  院内的对话声再次响起，伴和着雨声，似乎他们是在屋檐下说话呢

  我从桌边猛然间抬起头，心中诧异。

  难道是那俩还没睡觉

  刚才持续了好一阵子没有动静，我还以为他俩都去休息了呢

  顾不及多想，我只好站起身来，看了看周围，我动作极快地将屋内东西收拾了一遍。

  桌面上堆放的东西，移走几样关键的就行了

  没隔多久，我就听到脚步声接近。

  随后，响起了阿荣敲门唤我的声音。

  “小林，万师傅让我跟你说说”

  幸好这个家伙在跟我相处久了之后，逐渐知道我的个性。

  即便看到屋内灯火亮着，他也没有冒失闯进来，站在关着的门外，征询了我的意见。

  我去开门的时候，阿荣站在门口张望。

  他的视线朝着屋内扫过，嘀咕了一句道：“小林，我说你晚上不睡，一个人神神秘秘的，到底在做什么”

  我摇头否认道：“没啊，没什么事。”

  我对着他指了指小桌子上放着的几样东西，接着低声道：“我刚才只是在整理桌子上的药材。”

  “阿荣，你也知道，我跟万师傅来的时候，不是从药铺抓了药回来的么”

  我对着阿荣解释了几句：“万师傅他服用几日，还剩下了一些，先前我就在弄呢”

  阿荣看到桌上被切削过的药材，还有那把作为工具的小刀。

  他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接着对我笑道：“小林，你夜半不睡觉，还喜欢摆弄这些。”

  “是在南华镇的时候受了你爹的影响吧”

  不出意外，我就猜到他多半会扯到武大夫的身上。

  这人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以前武大夫去村里义诊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呢

  或者是他天生对提到药材，大夫这类的词语比较在意。

  我发现每回只要沾点边儿的，他一定会谈及，我都习惯了

  我不置可否地对着阿荣弯了弯嘴角，随后问道：“万师傅之前不是跟你一块儿在整理仓库的么”

  “那点地方，哪用反复整理”

  他挠挠头道：“我一个人都能做好，早就完工了。”

  阿荣对着我大大咧咧地道：“小林，你也晓得其实万师傅有时候很固执的。”

  “一点小事，他非要依照他的意思来。”

  阿荣朝着院子里看了一眼，凑近我道：“特别是那些不起眼的小细节，他就是特别在意。”

  我瞥了他一眼，语气从容地回应道：“工匠师傅啊，难道不应该么”

  我心道既然都整理完了，他们刚才怎么不说话，院子里那么安静呢

  “对了，先说要紧的。”

  我问他：“万师傅让你来跟我说什么事”

  暂时不去想别的，特意让他过来，总是有话要关照的吧

  阿荣望着我道：“哦，小林，万师傅跟你说明早说是不用去大厨房了，咱们这里还有些剩下的食材。”

  “万师傅说了，明儿早上咱们随便做点热汤喝上两碗就成。”

  东西是我跟他一块儿从大厨房拿来的，剩余多少我也晓得。

  只不过万师傅特意让他来关照，大约是有别的含义的。

  阿荣果然解释了。

  “小林，万师傅是担心大厨房的人会为难你，他会一早去跟女官说的，只要上头答应了，你们就早些出门去。”

  这么说，是万师傅担心大厨房去一趟，说不准我会被留下做事情

  哪怕只是打杂的活儿，也会耽误我回来的时间。

  “不知道街上的铺子几时开门，应该会挺早的。”

  我想了想，望着阿荣问道：“刚才万师傅跟你在仓库说话，你们正好谈到这件事了”

  “是啊，小林，我就是问问他，女官会答应么”

  阿荣对着我眨眼睛道：“这次他不是一个人出去，还得带上你啊。”

  我听言，跟阿荣对上了视线问道：“你问了之后万师傅怎么回答的，你都跟他说了”

  我追问道：“听他的语气觉得把握大不大”

  这句话问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无奈。

  在宅院里住着就是这样的。

  一切的事情几乎都是上头在安排，由上头说了算的。

  万师傅是我们这里主事的人，但是阿荣原先不是跟他一起的，而我又跟他有另一层医者跟病患的渊源，所以他对我们的态度都很好。

  换成别的工匠师傅，小学徒要在底下讨生活其实是很不容易的。

  北地镇街上任何一家铺子的工匠师傅都未必有万师傅那么好说话。

  然而，要出宅院就不同于我们几个在小院里单独商量做事了。

  宅院的大门就是那一道屏障。

  里头的人要出去，外边的人要进来有护卫严守，都没那么简单

  我们三个待在小院里商议得再周全，女官要是不让我们出去，就只能在原地等着。

  说起来，这才是最无奈的一件事。

  没错，上头有决断权，是他们说了算的。

  阿荣看向我道：“小林，我听万师傅的语气好像还挺有把握的，看起来带着你一块儿出去问题不大。”

  他提醒我一句：“小林，你还是想想明早要做的事情，哦，也别忘记咱们仨的早饭。”

  我听阿荣说的前面几句，脸色还比较凝重，一到后头就破了功。

  只要一说起吃的，眼前的家伙立刻眉飞色舞起来

  我答应得也顺畅：“行啊，不去大厨房还省事儿了，我也担心被人为难。”

  说归说，我心里隐隐有些遗憾的。

  要说大厨房那边是个机会，至少还能听到些相关的消息。

  我们待在偏僻的宅院角落里，消息显得闭塞许多。

  比不上接近御书房周围的那些侍从，知道的情报多

  最可惜的是，我们都清楚在宅院的时间很短，我们是顶着修整马车的任务在做事，但是女帝她们同样会尽快离开的。

  一线战地才是她们要去的下一站。

  没有那么多时间给我耗在这里了

  我望着阿荣道：“事情都提醒到了，万师傅的话我也明白，你没事就早点去休息啊”

  “都这么晚了，明天再说。”

  阿荣看向我狐疑地问：“小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要打发我走似的”

  “错觉”

  我伸手推了他一下，做了个手势道：“去吧，赶紧的，我要把这些事做好，才好休息啊。”

  阿荣走到门口，还转头朝着桌子边站着的我看了一眼，接着才离开。

  他临走之前，将偏屋的门给关上了。

  最后一遍确认了地图的路线，确定自己都记住了。

  我伸手将图纸慢慢地浸入盆中。

  靛蓝色的水渗入，一点点浸染。

  奇怪的是，我并没有瞧见特殊的变化。

  我全神贯注地看着，希望能看出一些不同来，然而让我失望的是，我期待中的变化并没有发生。

  难道是我猜错了一切都仅仅是我的猜测

  心中泛起失望，一瞬间我又有些茫然。

  不管怎样，已经尝试过了，就算失败，我也只能接受。

  我默默地从盆里将地图取出来，动作轻缓。

  一侧的灯火映照着，我将图纸缓缓拿起来，对着火光的方向看去。

  猛然间，我屏住了呼吸，似乎有些不对劲

  下一刻，我将图纸翻转，眼前赫然出现了另一张地图，而且，边上还有些细小的文字，似是镌刻在上头的。

  因为浸染了靛蓝色的水，地图显露了真容。

  我没去想能在这薄薄的材料上刻下字迹有多么不易，心中急迫想弄清楚的是地图究竟是哪里的

  我在灯火下，看得入了神。

  当我的视线凝聚到那些小小的字迹上时，几乎是在一瞬间，时间都停止了

  天还没有亮，我整晚都在灯下看着那张地图，说起来，我是做了点无用功的。

  要是我早知道背面会有另一张地图的话，也就不需要将宅院内的路线再次辛苦记住了。

  我只要安心在这里等着，等到修整任务结束，寻找机会去往一线营地。

  等等，我要不要去找施御医呢

  我心思有些烦乱，直到听见外头的脚步声又响起，想来是早起的万师傅了。

  今儿一早我不需要去大厨房做事，也没有要取的东西。

  昨晚阿荣说得很清楚，万师傅让他来跟我说一声，就是用些现成的食材完成早上我们仨要吃的早饭。

  我犹豫了几秒钟，终究觉得那张图记在脑子里比拿在手上安全。

  我自从到达宅院后，心中始终有种不太安全的感觉，尤其是昨晚去往曲桥的路上。

  我在林中，跟袁秀一块儿走的时候，当时是隐约听到了异常的动静的。

  让我现在回忆起来，心里依旧有隐隐的担忧。

  不如干脆我咬了咬牙，蹲在小炉子旁，迟疑了几秒钟后终于还是伸手将地图靠近了火苗。

  毁了吧毁了比留着更让我安心。

  我望着火苗一点点燃烧，整张图消失不见，方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不管怎样，现在的我比较放心了

  推门出去的时候，看着雨后的院子，地面上都是湿漉漉的，不过今儿天气应该能放晴了。

  万师傅一如既往站在车子旁低头检查着，他给我的感觉就是在反复确认上头的漏洞。

  我猜测他能想出的办法，可惜如阿荣所说的那样，工匠的那些门道，我真的不懂。

  我晓得他在想办法补救，或许会选择不那么明显的补救方式，甚至要选择让其他工匠动手。

  我心中转过念头，没有打搅他，转身去准备吃的了。

  院子一角炉火正旺，上头搁着的锅里已经开始飘散出香气。

  我听到吱呀开门的声响，回头看去。

  阿荣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这家伙起得比万师傅晚那么多。

  再看看万师傅，人早就不在院子里，倒是库房那边灯火又亮起来了。

  他一大早就在忙相关的事情，还得计划好等会儿要做的，阿荣看着却是最悠闲的。

  那家伙站在门口伸了懒腰，慢慢靠近我。

  一看到锅子里热气腾腾在煮着的热汤，顿时露出夸张的表情。

  “小林，你起得很早啊”

  “早什么早，万师傅早就起来了，幸好他不跟咱们计较。”

  我靠近他一步，低声道：“你别在这里啊，赶紧问问万师傅要做的事情，他不是去了库房么”

  没想到阿荣听了这句话，一动不动的。

  他凑近我，仔细打量了一遍后疑惑的问：“小林，你是因为今儿能出去，所以很高兴，怎么整个人看着都跟平常不太一样了”

  “有么”

  我有些心虚的转开了视线，嘴角忍不住扬起。

  阿荣更是疑惑，盯着我道：“那么明显，我早就看出来了，要不就是你碰上什么好事儿了”

  “哪有，是你想多了，不过我确实挺高兴的，能出去还会不高兴么”

  我跟他解释了几句。

  “对了，阿荣，我们一会儿要出门，再说今早没去大厨房取过东西，等到中午的时候你的午饭也只能用这锅汤将就了。”

  我看着阿荣，顿了顿接着道：“等到傍晚我跟万师傅回来的时候会带吃的回来。”

  “小林，你现在说得那么好听，一会儿到了街上，没准就忘记了。”

  我摇摇头，皱眉看了他一眼，语气和缓地道：“不会的，又不是你一个人要吃晚饭，还有我跟万师傅呀”

  “咱们三个人都得吃，还能忘记带么”

  “这倒也是。”

  我俩站在炉子旁说话，仓库的门打开了，万师傅从里头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