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部分阅读
作者:未知      更新:2021-12-08 14:18      字数:4718
  小道士沉默了半晌,答非所问道:“你很在意他。”

  林言翻了个身面对着阿颜,手指在床单上无意识的画圈子,无奈道:“不在意他我在意谁去,都快二十四小时形影不离了,女朋友都没这待遇。”说完扫了一眼手机,一皱眉从床上翻起来:“不行我得走了,薇薇过生日,早答应好了的,老迟到说不过去。”

  “薇薇?”

  “讲座时给咱们换票的那个。”林言心虚的朝萧郁瞥了一眼。

  被子上的一截线头被阿颜啪的扯断了,小道士把棉线往手指上松松缠缠,尖削的下巴朝萧郁抬了抬,若有所思道:“他放你去?”

  林言刚想点头,突然反应过来这话不对劲,顺手把枕头朝小道士丢了过去,乐道:“这有什么放不放的,被鬼缠也有人权吧。”

  小道士把下巴支在枕头上,摇摇头道:“我、我看的出来,他喜欢你。”

  林言的表情一僵,语气有些不自然起来:“少胡扯,都大老爷们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林言一边收拾饭盒一边匆忙转移话题:“明天想吃什么,家里有排骨,煲汤给你?”

  阿颜盯了他好一会,他的皮肤很白,眼睛却很黑,甚至连瞳仁也比别人大些,加之总蒙着一层潮湿的雾气,乍一看有点像某种爬行动物,被他看的久了林言只觉得全身都寒浸浸湿漉漉的。阿颜抽了抽嘴角,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轻轻的说:“鬼对自己想要的东西相当执着,别惹它们。”

  林言停下手里的动作,阿颜话音落下后他突然觉得病房里安静的让人发慌,视线从萧郁的后背往下滑,一直落到皂靴踩着一小块地板,林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放心我有数,人鬼陌路,我也想过回正常日子。”

  一直以来林言都避免跟薇薇在同一场合出现,但这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去不可,提前答应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在于最近被关禁闭一样锁在家里实在太憋闷,看着贴了满屋的符咒和床上,桌上,沙发都堆满的线装书林言只觉得他成了童话里的老巫婆,只缺把扫帚就能从十二楼飞出去。实在太想听到点人声了,林言叹了口气,除了萧郁,阿颜,尹舟之外,正常人类的声音。

  但实际上找到聚会地点时林言就后悔了,薇薇一向喜欢热闹,晚饭他没赶上,出现在聚餐饭馆时直接被拖到后海进第二场,夏夜温暖潮湿,酒吧一家挨一家比邻什刹海而建,晚风里弥漫着荷花的清淡香味,这种调调让林言莫名的回忆起从前的日子,那时吃过晚饭后他和薇薇牵着走在湖边散步,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拖得老长,爵士乐手摘下帽子对他俩吹口哨时薇薇便毫不客气的抛飞吻回去,林言在一边纵容的微笑。

  平心而论他和薇薇的过往还算美好,虽然没有轰轰烈烈,但平淡的温暖人心。

  那时候他也曾认真的替薇薇套上戒指,小心翼翼的幻想着身边的人会陪他走完一生。

  但是后来呢?

  酒吧的背景音乐令人狂躁,强烈的鼓点一下下敲击着他的鼓膜,甚至连心脏都跟音乐节奏同步了,林言闷的发慌,坐在角落里一杯接一杯灌兑了红茶的芝华士,黑暗中男男女女尽情拥抱,在酒桌间狭小的空隙扭摆身体,像一场疯魔的盛宴。不知不觉杯子的红茶越掺越少,那酒也烈的直割喉咙,喝的多了林言只觉得天旋地转,晕荡荡的伏在桌上,一遍遍呢喃一个名字。

  ……萧郁,萧郁。

  大脑在酒精的作用下麻木的不听使唤,林言反应了很久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你他妈就是一变态。”他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

  32

  舞台亮起雪亮的银蓝灯光,一个齐刘海的黑发姑娘被簇拥着站上高台,精致的下巴向后一扬,鼓点配合的一丝不差,新的一曲开场了。舞池中男女在高声欢呼尖叫,加上隔壁桌摇骰盅的声响,凿子般硬生生往林言太阳穴砸,再变成细线把头颅一寸寸收紧,林言灌下杯底的酒液,叉开手脚摊在沙发上,双眼无神的盯着舞台。

  人群爆发出一阵口哨声,薇薇被台下的几个男生推上舞台,先是尴尬的连连摆手,发现没有退路之后便干脆笑着跟上黑发女孩的舞步,她跳的甚至更好,工装裤和贝雷帽爽利又干练,举手投足像换上便装的皇后,每一个自信的表情都生机勃勃。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不仅来给薇薇过生日的同学,甚至整间酒吧的客人都停下来为她喝彩叫好。林言颓然的笑笑,这场景太令他熟悉了,去年的今天他们也曾这样充满激情的玩闹和疯狂,那时他输了游戏,被罚冲到舞台上脱掉衬衫,裸着上身跟薇薇接吻,在几乎要掀翻酒吧屋顶的起哄声中赚足全场羡慕的眼光。

  林言把视线投向天花板,亮蓝色小射灯被放大成一团团模糊的影子,朦胧的醉意让所有感官都迟钝了,意识却分外清醒,周围一道坚硬的空气墙隔绝了人群的欢乐与喧嚣,他一个人沉溺在黑暗的角落,孤独而凄惶,没有一种感觉比目睹旧人的繁华更令人失落,林言狠狠往杯中倒满酒,半融的冰块卡啦卡啦撞在玻璃杯壁上,燥喉的酒汁,滚烫的脸……

  一阵阴寒覆上他的手,林言甩开他,嘴巴无声的呢喃,别管我,你别管我。

  我很烦。

  我的生活不该是这个样子的,萧郁,你知道么,这才是我该过的日子,我受够了,每天为看不见的东西提心吊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死活,天天被关在家里学他妈操蛋的茅山术,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偏偏挑中我?

  “林言!”薇薇在舞台上用力冲他挥手,被汗水打湿的脸颊焕发出光彩,她整个人像一只在灿金闪粉中扑簌的蝴蝶,“过来过来,一起玩。”

  林言扶着桌子想站起来,腿却软的不听使唤,摇摇晃晃的又扑通坐了下去,趴在桌上无力的地冲薇薇摇了摇手。

  皇后轻巧的跃下高台,分开舞池的人群朝他走来,偏瘦的身形配着松垮的工装裤显得风姿绰约,几个上前搭讪的男人都被她不耐烦的推开了,薇薇在林言对面抽了把椅子坐下,用手当扇子不停往脸颊扇风:“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给个杯子,姐们陪你。”

  “用这个。” 林言把自己的杯子往桌上用力一扣,拎起芝华士瓶子朝薇薇晃了晃,不等她回应便自顾自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直冲胃袋,“还没跟你说生日快乐,干杯。”

  他觉得自己在笑,尽管他笑得比哭还难看,醉眼朦胧中薇薇的香槟色眼影像一层细密的鳞片在他眼前晃着,熟悉而又不可触碰,像过去那些一去不复返的美好日子。就这么醉死过去吧,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林言解了衬衫的两颗扣子,仰头枕在沙发靠背上狠狠的又灌了口酒。

  “怎么了这是,热情阳光积极向上的林言同志喝闷酒,闻所未闻。”瘦长的手拧开一瓶红茶,一串银镯子随着手腕晃动叮当作响,薇薇把饮料递给林言:“掺着点喝,一会要吐了,本小姐寿辰举国欢腾,你把自个儿灌醉了我可要当你旧情未忘,采取措施了啊。”

  林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朝薇薇转过脸头,混着酒气的暖热呼吸喷在她脸上:“什么措施,要不以身相许?”

  萧郁坐在一旁,冷冰冰的视线如一道刺芒扎在林言心上,他躲避着萧郁的眼睛,酒精作用下最近发生的事仿佛是封闭空间里的可燃气体,被不断加压,憋闷的人想捂着耳朵狂喊一通。但他不能说,说了也没人信,唯一能做的就是独自睁大眼睛在黑暗里寻找出路,林言烦躁的扯了扯衣领,拎起薇薇的手腕把她按在沙发背上,一倾身对上她涂着金粉的眼睛,凭什么不能,凭什么不可以,这才是他该有的人生!

  薇薇的表情僵了一下,费力从林言手臂中挣脱出来:“你喝多了,车钥匙给我,送你回去。”

  又一阵猛烈的晕眩,天花板在不停转着圈子,林言忍不住弯腰干呕了两声,胃里翻江倒海,他踉踉跄跄的撑着桌子爬起来往卫生间走,没两步又支撑不住要倒,身子被一双手扶住了,林言混混沌沌的回头,正跟薇薇撞了个照面,旧人旧事都未曾变过,变的只有他,在世界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被看不见的力量拖拉进深渊,一直下坠,找不到借力的地点。

  拥抱柔软而温暖,带着女孩子特有的体香,不像那个来自异界的人,阴寒,冷硬,无法触碰,他修长的手指,瘦韧的腰……隐蔽和罪恶的幻想让林言战栗不已,从里到外都烧成了灰。

  “离我远点。”林言喘着粗气,用手捂着嘴想要压制住呕吐的冲动:“我现在他妈就是一瘟神,谁沾谁倒霉。”

  被薇薇送回家时他像只麻袋一样倒在汽车后座上,不断往车里灌的冷风也保持不了最后一丝清醒,他不记得薇薇纤瘦的身子怎么把他扶进电梯,黑暗中他本能的抓住身边的人,甜橙味道的唇膏,她的肩膀窄的无法倚靠……

  一角红衣从楼梯拐角一闪而过,银铃般的咯咯笑声从走廊深处响起,林言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这晦暗的楼道直通黄泉。

  林言挣扎着掏出钥匙,薇薇的手臂从身后缠上来时他咬着嘴唇,重重的推开她,“我不是那个意思。”林言抓着头发痛苦道:“快走,别留在这。”

  “我们试试重新开始吧。”薇薇捏着腕上的一大串银亮亮的镯子,“我也一直一个人。”

  “我有人了,我要结婚了。”林言咬牙道,脊梁一阵阵发寒:“快点走,你听不见么!”

  “你还是不要我,你每次都先招惹我再不要我。”薇薇的眼神绝望起来,“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跟我有多大仇非这么耍我?”

  “走,马上走。”林言的视线越过薇薇的肩膀,停留在她身后那个高挑的黑影上,冷峻的脸怒意凛然,他看到萧郁扣在薇薇喉咙上的手和突出的手指关节,独断,霸道,自私的眼神,林言摇摇头,踉跄两步摔进客厅,狠狠的在她面前关上了门。

  我只是想回到从前的生活,有什么错,有什么错。

  萧郁冷冷的俯视他的丑态,黑暗中萦绕着阴寒的身形像一场完不了的噩梦。

  我不能再往前走了,往前一步是地狱。

  林言跪在地板上,脑袋枕着沙发,像个孩子一样哭哭笑笑,为什么我有的你都要拿走,我想用我所有的东西换回原来的日子,没有鬼怪,没有不着调的诅咒,没有死期将至的威胁,天天跟未婚妻回爸妈家吃晚饭,看无聊的新闻联播,你肯让我回去么,你肯放过我么?

  剧烈的晕眩让他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冰凉的手箍着他的肩膀,从腰下穿过去,横抱着放在沙发上,林言无助的捂着脑袋,现在我他妈对着她连硬都硬不起来,萧郁你个混蛋,你把我该过的生活赔给我!

  冰冷的嘴唇印了过来,狠狠在林言舌尖咬了一口,用力吸吮破口溢出来的淡淡血腥气。充满占有欲的吻让林言透不过气,脸憋的通红,萧郁却突然放开了他,扳着他的肩膀,一字一句道:“林言,别惹我。”

  “谁他妈惹你,到底谁惹谁?”林言红着眼睛瞪着他呜咽:“你不就想让我跟了你么,我凭什么啊,我跟你什么都没有,我没法跟爸妈交代,没法跟朋友说,在别人眼里我要当一辈子老光棍,萧郁你死了啊,你是个鬼啊,干嘛非逼我,我有的都被你抢走了,我不想喜欢男人,不想被叫基佬,我他妈不想被当成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神经病!”

  林言伏在萧郁肩上连哭带骂,他觉得自己有生以来没这么委屈跟丢脸过,然而萧郁只是一言不发的坐着,脸色阴鸷的令人胆寒。

  半晌他狠狠的推开林言,大步朝卧室走去,出来的时候怀里抱了一大捧东西,仔细一看,全部是薇薇走时留下的,林言想留个念想,没舍得扔。

  “你干什么!?”林言颤声道。

  下一秒钟他便明白了,林言蜷缩在沙发上,眼睁睁的看着萧郁把屋子里跟薇薇有关的东西一件件扔在他面前,睡衣,拖鞋,床头装戒指的首饰盒,没来得及收走的包,小熊布偶,情侣杯,照片,当着他的面一一销毁,陶瓷杯在地上砸成碎片,珊瑚绒碎屑扬雪一般纷纷落下,满室狼藉。

  “你给我住手,这是我家!”

  嗤啦,嗤啦,撕碎布条的声音电锯似的碾磨他的脑袋。

  “你不要太过分了……”林言哑着嗓子,颓然道。

  强盗行径还未停止,牙刷被折断扔在地上,指甲油淋的到处都是,雨伞被划了道长口子,那鬼在他的房间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客厅地板堆满了杂物,椅子横七竖八的翻倒在地上。

  一条长裙的纽扣被萧郁一颗颗拽下来,嗤啦一声从中撕成两半,飘飘摆摆落下来,盖住了地上露出棉花的布偶。

  最后一件东西被萧郁挑在手中,是一只丝绒首饰盒,他买给薇薇的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