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渭渠三年之约
作者:镜前门      更新:2019-10-16 00:30      字数:7412
  其实这世界上那有什么非黑即白,很多事都是灰色的,而没有灰色又将拿什么去震撼霄小?

  关于巫蛊案株连无辜的风语,从东市行刑那天起,就不断地吹进刘彻的耳朵,这都快一年了,刘彻本以为自己可以摆托巫蛊这个概念,但偏不断有人要强塞给他。

  而关于张汤及东方朔的处事风格,他在屡次召见时也有感觉,有些人是要对立的,一言堂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在他看来,这个朝廷就像一个池塘,既需要有鱼浮在水面,也需要有鱼沉于池底,什么人做什么事,因材施用才是上上之策。

  如果没有郅都、张汤,那还有谁会畏惧皇帝的威严呢?

  如果没有汲黯、东方朔,那些肆权弄威者岂非有恃无恐?

  而公孙弘这样的人恰恰是执其两端而用其中,不偏不倚,在和而不同中维护着朝廷的稳定,这自然是汲黯等人所无法理解的。

  渐渐地半年过去,已经是公元前128年,春深之时生机勃勃。

  早朝时刘彻把一些事过滤掉,又将一些事挑出来训诫,大臣们自然便没有话说。

  他随之将思路转到“限民名田”上来,朗声问道:“大农令来了么?”

  “臣在!”

  “朕要你清理‘限民名田’,可有结果?”

  郑当时将手中的竹简递了上去,刘彻大致浏览了一下道:“奏疏待朕早朝后再看也不迟,爱卿主管这事,想来对其有许多了解,就将‘限民名田’的情势阐述一下吧!”

  “诺。”

  随后郑当时开始如数家珍:“自重启新制以来,各郡国遵照朝廷旨意,开展计口限田,卓有成效,基本上都能查到。

  至元光四年,我朝域内人口达三千六百万口,比秦和太祖高皇帝时增加了一半还多,这是一大幸事。

  若户以五口计算的话,折合下去约为七百二十万户。

  早在先皇文帝时,就曾诏令劝农桑,人口和开垦土地大大增加,到后来,出现了一些极不好的现象,那便是郡国豪强逾制侵占私田,致使贫者无田而国家赋税日少。

  赖陛下神威,各地打击豪强,还田于民,现全国可耕之地已经达到八百二十七万零五百三十六顷。

  兼并之风得到抑制,百姓无不称颂陛下圣德。只是……”

  “只是什么?”

  刘彻皱了皱眉头,“你不须管那么多,与新制作对便是与朕作为,若有抗旨者,无论王公贵族,依律惩治,决不姑息!”

  “只是关中近年干旱少雨,民虽有田,但天灾何其之凶,今之收成已然减半。

  故臣以为,穿渭引渠,傍南山而下,至河三百余里,不仅可使关东粟米转输京都,还可以灌溉沿渠民田万余顷。

  只因工费浩大,需耗民力数万,所以臣请陛下下诏,敦促京畿郡县发民而为之。”

  刘彻听着,眉宇间喜不自胜,郑当时是个能成事的。

  他的目光掠过站在大殿上的大臣们,高声说道:“众卿听到了么?为政之道,在于安民,安民之道,在于兴农,兴农之道,在于治水,古来便有大禹治水,从今视之,再修渠道那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当年郑国自仲山谷口凿渠,以疲秦而始,以强秦而终,朕今穿渭引渠,利在千秋,众卿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

  “好!那朕就下旨发京畿之民十万,凿通渭渠,以使民田得水,丰收无阻。”

  刘彻走到郑当时面前,目光中充满着信任和兴奋:“朕给你三年时间如何?”

  郑当时分外感动。

  陛下第一次推行新制,举国独尊儒术,当时他为济南太守,曾担心自己因好黄老之言而不能再报效国家。

  但是陛下不仅对治黄老之术的他和汲黯等人一视同仁,更不会因学说之局限而去排挤臣子,而且现在又将“凿渭”大计委于自己,他便有了一种庄严的使命感。

  他诚惶诚恐地对刘彻说道:“请陛下放心,臣在此立下军令状,三年以后,渭渠必成,到那时臣在渭渠迎接陛下。”

  “好!朕一定如约前往。”

  他的双眼越过群臣的肩头,就见窗外垂柳枝头的叶子早退去了生命原初的鹅黄,呈现出成熟的婀娜和轻盈。

  他的心被丝丝柳枝牵到了郊外的藉田上,那土地深处涌动的泥香,犁铧翻动掀起的波浪和牛马欢叫传递的诗意,让他再也无法埋头于案牍之劳了。

  “众位爱卿,谷雨将至,朕也该行藉田之礼了,届时两千石以上官员均须随朕前往。”

  刘彻的声音载着春日的生机,飞进每一个大臣的心里。

  他们明白,藉田之礼并不在于皇帝耕了多少地,而在于它体现着一个皇帝怀土爱民,务本兴农,奖掖农桑,与民垂范的情怀。

  这种气氛冲淡了一年以来巫蛊案产生的压抑,而让未央宫的春天多了许多温润。

  李敢此时在廷尉府待了已经半年,抛开刚来时的什么都不懂,他现下已然对廷尉府的一套流程有较深刻的了解。

  这个对官员来说吃人不眨眼的地方,却也有颇多可取之处。

  另外,他通过打听与查证,证实了张汤为官的廉洁与狠厉。

  张汤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的一切权利是皇帝给的,所以刘彻指那他便打那,即使明知刘彻误判他也照打不误。

  对于百官来说,他是个酷吏。

  但对刘彻来说,他是个极忠诚的臣子,为官不贪,这是他最大的识时务。

  他儿子张安世倒是个厚实的人,为人亦廉亦正,比他父亲少了几分胆量,但却是个谨慎的,李敢也曾见过他几面,想着将来能在麒麟阁功臣之列的,总是个厉害的角色,而所见亦然。

  对于巫蛊案件,李敢只查到了个大概经过便查不下去了,张汤处理地很干净,几乎是滴水不漏。

  但从那些旁言碎语中,李敢也猜想到了几分惨烈,张汤之手段,十足的高明。

  其用法主张严峻,常以春秋之义加以掩饰,以皇帝意旨为治狱准绳。

  他欲推荐某人,常常这样表扬此人的优点,遮掩缺点。

  他断决的罪犯,若是武帝欲图加罪,他便让廷尉监或掾史穷治其罪。

  若是武帝意欲宽免其罪,他便要廷尉或掾史减轻其罪状。

  所断决的罪犯,若是豪强,定要运用法令予以诋毁治罪。

  若是贫弱的下等平民,则当即向汉武帝口头报告。

  虽然仍用法令条文治罪,汉武帝的裁决,却往往如张汤所说。

  张汤对于高官,非常小心谨慎,常送给他们的宾客酒饭食物。

  对于旧友的子弟,不论为官的,还是贫穷的,照顾的尤其周到。

  拜见各位公卿大失,更是不避寒暑。

  因此,张汤虽然用法严峻深刻不公正,却由于他的这种作法获得了很好的声誉。

  而那些严酷的官吏象爪牙一样为他所用者,也依附于有文才学问的人,所以李敢也因此在廷尉府结交了不少有本事的三教九流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