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一个时代的终结
作者:镜前门      更新:2019-09-25 13:53      字数:6538
  一年一度,春去春回,在李敢闲居读书时,朝堂如他意料地极不平静。

  自刘彻登基已过去了将近六年,在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四月间,寒冬退却,隐没在徐徐而来的春风之中,此时正是长安万千芳菲的季节,但是从咸阳北原却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说是长陵的寝殿遭遇了突如其来的火灾,没有预兆,火势也没控制住,这让刚刚重掌朝政的刘彻十分震惊。

  往日大都是百官在塾门等候皇帝的到来,但是今天不一样,刘彻却先于大臣们到达大殿,没有急着传百官进殿,而是一人独立于殿中,片刻后派人传太史令司马谈到宫中问话。

  司马谈匆匆走进大殿,但刘彻还没有等他行礼,就拿上他带过来的宗室录浏览起来,不看不要紧,一看,他的眉宇顿时紧蹙在一起。

  司马谈记得很详细,自建元元年以来的所有重大天象都没有遗漏,言简意赅地排列其上,而刘彻的目光未盯其他,而是在建元四年以来的记录上反复扫过:

  建元四年夏,有风赤如血。

  六月,大旱,哀鸿遍野。

  秋九月,有星孛于东北,意韵不明。

  建元五年夏五月,大蝗未起,灭之。

  建元六年二月,辽东高庙遭遇火灾,所毁颇多。

  刘彻记得,这辽东高庙所代表的含义十分丰富,是父皇在平定七国之乱后诏令各诸侯国修建的,而高庙其意便在唤起诸王渐渐淡忘的血缘和亲情。

  他觉得这火烧得太蹊跷,按说辽东二月是什么日子,不是该冰封雪飘的季节么,数九寒冬,为何就忽然起了漫天大火呢?这让人不得不怀疑有人纵火。

  据宗正寺和太仆寺的官员说,大火烧得很猛,几近燎原之势,那供奉太祖高皇帝的大殿,一夜之间化为灰烬,而其他附设建筑也没有支持多久,已然成为残垣断壁。

  而眼前祸不单行,长陵高园的寝殿又是被无名大火焚毁。

  “爱卿,你说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刘彻愁眉,直接将目光投向面前的司马谈,怒火内敛。

  司马谈很是惶恐不安,作为史官,他明白自己的职责不仅是忠实地记录皇帝的起居、朝廷的大事,还负有解释天象的责任,乃至于天文的各种卦变机理,他都要了然于胸。

  但如一个回答不慎,叫皇帝不满意了,往往要担着身家性命,他不免慎之又慎了。

  “依微臣看来,天象与人道相分而又相应,变化多端。

  记得当年五星逆行于空时,陛下曾借用荀子的话来解释,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至于高园失火,臣认为纯属偶然,陛下大可不必在意。”

  “是这样吗?”

  刘彻对司马谈的回答显然不够满意,他指着实录上的记载一字一句地道,“朕之所以忧虑,是因为前年有星孛于东北后,辽东的高庙就毁于火灾,这很巧合。

  乃至于今年刚刚开春,高园又再度毁于大火。朕又怀疑了,真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人为?

  你说‘相分而又相应’,这让朕想起了董仲舒当年在策对中的话,他当时说了很多天人之事,朕也觉有些道理,你说,这是不是皇祖的在天之灵在警示朕呢?”

  司马谈犹豫再三,觉得还是把天象和人事分开来说比较稳妥,这样他便少了许多麻烦,史书无非据实,太多神秘反而舍本逐末,于是他整理了一下思路道:“董公之言,过于玄秘。

  臣记得周昭公十八年时,宋国发生了天灾,郑国亦惧,史官欲以宝物祭灶,祷于上天,子产闻之,言于王曰:‘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灶焉知天道,是亦多言矣,岂不或信?’

  臣又闻,宋襄公在位,有一陨石落入境,鸟退而翔,国人皆惧之,内史叔兴曰:‘是阴阳之事,非吉凶所生也。吉凶由人。’

  由是观之,臣认为高园大火,乃天行之常,非为上天谴告。

  建元四年以来,虽天灾频仍,然今时闽越臣服,东瓯围解,四海宴平,农桑兴国,万民安乐,陛下无须忧虑。”

  刘彻缓缓叹了口气,“天行有常……但愿如此吧。”

  丁亥日早朝后,许昌他又到永寿殿来探望太皇太后了。

  对许昌来说,关于太皇太后,他自信还是比较了解的,他虽然在任上没有多少建树,做事也一般,可他对黄老学说的精到,对太皇太后也毕恭毕敬,这都使得他们一见面就总有共同的话题。

  而窦太皇太后亦是相信,有许昌做丞相,完全不用担心刘彻重启新制会有巨大影响,因为有这些守旧的大臣在。他启动了也不会扩大。

  “丞相有好些日子没来看哀家了。外面都有那些新鲜事,说来给哀家听听,哀家躺久了,总是觉地煎熬,听听别的事,也好换换心情。”

  “启奏太皇太后,陛下近来十分勤勉,只是微臣……”

  “怎么了?”

  “只是微臣愈来愈老迈,不能为陛下分忧,总觉惭愧。”

  “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么?又是那些儒生兴风作浪了么?”

  “这倒没有。”

  许昌嗫嚅了几次,将新制的事隐没了下来,但关于高园之事,他却不知道该不该将火灾的消息告知眼前这个病中的女人。

  太皇太后听出了许昌欲言又止,身体便情不自禁地成了前倾的姿势,急忙问道:“快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别支支吾吾地,一点也不痛快。”

  看着太皇太后着急的样子,许昌一时间愣了,便觉得她的心一刻也没有离开未央宫前殿—那座作为王朝权力象征的建筑。

  许昌被深深地惊住了,面对这位虽然苍老地奄奄一息却坚韧的老人,似乎任何隐瞒都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于是他说道:“太皇太后,实不相瞒,就在一个月前,长陵高园的寝殿忽然起火,陛下……为此而素服五日。”

  许昌刚一说完,就老泪纵横,“都是微臣无能无德,让太祖高皇帝在天之灵不能安宁。”

  不过耳边的呼唤声打断了许昌的哭声,他连忙望向床榻。

  “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的昏厥让永寿殿内一片混乱,大家一时不知所措,乱成一片。

  许昌明白是自己的不慎加重了太皇太后的病情,惊惧交加之下,他几乎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还不速传太医!速去禀奏陛下和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