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初五，高叁的最后一个学期就开始了。

  一开学就迎来了第一次联考，出成绩后，李月亮全市排名第一。

  百日誓师大会，李月亮上台演讲，底下来参加的家长看向她的眼神里都是赞赏，李柱强还特意请假回来了一趟，在李月亮演讲的时候一直在跟着身边的家长强调是他的女儿，家长们见他得意的样子，都只是敷衍几句。

  二模的时候李月亮依旧稳坐第一，班主任看着上面7字开头的总分数，在班上说考试情况的时候眼睛都几乎要笑没了。

  自从过年开学，李月亮一直都没有回家，到清明的假期才回去的。

  回家第二天就是家里扫墓的日期，李月亮跟着家里人环山走了一遍，下山的时候，亲戚们都在身后不远处一边走一边聊天，李月亮提着祭品一个人走在前面。

  岔路口走来两个人，应该也是刚扫墓下山的，两个人在说话，李月亮耳朵听到一两个熟悉的名字，脚步停了一下后，看着前面远去的两个人。

  手中拿着祭品的篮子掉落砸在地上，李月亮飞快的往前跑，很快就跑到了那两个人的前面，那两个人还在一边说话，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李月亮的身影上。

  走过无数次的小路，李月亮第一次觉得这些路是这样长。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又觉得这样短，短到手放在院门上的时候，近乡情怯。

  李月亮没有推开门，转头看向旁边的榕树，树根上此刻也放着些许贡品，一对蜡烛和几柱香在慢慢燃烧，一截粗壮的枝桠上，挂着一条长长的麻绳。

  李月亮双手捂着嘴，缩着肩膀倚着铁门慢慢滑落坐在地面上，铁门上的灰将她的外套抹上一层厚厚的灰。

  榕树下烛火安静燃烧，不远处哭声凄厉传来。

  午后，李青柳才带着李柱强过来找到她，当时她整个人蜷缩在院门下，闭着眼睛靠着铁门似乎睡了过去。李青柳看到她的时候，眼泪就下来了，碍于李柱强跟在身后，不敢哭出声音，用手快速地抹了两把。

  李柱强看见李月亮后快速地走上来，先是打量了一下周围，眉头皱了皱。看到地上缩着的李月亮，眼神又柔软下来，蹲下身轻手拍了一下李月亮。

  李月亮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盯着眼前的人看了许久才轻声唤了一声爸爸。

  李柱强应了一声，低声询问她怎么了？

  之前村里的流言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不觉得这样的一户人家能配得上她的女儿，所以他不愿也不屑于提起关于此处人家的事情。

  李月亮望了一眼他身后的李青柳，然后摇了摇头，表情一副茫然，说：“我好像睡着了。”说着，眼睛望向自己的手和脚。

  背后的李青柳看见李月亮这般情况，咬着唇死死地压制着哭泣的冲动。

  这样的模样实在可怜，李柱强都不免觉得心口一疼，轻声和李月亮说：“困了我们就回家睡好不好，爸爸背你回。”说罢将手伸向她。

  李月亮看着伸过来的手，盯了一会儿后乖巧的说好。

  李柱强把人背回家的时候，李月亮在他背上又睡着了，李阳明看见李柱强背人，自己也吵着要他背，李柱强难得地朝李阳明生气的呵斥了一句。

  被呵斥的李阳明瞬间脸就拉下来，似乎要哭的去找张兰。李柱强没有去理会，将人背进房间，放进床上盖好被子，张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李柱强在弯着腰，细心地在掖着被子。

  嘴边的话突然好像被什么堵住，李阳明也跟着进来，抬头仰望着她，张兰皱着眉，抬脚碰了一下他，也说：“闹什么，别吵你姐姐了。”

  李阳明不理解今天怎么没有人顺着他了，张嘴就要哭闹，被张兰一个眼神制止，提着他的领口带了出去。

  院门檐下，张兰和李柱强站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李柱强叹气说：“月亮现在高叁了，高叁压力大，我们要多关心她，你以后不要让她做那么多活了。”

  “她以后读出书来，前途比我们现在会更好，以后明明也算有倚仗。”李柱强说。

  张兰听完冷嗤了一声，看了一眼院门外窜过的李阳明的身影，再回到李柱强的脸上，眸光闪过鄙夷。

  李柱强第二天就回打工的地方了，早上李阳明哭着不让他走，等车的时候，李柱强将李月亮手上的东西都拿了过来，走上大巴车，和他们挥手说再见。

  晚上吃完饭，李月亮就回房间看书，看了一会儿书，李月亮觉得有点闷，于是将半开的窗户彻底推开。

  漫天繁星拥着月亮的夜景从四方的窗户落进李月亮的眼睛里，一阵清凉的风吹过来，李月亮慢慢收回推窗的手。

  她仰望着月亮，安静的凝望着，一会儿后她转身走到衣柜旁，打开衣柜，手伸进里面似乎翻找着什么东西，手抽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类似卡片的东西。

  是新年的时候爷爷给的存折。

  上面还写了字“李越亮大学学费”只不过此刻“李越亮”已经被一条横线划去，上面重新写了李月亮的名字，字迹好看，笔锋遒劲，光看字有种旧时代文人风骨的感觉。

  李月亮指腹在上面的名字轻抚，随后她坐在床边，低头看了一会儿手中的存折。

  将存折放在一旁，她从衣柜里抽出一套校服换上，对着镜子仔细的扎了一个高马尾。而后将存折放入口袋之中，低头看着放存折的口袋，抿了抿唇。

  转身收拾了一下房间里的东西，将看的书都整齐的迭好，出门前，李月亮再度环视了一边整个房间，随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李阳明正在桌子旁做着作业，看见李月亮没有声音地走出客厅，他立马大声地朝张兰嚷嚷。

  张兰手上还拿着正洗住的盘子，从厨房走出来问李阳明他叫什么，李阳明手拿着铅笔在纸上乱画，说：“姐姐要出去。”

  张兰松了松气，然后略带不耐烦的看了一眼往院门走的李月亮，声音响亮地问道：“这么晚你还要出去做什么？”

  李月亮手放在大门门锁上，身体怔了怔，然后回头朝张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连带眉眼都弯起好看的弧度，说：“我去看月亮。”

  少女这个年纪的声音总是清澈的，隔得那么远，张兰都好像看清了她左边那浅得非常的酒窝，清脆的嗓音似乎有一些开心的心情。

  回头的时候她马尾晃动，单薄的轻盈的身形搭上她此刻身上蓝白的校服，张兰突然觉得今晚的李月亮很不一样。很鲜活，有一种初生的生命力和让人不由自主地盈满喜悦，她恍然回味着第一次当母亲的感觉，脑海记忆的画面里，李月亮那会儿刚会走路，抱着自己的小腿仰头喊了自己一声“妈妈”。

  那时候的喜悦，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让她不由得变得柔软。

  习惯性的打击和否定话语止在了嘴边，张兰没有制止她，看着李月亮拉开院门走了出去。

  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她有些恍惚的拿着盘子走到院子里，仰头看着天空之中圆圆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的确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