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水无关上电子文档，将散落一桌的纸张按照页数整理好，放回文件袋。她歪眼一看季缜，他还咬着笔盖，对练习册面色凝重，偶尔落下几笔。

  她一拍他的头顶：“什么习惯，别咬笔盖。”

  “你都跟我爸散伙了，别弄得好像还是我小妈一样。”他索性合上练习册，“你忙完了？”

  “完了，走吧，带你去吃布丁。”

  这时间的甜品店虽还在营业，但已几乎没有客人。白天人来人往的地方，到下班时间之后，空旷得冷清。

  店里只有两个人，站在收银台后面擦拭着柜子的aaron，和坐在窗边的女人。

  赵水无带着季缜推门而入，两束目光同时汇聚过来。

  “欢迎光临。”aaron没想到，在发生那天的事以后，她还会毫无芥蒂地踏足这家店。

  赵水无看也没看他们，回身招呼季缜：“想吃什么自己去看……自己掏钱。”

  季缜知道她的重点还是在后半句，问：“有布丁吗，焦糖布丁更好。”

  “有，在后厨冰箱里，我去帮你拿。”aaron回答，转身绕到墙后。

  季缜还在四处打量，高中生的好奇心异常旺盛。赵水无随便找了位置坐下，与吃着戚风蛋糕的女人对上视线。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依旧没有任何交谈，互相做个流于表面的微笑。

  aaron把摆好盘的布丁放到桌上，竟然也拖了把椅子坐过来。

  季缜奇怪，这是什么晚间服务，店长陪吃？

  “最近还好吗？”他问。

  他们认识啊。季缜从这话里听出什么，回身看看后面的女人，再看面色淡漠的赵水无，两女一男，轻松构想出一场三个人的电影。从形势上看，赵水无应该是始终不能有姓名的那个。

  不过现在她并顾不上季缜的心理活动，答：“还不错。”

  “这位是？”

  aaron看向季缜，季缜看向赵水无，她说：“我侄子。”

  大侄子季缜不敢拆台，很知趣地用布丁堵上自己的嘴。

  “之前的事，我很抱歉。”aaron同样看了眼女人，改口，“我们很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赵水无低头玩起指甲，“至少你帮我填补了高中时期的遗憾，还是很感谢你。”

  说起那副首饰，想到事情已经演变成现在这样，他觉得并不需要继续掩饰：“其实……虽然他不让我告诉你，但一开始买那副首饰的人不是我，虽然我后来的确把它从公益基金里赎了出来，但真正想送给你的人，是璟川。”

  好像听见天方夜谭，赵水无抬头：“你说什么？”

  aaron知道她并不是没听清，耸肩：“就是你听见的这样。”

  不不不，这哪里都不合情理：“他为什么要给我买首饰？”

  “我不知道，你去问他吧。”既然说了出口，aaron就不在乎暴露，两位当事人直接对话，比他在中间传递方便得多。

  等完全不了解情况的季缜满头雾水地吃完布丁，赵水无拽着他出了甜品店。

  “那个店长和你是什么关系，前男友？”她还没说话，季缜的问题就倒豆子似的出来，“他为什么跟你说抱歉？那个‘璟川’又是谁？你们说的首饰是什么首饰？”

  可赵水无哪一个都不想回答，况且她现在不比他明白多少：“大人的事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你是不是还喜欢他，我感觉在他面前，你看起来很低落。”季缜仔细观察过刚才的赵水无，丝毫没有加班时呵斥他的活力。

  这倒是好解释：“这是我的人设啊，你忘了么？”

  “哦……”他想起来了，是，她在父亲面前也是那样子。

  “你现在饭也吃了，布丁也吃了，是不是该回家了？”赵水无开始赶人，今天陪了他这么久，她对前男友们都没这个耐心，“我帮你叫车。”

  季缜知道自己今天唐突的叨扰给她带来诸多不便，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继续赖下去，虽然还有些不情愿，但看赵水无那个表情，他再多留一会，她就要发火。

  “那我先回家了……”他肩膀都耷拉下来。

  “嗯。”

  “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

  还来找她？赵水无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粘了上来：“不行。”

  他着急：“为什么不行？”

  “不为什么，你要上学，我要上班，哪来那么多时间互相搭理。”赵水无回答。

  她每天被工作折磨完，恨不得回到家先睡一觉再说，要遇上加班，还得犯着困强撑，能有些自由时间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不想浪费在无意义的事上。

  季缜还想为自己争取，可是她已经招到了出租车，拉开后座的门：“上去。”

  他坐进去，赵水无直接向司机报了他家住址。他趴在车窗玻璃上，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

  赵水无到家没多久，又看到接连几条新消息提示。她还以为是季缜的，正想抱怨，却发现是白璟川。

  他问她有没有续约健身房。

  知道了首饰的事，她现在心情很复杂，想问他，又问不出口，只得回复：“还没有，你决定了？”

  他很快回了过来：“嗯，我向公司确认了今后的安排，打算先签一年合同。你要是还没有续约的话，我们明天可以一起去。”

  赵水无上次参观完只是把合同转了过去，还没有续约，正好这段时间赠送的课时快用完，是该决定今后：“可以，明天中午吧，正好在外面吃午饭。”

  “好的。”

  决定好明天行程，她回到房间卸妆。拉开梳妆台的抽屉，那红色的锦盒就静静地躺在里面。打开盖子，这套首饰依旧漂亮得惹人欢喜，虽然被别的女人偷戴过，还缠了头发，可现在看起来，又像是没沾染过半分灰尘。

  她扣好，想了想，把盒子摆到外面，打算明天出门的时候戴。

  白璟川因为早上还有些事要处理，约她在商场楼上的餐厅见面，他们吃过午饭，再去健身房。

  看见她戴的锁骨链，他反应并不大：“你今天戴了这个。”

  “嗯。”她撩开头发，给他看耳朵，“戴了一套。”

  然后再没说与此相关的话题。

  白璟川点了菜，完全符合她的全部饮食要求。上次一起吃饭还是和夏彰二人，不过随口提起的话，难得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你好像对这家的菜很清楚？”她问，看他几乎没怎么翻菜单。

  “嗯，经常来吃。”

  经常带别人来吃，赵水无自行在心里翻译。她拢上头发，以免一会吃饭不便，手指又无意间触碰到耳坠——还是很在意，可是要忍。现在这个场面，就是比谁更沉得住气，一旦问出口，就落了下风。

  于是他们无话可谈地吃完午饭。

  两个人对自己要签约的健身项目都有很清晰的定位，到健身房以后，几乎不需要前台介绍什么，就各自开始填写信息表。

  赵水无比白璟川先填完，按下圆珠笔的弹簧头，把它放回筒中，随意瞄了眼白璟川的表格。

  她眯上眼，很认真地看过去，终于确认，他在婚姻状况那一栏，填的真的是“离异”。

  这可真是个大新闻，她怎么也想不到白璟川竟然是会结婚的人，而他的结婚对象会是什么样呢？她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形象是张亚青。

  如果之前说她和白璟川是情侣关系，叫人怎么想怎么觉得不搭的话，好像一旦这个身份转换为他的前妻，竟然有些合情合理起来。

  赵水无越想越同意心中猜测，觉得有点口渴，向前台要了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