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
作者:Ltutou      更新:2023-05-30 21:30      字数:5286
  年三十,是被烟花炸裂声吵醒的。

  谢磷买了饺子皮和食材,要谢麒和他一起包饺子。

  “哥,你会吗?”他从身后圈住他,嗓音带着笑意。

  一句本该正经的话让他问出些许缠绵的味道,就像昨天,他附在他耳畔,说哥,既然窗子开了,要不然我们白日宣淫怎么样?

  他看出谢麒没最初那么抵抗,就变得越来越放肆,逐渐没了节制。

  谢麒做起这种事手不太灵活,饺子捏的软趴趴的,根本立不住。

  “我帮你。”他拿了张饺子皮,捣鼓半天,放弃了,把“惨不忍睹”的成果扔在菜板上,也不让谢麒继续,“不弄了,我等下出去买。”

  “那你自己回客厅坐着。”谢麒说,“剩下的扔了浪费。”

  谢磷想了想:“不买了,我和你一起包。”

  十点多,电视还开着,谢麒从沙发上起来,说困了,想回屋睡觉。

  谢磷稍抬起头看他,灯光下坠,勾勒出深深浅浅的影子:“不在客厅睡吗?”

  “有电视,睡不着。”他说,“你煮完了饺子叫我。”

  谢磷的视线黏在他身上,过了会才浅浅笑道:“好,别睡太深,要不然我舍不得吵你。”

  *

  关上门,谢麒又看一眼门口,走到柜前,从最上面一层放着的枕头下摸出手机,找到一个微信联系人,迅速编辑一条短信发过去,然后关机,放回原位。

  他没睡,也睡不着,从橱柜翻了本书看,不知不觉过了半天,听到了敲门声,他顺着看见谢磷端了盘饺子进来。

  “怎么没睡,不是说困了?”他走到床头,弯腰,把盘子放下。

  谢麒没再看书:“这些天睡太久了。”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谢磷摸了下他的手:“怎么这么凉?”

  他把空调又调高两度,两手互相搓着给他取暖。

  谢麒慢了一步,感受到手背的温度,带着几分潮湿的触感,指尖动了动,便由了他的动作。

  等温度暖了些,他捏下他掌心的肉,问要吃饺子吗?

  “嗯。”谢麒缩回了手,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只往嘴夹了一个,谢磷就着他的筷子又夹了一个,之后便没人再动了。

  他们这一点上口味出奇的一致,都不太爱吃饺子,每年都象征性吃一口,图个寓意而已。

  十一点零一分,谢磷洗完了澡,拿了吹风机给谢麒,半蹲着,要他帮他吹头发。

  “哥,快到十二点了。”他听过一个童话故事,若是在除夕跨年的时候许愿,那么来年就能梦想成真。

  往日静穆的夜空,此时无比喧嚣。

  很假吧。

  但他还是想信一次。

  他仰起头:“哥,你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吗?”眼里,有细碎的光影。

  “什么愿望?”谢麒手还抚在他的发上。

  “你先答应我。”他笑了,把吹风机关了,慢慢拉近彼此的距离,“然后我再说。”

  “你提的要求都太过分。”谢麒把吹风机放回了抽屉里。

  “那你答应吗?”他追问。

  “如果不呢?”

  他想,那就绑了你的手。

  他温顺地趴在他腿边,比谁都委屈:“你别总用这个态度对我。”

  “谢磷。”耳边,谢麒突然压低了声音,“要做吗?”

  眸光里的惊愕未散,谢磷嗓子微哑,甚至有一刹忘记了呼吸:“你说什么?”

  谢麒将目光转移到窗外:“没什么。”

  他说:“可我听到了。”

  谢麒说:“你听错了。”

  “哥。”声音包裹的情愫比雪花还要暧昧缠绵,谢磷低头,吻了吻他手背的一颗小痣,“那我现在可以说愿望了吗?”

  天空绽放一束蓝色的光芒,像银河一般绚烂碎落满地。

  “我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

  仅此而已,一点也不过分。

  *

  房间内,身影交迭,情欲经久未散。

  谢麒问他:“是不是快要到明年了?”

  “嗯。”

  “我们多大了?”

  “十九。”家里都按虚岁算年龄。

  “哥。”谢磷埋头在他腰侧,亲吻着花瓣的纹路,“再做一次,我还想。”

  他贪欢贪得厉害。

  放在他肩膀的手臂收紧:“别太晚。”

  “好。”他箍住他的腰,把他压在床头,吻得放肆。

  ……

  “哥,你闭眼。”

  一层薄薄的红纱,轻轻扫过他的胳膊。再睁开眼,眼前一切都变得朦胧,如梦似幻。红纱缱绻,看到了少年影影绰绰的模样。

  他半跪在床上,眼里水光潋滟,映着他的身影在荡:“哥,你知道我每年过生日的时候都许的什么愿望吗?”

  “什么。”

  “我想嫁给你。”

  所以哥哥,别娶别人,也别喜欢别人了。他要的不多,只是想要他从小到大信奉的神明,能像今天一样,多看看他而已。

  谢麒的嗓音干了:“谢磷…”

  他隔着红纱与他亲吻:“哥,我知道自己心理有问题,看过心理医生,也一直在治疗,可我有时候,真的控制不住。”

  爱他是病情的起源,哪怕他已经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了,可一碰到他,就瞬间溃不成军。

  他确确实实是个怪胎。

  “看到你对徐清羽好,我嫉妒她,但我只针对过她那两次。”

  他曾私下查过她和谢麒的过往,可也仅限于此,他不敢做多,也不敢插手,要是那样,他或许就真不要他了。

  “还有那天,我被冲昏了头,才在你身上……你要是觉得不解气,你也可以给我纹,在哪都行。”

  “哥,你原谅我好吗?”他一个人兀自说了很多。

  谢麒掀了头顶的纱,突然咬住他的肩膀,他哼了声,却没推开。

  咬得很深,留下了牙印,谢麒看着那个牙印,扯了下唇:“我经常反思你是哪里长偏了,可我到现在才发现,你好像从根里就是偏的。我能用的办法都用一遍了,结果都是于事无补,我特别想能有人给我出出主意,怎么才能断了你的念想。”

  他的视线很淡,声音也轻了许多,“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吗。”

  从他选择纵着私欲的那天起,结局就已经覆水难收了。是他自己,还在一而再,再而三地自欺欺人。

  “谢磷……”

  他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走了。

  历尽前二十载人生,他动过心吗,应当是动过的,在江祈去世后照顾徐清羽的这些年,怎会有一刻没动过心。但他从未打算公之于众,所以也从未承认过,而这份感情,也在他选择拒绝的那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谢磷的感情本就让他始料未及。他在逼他做选择,逼他接纳,这份容纳几十年亲情变了质的存在,让他一直痛不欲生。

  似乎怎么走,都是错的。

  他从前怪自己没有看好他,没有尽全一个当哥的责任。

  而到现在,心里那座天平正在逐渐失衡。

  “对不起,哥。”谢磷说了很多遍对不起,扯开衣领,露出月牙大小的印记,“我的错,你咬我好不好?”

  他拨开他潮湿的发,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哥,别想那些了,都怪我,你打我骂我我都认。”

  谢麒盯着窗外的烟花很久很久,十二点一过,星空好像要散了:“谢磷,你说什么样的人才会被天打雷劈。”

  他笑了笑,毫不犹豫地回:“我这样的人。”

  *

  这世间既定三纲五常的伦理法则本就不公,若违背则必定遭受出乎寻常的苦难,可这纲常本就是他先破的,那么苦难,也必定是他一个人承担。

  /

  凌晨四点,走出一楼的时候,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

  手机来了消息:看到没,右手边打双闪的白车。

  谢麒瞟了眼对方说的方向:“看到了。”

  那白车紧跟着便驶过来,谢麒打开车门坐进去:“麻烦你了。”

  宋肖正襟危坐,双手把好方向盘:“先别说麻烦不麻烦,你告诉我你怎么跑这来了?”

  他总共放了三十和初一两天假,昨天回家时看到谢麒的信息,让他帮忙开个宾馆再按着地址找辆车过来一趟,莫名其妙的,他给打电话也不接,害怕人出事,他就临时借了朋友的车自己来了。

  自从看到人,那种不安的预感便愈发加大。

  谢麒进了车以后就一直在闭眼小憩,心不在焉嗯了声。

  “你嗯什么嗯?”宋肖看了看他,脸色严肃些许,“跟你说正经的,别有一搭没一搭避开话题。”

  他不吃那套。

  “我银行卡出了问题,手机里的钱不能用,身上也没零钱。”谢麒说,“没事,你专心开车。”

  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压根就没问这事。

  宋肖猛踩了急刹车,一把扯开他的衣服。

  谢麒同一时间制止了他的动作,但还是有一小块皮肤露了出来。

  “谢哥。”他慢吞吞地吐字,仿佛耗费了一个世纪之久,“你和我实话实说,是不是你,你弟他……”

  谢麒抬头,看宋肖:“没有。”

  “行啊,那咱俩现在就掉头回去,我特想弄清楚你一个人闲的没事跑出几十公里到底干嘛来了。”宋肖声音都高了一个度,极力控制住脾气。

  谢麒握住他的胳膊,使了四成力气。

  “我就问你,是不是他?”宋肖眼里阴沉沉的。

  谢麒松了手,半晌,低声道:“别回去了。”

  “他这些天一直把你关在那?”宋肖几乎一下就猜到了。

  谢麒撇开目光,没否认。

  “你找钥匙逃出来的?”

  “…不是。”

  他用一次主动换了他的恻隐,肯放了他,已经是谢磷最大的退让。

  宋肖急红了眼:“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哪有正常人这么对自己亲——”话音戛然而止,他一手握拳,重重地砸在方向盘上。

  曾经一切都瞬间有了解释。

  亏他当初还不断找理由,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妈的,狗屁学霸好学生,干的都不是人事!

  空气凝滞了几秒。

  谢麒出声道:“你就当不知道。”

  宋肖倏尔看向他:“什么意思?青天白日看见你浑身吻痕你要我装眼瞎?”

  他没立刻回去揍那牲口一顿都是好事。

  谢麒迟迟未开口:“拜托了。”

  “你护着他?”宋肖气笑了,“我该夸你真是个好哥哥对吗?”

  谢麒脊背僵直:“别闹大了。”

  宋肖一点也不能理解:“他都这么对你了,你知不知道囚禁人是犯法的?”

  “我说了别闹大了。”

  “随便你。”宋肖深吸一口气,重新起了发动机。

  很快到了宾馆外的免费停车位。

  “初一开张的少,找了一个先凑合着。”

  “嗯。”

  “你就打算住这了?”宋肖问。

  “暂时住两天,现在回家…不太方便。”那些痕迹被家人看到,难免会问。

  “那他呢?”那个变态不是人的小畜生,“他知道你住哪吗?”

  “我走的时候他还没醒。而且我没打算告诉他,过两天再说。”

  他想一个人冷静冷静。

  宋肖惯会捕捉重点:“你们睡了?”最后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谢麒张了张嘴,许久无言。

  “是你之前在体育馆问我那次吗?还是更早?他强迫你的?”

  “不是他强迫我。”

  宋肖额心一跳:“所以是你……”他说不下去了。

  谢麒垂眼,没有反驳,默认他接下来的话。

  宋肖觉得现在更需要冷静的人是他,迄今为止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之内。

  “你对他…什么想法?”

  谢麒实话道:“我不清楚。”

  宋肖愣了愣:“什么叫不清楚?”

  谢麒答不出了。

  宋肖缓了半天:“作为兄弟,我肯定支持你做的决定。但前提是,摆在明面上的,你们就…”总之他也表达不清,不用思考这其中的阻碍也可想而知,“要不然你看看别人也行,你避着点谢磷,他没准就是分不清依赖和情爱而已。”

  “你说的我最初都想过。”中间停顿很久,“但我不忍心,看到他,就不忍心了。”他觉得自己也快病入膏肓了。

  到底是不忍心还是——

  宋肖叹了一声,最终把那些话掖在了心里。

  /

  初三中午,谢麒回家时家里没人,听保姆说谢家夫妇出去和人吃饭了,他回房间换了身衣裳,没多久,听到了说话声。谢家夫妇吃完没多留,到家才听说儿子回来了,谢女士马不停蹄就赶了上来。

  谢麒给她开了门。

  “就你自己?”谢女士问他,“不是说谢磷你俩和同学过年吗,怎么没一起回来?”

  “他还没回家吗…”

  他声音很小,被谢女士忽略了:“都多大了,过两年娶媳妇了。”

  “一个两个过年都不回家,还没小时候听话。”

  他跟谢女士说:“妈,我饿了,想吃煮面。”

  谢女士问他是不是在外面都没怎么吃饭,感觉好像瘦了点。

  “吃了。”他拿手机关了房门,和谢女士一起下楼。

  谢常平正坐在沙发上通电话,朝他们这边看了眼。

  步子滞了一拍。

  “别搭理你爸。”谢女士拽了拽儿子,“他就那德行,脾气不好。”说完又嚷谢常平,“打你的电话,看什么看?!”

  谢麒压低声音:“行了妈。”

  谢女士还是很听儿子话的:“你去坐一会,除了面还想吃什么?”

  谢麒说:“没了。”

  谢女士觉得光吃面条不够,还给他另炒个菜。

  谢麒不好拂了她意,吃了一小部分,谢女士收拾碗筷的功夫,谢常平把他单独叫走。

  “这些天去了哪?”

  谢麒低头,面色不变:“去了同学家。”

  “以为你们哥俩骗得了我?”谢常平眸光不凌厉,却不怒自威,“同学,你倒是跟我说说哪个同学,我怎么不知道?”

  谢麒不再吭声,像是早就知晓这个结果。

  “有事瞒着家里?”过了会,谢常平语态平和些许。

  谢麒睫毛颤了下,依旧没说话。

  “我不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如果是你们同年龄段之间的小打小闹都没关系。”谢常平也不打算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你妈妈她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别总让她乱操心了。”

  /

  开学之前下了场大雪,日子往后延迟到了正月十六。

  屋内所有的帘子都没拉,哪怕是白日,仍昏沉得瘆人。

  谢麒偏了头,看向床上坐着的人:“怎么不回家?”

  “不想。”

  “为什么不想。”

  喉咙因为缺水有些发干,他说得很慢:“哥,我后悔放你走了。”

  那天早晨他一离开,他就醒了。看着他下楼,进了一辆白车,再离他越来越远,满足过后是更大的空缺,亲眼看着他走,就像放他一步步远离自己的世界。

  突然就不想走了,因为这里残存的回忆太多,怕一旦走了,就什么都散了。

  谢磷说:“你为什么回来了?你不怕我再把你关起来吗?”

  谢麒确切:“你不会。”

  “那可不一定。”他笑了下,“你清楚我的心思,遇到你,我没准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也觉得自己变态?”

  他身子僵了下,旋即恢复。

  “等开学了,我会到医院按时检查。”然后咬了咬唇,脸部轮廓埋在阴影里,“哥,别嫌弃我。”

  “我说过嫌弃你吗?”谢麒轻轻地笑了。

  于是他抬起了头,神色怔怔。

  “谢磷。”谢麒突然问,“你懂什么叫爱吗?”

  他看着他,轻轻地回问:“哥,那你懂吗?”

  “我……”迟疑许久。

  “我懂。”他终于忍不住靠近,唇吻上去,眼睛潮湿了,“我没骗你,不是对亲人的喜欢。”

  如若那样,便不会生出歹念。

  短暂地后退,声音暗哑:“哥,我们试一试行吗?如果你以后爱上了别人,我不会阻拦。”

  心脏被浸泡在泪水里,难受得不是滋味。

  谢麒抬手,用指腹擦了擦:“别哭。谢磷,你给我时间,让我想想,我可能,暂时接受不了太大的转变。而且,还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

  他瞳孔微红,染了星星点点的雀跃,又有些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听错了。

  谢麒默了片刻,勾住他的小指:“你不是喜欢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