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冷不丁从身后传来，吓得x小姐一激灵，像极了当年上课迟到，从后门溜进来时被老师一嗓子叫住，那种瞬间血液凝固的感觉。

  x小姐站直身体，抿着嘴唇，慢慢转过脸，露出一个表演痕跡过重的笑容。

  “我，我这不是事情办完了，第一时间就来找你了嘛。”

  她一边赔笑一边踩着小碎步滑到医生身后，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卖力地按摩。

  “累不累啊？我家神医工作辛苦了，来来来，放松一下放松一下……”

  这会儿陶非明已经把眼睛睁开了，看着她偷偷溜进来，又是拍马屁又是献殷勤，不禁冷笑一声：“再辛苦有你辛苦吗？英雄救美凯旋而归，你挺能耐啊。”

  他本来就没睡着，半个小时前林助理刚来过，告诉他x小姐回来了，正在跟纳西索斯谈事情，等一会儿谈好了就来找他。

  正好陶非明憋了一肚子气，要找她算帐。

  几天前林维亚把人送来的时候，陶非明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他心情复杂地接受了这个病患，同时不断地自我暗示，说这是病人，不是情敌，不能意气用事，但看到他那张脸，心里又实在彆扭。

  他第一次在迪拜见到纳西索斯，就觉得他的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直到晚上洗漱照镜子，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才突然反应过来。

  纳西索斯的眼尾很平，弧度不大，笑起来眉眼一弯，会给人一种非常柔弱嫵媚的感觉。欧洲人，特别是男人，眼尾很少有这么平的，反而亚洲人里倒有一些，但基本以女性居多。

  陶非明就属于这种。

  他以前很不喜欢自己的眼睛，总觉得太柔和了，一点男子气概也没有，就算板着脸也凶不起来，所以认识他的人对他的印象都是温柔、脾气好、好说话。他甚至觉得x小姐敢招惹他也是因为他看起来性子太软了，就算被佔便宜也不会反抗。

  直到他见到纳西索斯，又听x小姐说纳西长得像她的初恋，才总算明白为什么x小姐会喜欢自己。

  因为他的眼睛像她的初恋。

  而纪延泽呢，陶非明想了一下他和纳西索斯的共同之处，很容易就想到了他们同样有着短而尖的下巴，像猫一样小巧的脸型。

  像是一个非常隐晦的秘密被陶非明发现了，他突然想起文学作品里常有的替身梗，那个经典又无解的问题——

  你喜欢的，到底是我，还是把我当成了那个人的替身？

  这次x小姐回来，他本有机会问她这件事，看她究竟如何回答，但话到嘴边，又觉得矫情，好像他在争风吃醋似的。他明知道他们不会结婚，这场恋爱不过是她无聊时候的消遣，自己这么追问，又有什么意思呢？

  但这种鬱闷在心里堵着又不痛快，他不能质问她对自己的感情，总能质问纳西索斯的事吧？把这个人送来让他照顾是什么意思？

  把这里当后宫吗？把他当老妈子吗？

  陶非明在气头上，x小姐平时的那些花招对他根本不管用。他转动座椅，直接面对上她——

  “承蒙夏小姐看得起在下，送这么个绝世美人让我伺候，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哎哟，言重了言重了。”

  早已预感到陶非明要兴师问罪的x小姐一秒戏精上身，腰身一软，伏在了医生腿上，凄凄惨惨地哭诉。

  “神医这么说，奴家可万万担待不起。”她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掐着嗓子楚楚可怜地说：“神医有所不知，虽然那小郎君貌比潘安，但奴家并非是贪图他的美色，只因他家财万贯，在西方又有权势，奴家不得已与他交好，以帮衬家族生意。”

  “实在是形势所迫啊。”

  忽悠，接着忽悠。

  陶非明面无表情地看她胡说八道，无动于衷。

  “形势所迫？那你怎么不把他送去大医院？有专业的医生护理，怎么也比我这小破庙强吧？松手！”陶非明一抬腿，从她手中挣脱，一点面子不给。

  上次她抱自己大腿就被误闯进来的小护士看到了，以至于后来这个小护士每次看到他，都会捂着嘴偷笑，让他很尷尬。

  “我这不是信不过别人，只相信你嘛……”

  没人配合她唱戏，x小姐也懒得演了。她从地上爬起来，又想像以前一样坐到医生腿上。

  这次陶非明很警觉，在她凑上来之前就用手挡住了，指着桌子对面的病人专座，严肃地说：“别过来，你坐那儿。”

  x小姐佔便宜没得逞，撇撇嘴，不情愿地坐到桌子另一头，往桌上一趴，胳膊垫着下巴，委屈地看着他。

  “你听我解释啊，本来我救了人是打算一起回来的，但是文扬中途把我叫走了，我去了趟俄罗斯，不方便带他，只好先让林维亚把人送回来。”

  “不然我肯定亲自来拜託你，你要不同意，我绝对不把他留下。”x小姐手指冲天，赌咒发誓。

  “你去俄罗斯干什么了？”陶非明皱着眉问。虽然纳西索斯的事还没完，但这件事他同样很疑惑。

  林维亚把人送来的时候只说了她有急事，要去趟俄罗斯，并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

  于是x小姐又把她和文扬怎么联手坑了嘉玛的事说了一遍。

  听得医生满脸不可思议。

  他思考了一阵，似乎在想用什么词来形容她这种行为，可是想了半天，除了荒谬，他找不出其他适合的词语。

  “你未婚夫也由你这么胡来？他不怕出人命吗？”如果他当时在场，绝对不会同意她这么做。

  “那种情况下他不同意也得同意。”x小姐道：“嘉玛一旦进了文扬家的门，后果比我跳崖还严重。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我也没办法。想扳倒德里斯，做点牺牲很正常。”

  看她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自己坠崖的事，陶非明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每次听她说自己的事，他都有一种不真实感。那些小说电视里才有的豪门恩怨，怎么看都不会发生在他这种普通人身上，而x小姐却是真实经歷着。

  暗杀、黑帮、纠葛，这些对她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他却一点参与感也没有。他什么也帮不了她，就只能为一些儿女情长的事斤斤计较。

  陶非明讨厌这样的自己，却也无法改变，他一瞬间心情有些低落，这种低落甚至盖住了他的怒火，让他如鯁在喉，连指责她的底气都泄了大半。

  他看着x小姐无精打采的脸，想到她这几日在外面风餐露宿，恐怕连饭也没好好吃，语气不知不觉就放软了——

  “肚子还疼吗？”

  x小姐皱着脸装可怜，软蔫蔫地点头，“疼。”

  医生叹了口气，对她招手，“过来吧。”

  x小姐心里暗喜，面上规规矩矩的，走到医生面前站好。

  陶非明给她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确认除了痛经外没有其他毛病，打开抽屉，找了一盒药，又起身倒了杯热水，连药带杯子塞到她手里。

  “一天两次，饭前饭后都可以，回去好好躺着，记得保暖，天气热别贪凉。”陶非明板着脸，公事公办地说：“这几天就在家休息，别到处跑了。”

  x小姐乖乖吃了药，身子贴上去，又问：“那你不生气了？”

  “你要不喜欢他，我马上把他带走。”她搂着他的脖子，眼巴巴瞅着。

  那种可怜弱小无助的眼神，任谁看了都不忍心拒绝。

  陶非明叹道：“放我这儿吧，你把他带走还不知道怎么折腾人家呢。他现在腿不方便，这里女医生女护士都挺喜欢他的，有她们照顾，你就别管了。”

  “呜呜！就知道你最好了！！”x小姐嗷呜一声，直接抱住了他。

  陶非明也是服了自己的心软，本来想好好教训她，结果又不了了之。

  看来古人说相由心生，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午休时间已经过了，陶非明下午还有工作，怕她再纠缠下去没完没了，遂下了逐客令，x小姐还想晚上去他家蹭饭，也被拒绝了。

  临走时陶非明说，别以为过了他这关就万事大吉了，后面还有人要找她算帐。

  这让她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又打了个激灵，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那个人。

  陶非明很懂分寸，就算跟她生气，也不会闹得天翻地覆。但是那个人，从来不在乎分寸。

  他要是生气起来，屋顶都能掀翻了。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电梯门一开，看到那个窝在角落里的黑影，x小姐脚下一顿，只觉得平静下来的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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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kiii：医生的心路歷程还是有必要好好交代的，因为后面的重头戏（游轮篇），每个人最后做出的选择都与他们自身的处境息息相关。【ps.冷落了好久的小纪终于要上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