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瑾觉得嗓眼里一阵干涩，她沉吟一下，轻声道：“男女授受不亲。”

  杨桓深沉的看她一眼，转过了身子。

  就在陈瑾以为他恼羞成怒要离开之时，他倒是说道：“我背你回去。”

  陈瑾疑惑的看向了他。

  杨桓这个人真的很难理解，明明是那样冷硬的一个人，但是却又让人觉得十分的温暖。若是芙蕖活着，一定会喜欢这个哥哥的，很好的一个哥哥。

  便是她，也是如此。

  她从小扮做男子，从来只能保护旁人，没有一个人保护过她。更没人将她当做一个小姑娘。

  只有杨桓，只有他是这样的。

  不知道她是妹妹的时候，他帮了她；

  知道她是妹妹，对她好上加好。

  杨桓将她背了起来，说道：“不让我看，我带你去方太医那里看一看。”

  陈瑾搂住了杨桓的脖子，小脸儿埋在他的后背，认真道：“子桓哥哥，你是一个好哥哥。”

  杨桓一愣，僵住，半响，他低声笑了一下，带着些许满足，他道：“你现在是拍马pì？”

  陈瑾浅浅的笑，她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软软糯糯的道：“你若是想这样想也可以的。”

  杨桓立刻道：“那你再叫一声。”

  陈瑾眉眼笑盈盈的，她轻声道：“殿下说什么呢？我不知道啊！”

  杨桓歪头想要看她，就见她的发丝有些不老实的垂在他的肩上，他眉眼闪了闪，嗤笑一声，说道：“果然是个狡诈的小姑娘。”

  陈瑾扬着嘴角，不言语，只是笑盈盈的，似乎心情很好。

  杨桓不知道是因为叶德召的死还是因为他对她的好。

  不过不管是哪个他并不想问，他心里是认定了必然是后者。

  “你说，叶家会怎么样？”

  陈瑾轻声的问了出来。

  杨桓沉声，缓缓道：“叫我子桓哥哥。”

  陈瑾当真是哭笑不得，她不过那么一叫，他倒是没完了。

  她索性也不说话了，努着小嘴儿，安安静静的伏在杨桓的背上，安安静静。

  陈瑾不说话，杨桓更不说话。两个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温暖，这样的感觉是旁的时候不曾有的。他突然觉得从这里到她住的地方很近，若是远一点，再远一点，他们就能走的更久一些了。

  “回京之后，若是有难处别自己扛着，有事找我。”

  陈瑾轻声嗯了一下，她缓缓道：“我能不去京城么？”

  说起这个，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这个时候还妄想什么呢？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她轻声：“当我没说。”

  杨桓倒是认真：“不能，父皇不会让你留在长宁，更不会让你回寄悠谷。”

  至于原因，他不说，她那么聪慧也该能猜到几分的。

  只是陈瑾到底是没有言语。

  二人路过老夫人的院落，院落冷冷清清，陈瑾想到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心中生出一抹恍如隔世。明明只有 半年，为什么她觉得经历了许久呢？

  她微微垂首，眼神有些深邃。

  “一切都过去了。”杨桓低声道。

  陈瑾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再次回头望向了那院落，随即回头，搂紧了杨桓的脖子几分，她轻声：“是啊，都结束了。”

  ******

  清晨的阳光十分明媚，陈瑾醒来就看红叶在整理东西。

  她轻声问道：“整理的怎么样了？”

  红叶看了看周遭的东西，其实他们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将小姐的东西收拾一下就没什么了，她轻声道：“差不多了。”

  陈瑾坐起来揉了揉脚踝，昨晚只是轻轻的扭了一下，倒是没有大碍，今天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

  她又问起了红柳绿柳的决定。

  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两个丫鬟都决定跟她一起走。绿柳原本是担心弟弟，但是绿柳的弟弟却是个深明大义的，坚持让绿柳跟着大小姐一同走。

  其实绿柳也是担心陈瑾的，此去京城前途未卜，能在她身边照顾总是好的。若是换了陌生人伺候，也不知会不会真的对她好。

  这般想来，倒是坚定的决定和陈瑾一同走了。

  陈瑾轻声道：“稍后我会去将你们的卖身契要出来，你弟弟若是信得过我，想要谋个差事，可以去清河陈家。只是不知，你弟弟是否愿意做一个药铺跑堂的小伙计。”

  绿柳惊讶的看着陈瑾，结巴：“小小小、小姐，可以吗？真的可以去吗？”

  她弟弟是在院中二门外做小厮的，哪里见过什么世面。

  陈瑾颔首笑：“若是做的不好，也是要撵人的。”

  绿柳赶紧：“可以的，我弟弟愿意，他一定会好好干的。”

  既然已经决定了一切，大家准备的倒是快了不少。主仆几人正收拾东西，就听到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陈瑾微微蹙眉，说道：“红柳，出去看看。”

  红柳哎了一声，她赶忙的出去，不多时匆匆归来，她小心翼翼的看了陈瑾一眼，低声道：“老爷服毒自尽了。”

  面容有些唏嘘，谁能想到叶家竟是会走到这个地步呢。

  她赶忙道：“小姐，我知道您心里难受……”

  陈瑾抬头笑了起来，她道：“既然你们决定跟着我，我倒是也不妨告诉你们，叶德召不是我爹。”

  言罢，继续读书，倒是不当做一回事儿的样子。

  几个丫鬟瞠目结舌，呆滞的不成样子。

  红叶轻轻推了推二人，说道：“赶紧继续收拾，不要管其他的人和事儿。”

  红柳哦了一声，挠挠头，虽然不解，但是既然小姐这样说，那大抵就是真的？

  她不敢细想，赶紧收拾起来。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来人正是高廉，红柳将人请了进来，高廉不坐，认真道：“陛下在外院等小姐。”

  叶芙蕖沉默一下，带着几分疑惑披着大鳌出了门。

  马车已经准备好，但是却不似远行的样子，陈瑾扬了扬眉。

  皇帝坐在马车之内，沉声道：“上来。”

  陈瑾顺从的上了马车。

  马车之中自有皇帝一个人，她有些拘谨别扭，坐在最外的位置。不过皇帝倒是也不看她，只是直视前方。

  “你娘的坟地，怎么走？”

  陈瑾惊讶的抬头，随后道：“百鬼竹林叶家的祖坟。”

  她现在竟是有些了然为何姨母的坟地在最边缘，算起来，也许叶德召根本就不将她当做叶家的人了吧？想到这里，她嘲弄一笑。

  皇帝视线扫过她嘲讽的脸蛋儿。

  叶芙蕖惯是给人清冷的感觉，她对人当真是不亲热，饶是亲人也是如此。这样性格的女孩子不是很讨喜，但是皇帝倒是理解的，自小离家，古怪些也是正常的。

  马车很快的前行，经过百鬼竹林，皇帝开口道：“这百鬼竹林本没有鬼。”

  陈瑾抬眼看向了皇帝，有些不解。

  她的表情十分的明显，皇帝平静道：“闹鬼的传言是十九年前开始的，是叶德召传出去的。”

  陈瑾竟是一下子懂了，她突然道：“那个竹屋……”

  抿抿嘴，说不下去了。

  皇帝平静道：“对，因为朕颇为喜欢那处景致，偶尔来江南会住在那里。叶德召为了避免有人惊扰了朕才故意散播了闹鬼的传言。”

  皇帝根本不太将她姨母放在心上，可见若是真的喜欢那处景致也不是因为她姨母。

  联想传言中皇帝真爱的女子召贵妃是江南人，陈瑾猜测许是与她有关。

  不过这处竹屋不管因何而建，她姨母一定是住过的。

  “后来叶德召会将你娘送过来伺候朕。”

  陈瑾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手指已经泛白。

  虽然知道事情可能是这样，但是听他亲自说出来，总归还是难受的。

  好在，皇帝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马车也很快抵达了坟地，陈瑾率先下了马车，皇帝负手跟在陈瑾的身后，绕过叶家的祖坟，终于抵达容氏的墓地。

  陈瑾立刻跪下，她轻轻念叨：“我来看您了。”

  皇帝平静的看着墓碑，说道：“朕想和她单独待一会儿。”

  陈瑾抿抿嘴，没言语。

  皇帝又道：“叶德召今早已经埋了。”

  陈瑾一愣，她倒是想不到这样快。

  皇帝嘲弄的笑了一下，这个时候叶家哪里敢耽搁呢！难道他死的很光荣么？

  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土坯子，说道：“朕想，那个就是。”

  人是叶家自己埋的，但是他一路走来，只看到那一座新坟，连个墓碑都没有。

  陈瑾远远的望了过去，微微一福，转身离开。

  皇帝并没有看陈瑾，反而是盯着容氏的墓碑，不知想些什么。

  陈瑾来到新坟旁边，看着眼前，一时竟是无言。

  到最后，叶德召也不过就是这样一个下场。

  想来，姨母是看得到的吧？

  她浅浅的笑了出来，寻了一块石头，开始在坟前挖洞。

  不知挖了多久，甚至皇帝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都不晓得，她的大鳌已经满是泥土，可是她还是继续动作。

  终于，她挖出了两个洞。又将自己怀中的荷包掏了出来，皇帝站在陈瑾身后不远处，看着她分别将两个手帕都从荷包中取出。陈瑾将两块破碎的玲珑璧都打开，轻声道：“这只玲珑璧是您当年送给她的，我替她还给你。”

  也许从玉碎的那一刻开始就意味着姨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

  她浅浅的笑了一下，又将另一只碎掉的玉佩倒入了另一个坑中。

  “这是陛下当年送给她的，也埋给您。”

  她抬头，分外认真：“我就是要这种羞辱一辈子都围绕着您，死了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