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现代版结局入口
作者:莲中来      更新:2023-07-14 00:02      字数:8743
  燕重锦错愕了一秒,蹲下身问道:“你就是......族长大人?”

  阿吉梅点了点脑袋, 好奇地望着他脸上的面具:“你为什么不露脸?”

  “在下貌丑, 怕唐突你们。”燕重锦敷衍道。这么一个稚龄女童,他不可能和她谈七十二寨的事, 便将腰间的匕首递了过去。

  阿吉梅惊愕地睁大了眼:“银龙?我族圣物怎么会在你手里?”

  “此事说来话长,劳烦族长告知大祭司:故人之子来访, 有要事相商。”

  巫族的神庙坐落在寨后的香枫林里。又是一年花开,和风如煦, 漫山芳香。

  桑曼穿着玄金祭司袍, 脑后的长辫已然花白,容色却不减当年。她背靠枫树, 面迎霞光, 笑意盈盈地望过来。

  “你便是池宗主的儿子?”

  燕重锦点点头。

  “能不能......摘下面具让我看看?”

  燕重锦感觉这位大祭司的目光怪怪的, 心道莫不是爹年轻时招惹了什么风流韵事?但月爹爹谈及桑曼的态度一向坦然, 也就觉得自己想太多,便依言摘下了面具。

  “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桑曼眼神晶亮, “当年他跟你差不多大,被我抢到寨子里,做了配种的侍奴。”

  “......”

  看到面前的年轻人露出讶色,桑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开个玩笑。你父亲当年是来解蛊的, 还救了我母亲和一众巫族人。”

  一把年纪还开这种玩笑,果然是月爹爹结识的人。燕重锦重新戴上面具,和对方谈起了正事。

  说起来,他和桑曼应该是战场上敌对的双方, 这样私下见面有通敌之嫌。

  不过燕重锦也顾不得许多了。梁焓有意派一个和自己有嫌隙的旧属当监军,那他无论做什么都会被邱泽扣帽,所以还不如光明正大地来访。若能与魔教达成和解,也算漂亮地完成了差事,打小报告的人只会自己倒霉。

  听到大军临境的消息,桑曼不禁有些愕然。

  若非领兵的是燕重锦,她们很可能被打个措手不及。无论结果胜负,七十二寨和魔教都必然损失惨重,心中不禁对这位故人之子多了几分感激。

  “放弃劫道也不是不可,至少我们巫族能靠制蛊炼药为生。”桑曼缓缓道,“但其他几个蛮族恐怕不会同意。尤其是三大寨主,要他们放弃抢真金白银,回到山沟荒田里刨食,没人乐意。”

  七十二寨说是归魔教管辖,实则下面争斗得厉害。山大王们如今个个坐大,教主的话也没那么顶用了。

  燕重锦咬了咬牙:“哪个寨子不同意,我就把哪个寨子灭了。”

  “可你们一出兵,吾教也要派人护寨。如果我坐视不管,今后南荒众族不会再遵从圣教号令。”

  “不如请桑教主给在下一个名单,最好是有实力的山头。除去最大的反对势力,其他小山寨应该不会再负隅顽抗。”燕重锦斟酌着道,“我出兵速度很快,那些人绝等不到魔教支援,蛮族也怪不到教主头上。”

  桑曼微微蹙眉:“你可以一举吞灭三个大寨。但这之后,吾教和其他小寨必要举旗反击,不可能一下就降了。不如就照池宗主所言,给朝廷演一场戏。你我对战一场,我再借机败退而走,最后签订议和,由各族长老联名向皇帝保证不再劫道,也算给圣教和南荒众族一点面子。”

  燕重锦没有提及带来的兵力,但想想也知道不会是小数。当年鬼门宗势力遍布中原四海,还不是覆灭于朝廷的围剿?就算魔教能扛过第一次镇压,也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最后的结果不会比鬼门宗乐观。所以,如果能软化处理此事,桑曼就不会选择和朝廷硬碰硬。

  更何况,她看那几个猖狂的大寨主不顺眼很久了,借燕重锦之手除了也好。南荒的天下终究是巫族做主,不容其他蛮族挑衅权威!

  两人一拍即合,很快敲定了细节。

  燕重锦带着据说已经不幸**的亲兵返回军中,兵分三路,同时攻打以蛮族为首的三座山头。

  他曾经和这三个山寨对战过,对地形和土匪的战术十分熟悉。

  官兵们出其不意,趁着夜色杀进寨子,不到黎明就结束了战斗,将三个大寨主全部活捉,缴获了丰厚的战利品。

  燕重锦就像看不到监军一样,从土匪窝里拨出金银分给了将士。

  这是他的习惯,只要打了胜仗,就得让自己的兵吃香喝辣,否则谁还乐意跟着他出生入死?

  邱泽红着眼,把主帅一系列出格行径都记在小本本上。

  翌日,魔教开始像模像样地组织各山寨反攻。

  桑曼也是人老成精,交锋时都让蛮族土著冲在前面,巫族在旁边舞着手杖打酱油。魔教护法也在后方摇旗呐喊,口号比谁都喊得激扬愤慨,自己却和钉子一样纹丝不动。

  蛮族人虽然勇猛,但脑子都不大好使。匪寇的组织性也差,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门,对上进退整齐的大军就是一触即溃。

  几场对战下来,皆是南荒人败北,士气连连下挫,一直跌落到谷底里,最后甚至到了一个淳兵撵着一群蛮族跑的地步。

  桑曼在魔教中号召各族长老开会。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誓与南荒共存亡的老顽固们终于低下头,开始商讨同朝廷议和。

  相里涂白来到营地,向帅帐里的燕重锦报喜:“大帅,魔教同意投降,众族长老也同意议和了!”

  “好,本帅一会儿过去。”燕重锦心里总算轻松下来。还好一切顺利,没发生前世的悲剧。

  看着相里涂白喜滋滋地离去,稽正志不解地问道:“大帅,咱们明明可以屠光异族,把七十二山寨都平了,为何非要跟他们签订议和?”

  燕重锦笑了笑,心道:我就是你口中的异族,你小子这么牛,干脆把我灭了吧。

  “武力有时只是威慑的手段,解决不了长远问题。魔教总坛的位置至今没人知道,他们往山坳里一钻,你怎么把人屠光?与其和南荒结下血海深仇,还不如适可而止。皇上要的是安定,有魔教镇着,总比朝廷自己费心费力地治理要强。”

  话虽如此,他其实也存了私心。魔教终究是父辈的老巢,巫族更算自己的同族,燕重锦怎么也不愿和南荒结下硬梁子。况且,就如月爹爹所说,只有魔教这样的隐患存在,皇帝才需要武林盟,需要燕家和自己。

  “那万一魔教反悔怎么办?”

  “此番得了教训,恐怕他们在十年内都不敢扎刺儿了。若气焰重燃,再打压就是。”燕重锦顿了顿,又道,“不过蛮族比我想象得悍勇,魔教虽然认输,那些长老和寨主心里怕也不服。等会儿签订议和书,让兄弟们都仔细着些,别让人搅了场子。”

  “是!”稽正志应完,又道,“那...卑职现在去请监军?”这么重要的场合,不可能不让监军出席。

  燕重锦沉吟片刻,摇摇头:“不必了,我去找他。”

  邱泽好歹也是跟了自己多年的亲卫,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当年南荒的那场大火,那人到最后都守在自己身边,怎么这一世就搞得和冤家一样?

  燕重锦不想继续和邱泽扛下去,也不希望对方真把自己往死里弹劾,便亲自找上门,想消除彼此的嫌隙。

  邱泽正趴在帐子里,背着身写什么东西。他写得专注,燕重锦走路又悄无声息,所以没觉察到背后有人。

  这小子不会又在记自己的黑账吧?燕重锦伸长脖子,偷偷瞄了一眼。

  这一眼,就把他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听得头顶的动静,邱泽飞速转过脸。一见是燕重锦,他登时吓得面无血色,慌忙将写了一半的信藏在身后。

  “馥云......”燕重锦匪夷所思地望着他,“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原来你和楼后的关系这么好?”

  邱泽跪在地上,惊慌地摇头道:“没有,末将只是写着玩的......”

  “把信交出来。”这小子当他傻吗?给皇后的情书也能写着玩?

  “大帅......”

  “交出来!”

  邱泽立马将信揉皱往嘴里塞。

  燕重锦出手如电,当即卸了他下颚,将信掏了出来。

  邱泽心下大惊,连忙扑过来抢信,反被对方一记猛掌拍开!他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心中绝望至极,忍不住呕了口血。

  阅览过信的内容,燕重锦心中震骇异常。

  怪不得楼馥云会知道他是男人,原来皇后和邱泽早有勾结。梁焓这个傻瓜,居然被骗了这么久!

  “邱泽,你好大的狗胆......连皇后都敢染指!”

  地上的男人惨笑一声,终于承认:“皇上不懂得珍惜,我就替他爱她,有何不可?我睡了那女人一个月才让她怀上,可惜孩子死得早,否则现在说不定就是太子了!哈哈哈,我邱泽的儿子......做太子......”

  燕重锦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早晚一起下油锅!”

  邱泽被一脚踹在肋叉,痛得喘不过气来。他红着眼望向燕重锦:“说起来,我儿子还是你害死的,陈贵妃!”

  击伤皇后,谋害皇子,这两条罪名加起来足够凌迟。可皇帝还是使了个障眼法,放过了这个元凶。这教皇后如何不妒?教他如何不恨?!

  燕重锦同样眼中含恨:“你二人的野种,我就算杀了也不后悔,就当替陛下清理门户了!”

  邱泽怒吼一声,拼了老命向他扑来!燕重锦毫不犹疑地抬腿一踢,将对方重重飞踹在帐墙上。邱泽被踢中心口,像软棉花一样滚落在地,嘴角不停地溢血,气息渐衰。

  “燕重锦......”

  燕重锦已经走到帐帘前,闻言又回过了头。

  邱泽勉强睁着眼,虚弱地一笑:“你是不是以为......皇后手里真的没有暴雨梨花针?”说话的同时,一道银光在他袖中闪过,漫天的针雨迎面飞来!

  燕重锦大惊,在瞬息之间扯下帐帘,将厚重的帘布挡在身前,旋转如伞,将瓢泼一样的飞针扫落在地。

  邱泽撑着最后一口气,趁机扑身袭来,燕重锦猝然抬掌击向对方!

  两人对掌一击,澎湃的真气砰然爆起,将整座营帐震得塌陷。

  看着软倒下去的人,燕重锦冷声道:“何必如此?你已经完了。”

  邱泽瘫在地上,笑着说了最后四个字:“你也一样。”

  燕重锦收回手,看到掌心扎着一根泛着荧荧绿光的毒针,眼神不由一晃。

  他拔下针,疾点几处大穴,转身迎上匆匆赶来的众将。

  “大帅......”稽正志看了眼邱泽的尸体,惊惶地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监军袭击本帅,已被当场击毙。”燕重锦声音淡淡,“此事回来再说,你们先随我去议和。”

  “是!”

  议和的过程很缓慢,需要七十二寨主和各族长老画押,再由教主和主帅签字。

  燕重锦全程用内力压制着体内的剧毒,一直撑到最后。他近乎颤抖地拿着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燕帅似乎很激动?”桑曼看着他笑道。

  燕重锦也笑了:“是啊,终于可以回家了。”

  桑曼望着他带领淳军匆匆离场,对身边的一个护法道:“跟上。”

  护法很茫然:“不都议和了么?还盯梢淳人?”

  想想那人颤抖的手和发青的指甲,桑曼颔首道:“继续盯着,如果今夜无事,咱们就回去。”

  “是,教主。”

  燕重锦坚持到帅帐才倒下。他伏在案头,大口大口地吐着黑血,奄然气息将绝。

  副帅吓傻了眼,稽正志带着哭腔跪下来:“大帅!大帅你怎么了?”

  “我中了毒。”燕重锦咳了两声,虚弱地道,“不要声张,我们现在还在南荒地界。小稽,你附耳过来,我有几件事交代你......”

  南荒的战报很快传来,梁焓瞥见大捷二字就没往下看,随手将捷报放在案头。

  派燕重锦剿土匪,纯粹是杀鸡用牛刀。那人就是合着眼也能收拾掉南荒的蛮子,得胜是应该的,输了才叫奇怪。

  他只是不知道还能赏给对方什么。哼,一个强了自己的混蛋,赏什么都心里憋屈。

  一个月后,大军回师。长长的队伍仿佛没有尽头,缓缓从南城门进了皇城。老远望过去,却是一片刺目的雪白。

  看到那口漆黑冰冷的棺木,梁焓还有些错愕。

  “谁战死了?副帅?”他拧眉站在城楼上,对身边人道,“叫燕重锦上来,打几个土匪还能折将,他干什么吃的?!”

  兵部尚书呆若木鸡:“您......叫谁上来?”

  “主帅!”妈的,这兵部尚书也该告老还乡了。

  对方依旧眼神愣怔。梁焓正欲发火,副帅和稽正志已经上了城楼。

  两人皆着丧服,红着眼跪在皇帝面前,痛哭道:“陛下恕罪,末将无能!”

  梁焓恍然彻悟,眼前骤然一黑。

  夏荣手疾眼快地扶住主子:“万岁爷,您...撑住!千万节哀!”

  梁焓也不想在众臣面前失态,他用力扶住垛口,勉力维持着脑中的清明,问向稽正志:“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人戎马一生,多少次征战都没败过,怎么可能死在南荒的匪窝里?!

  稽正志将燕重锦和邱泽交手的过程说了一遍,梁焓仍然不信,当即命人开棺验尸。

  因南荒天气炎热,将士们怕尸体在路上腐坏,便用松脂将遗体凝在琥珀之中,所以看起来还是栩栩如生的,只是......

  “脑袋呢?!”梁焓大怒,“怎么连个全尸都没有?稽正志你可知欺君是何罪?你是不是和姓燕的联合起来骗朕!”

  “末将不敢欺瞒皇上!”稽正志连忙磕头,“大帅是在末将怀里咽的气,副帅和副将们也在场,大家都看到了。大帅说好不容易签了议和,怕自己身死动摇军心,也怕南荒异族反悔,所以嘱咐我们秘不发丧。”

  “可谁知道,只在棺中停尸一日,大帅的头颅就不见了。末将猜着是让异族探子割走了,可也不敢声张,更不敢大张旗鼓地寻找。”稽正志哽咽地哭道,“是末将无能,对不起大帅,求皇上治罪!”

  梁焓摇着头道:“朕不信,这具尸体根本证明不了燕重锦死了,他一定还活着!你、你,还有你......你们都在骗朕!”

  “陛下,臣等不敢欺君!”看着皇帝渐似疯狂的眼神,副帅心中惊惧异常,“军医也能证明,大帅是中了暴雨梨花针,此毒无药可解。他还在中毒后硬撑着去签议和书,回到军营就不行了。”

  “你给朕闭嘴!”梁焓指着他鼻子骂道,“邱泽哪来的暴雨梨花针?他一个监军,为何要用毒针杀主帅?!”

  稽正志连忙将怀里的信呈上去:“大帅在临终前,将此物交给末将,让末将转呈给陛下。”

  看过邱泽那封破碎的私信,真相才终于大白......梁焓放下信,失魂落魄地望着稽正志:“燕重锦还说什么?”

  “没、没了。”

  梁焓忽然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不死心地问道:“他就交代了这两件事?其他的什么都没说?”临死之际,那人没有一句话留给自己?

  稽正志被对方血红的眼盯得背后发毛,哆嗦着撒了个谎:“大帅最后说......请陛下...保重。”

  皇帝身上的杀气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骤然消失。

  梁焓松开手,放过稽正志,面无表情地对夏荣道:“摆驾回宫。”他倒要看看皇后如何解释。

  剿匪大军班师回朝,各路消息早已不胫而走。梁焓回宫时,坤宁宫已经得知主帅和监军相弑而亡。

  楼馥云一时心慌。

  “邱泽怎么会被燕重锦杀了?难道燕重锦发现了邱泽和本宫的关系?”

  “娘娘别慌,既然那两人已经死了,就是死无对证。”紫霜安抚道,“没有证据,谁也不能指控正宫皇后行为不端。”

  “可邱泽是用暴雨梨花针杀的人,再加上燕重锦先前的证词,皇上难保不会怀疑到本宫身上。”

  “娘娘只要咬死自己没见过暴雨梨花针,谁能硬把此物和您挂钩?”紫霜道,“唐家堡那里已经打点好了,不会露馅,您怕什么?”

  “唉,我也是慌了。”楼馥云叹了口气,“早知邱泽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才不会把暴雨梨花针交给他保管。”

  那小子甜言蜜语一箩筐,很会哄人开心。这次随军出征南荒,邱泽担心被主帅暗中整治,才向她求了暗器防身,哪知竟真的搞出人命来。

  “邱泽敢同安国公动手,只怕和先前落胎的事有关。”紫霜也叹息道,“早知道就告诉他,那原本是死胎,不过是借机整倒陈贵妃的计。他也就不会冲动到替儿子报仇,都怪奴婢失策。”

  “罢了,反正人都死了,孩子也没了。”楼馥云在交椅上挺直身子,“只要陛下不起疑,本宫便能度过此关。”

  “朕怕你是度不过去了。”一个声音乍然响在窗外。

  楼馥云和紫霜大惊失色,慌忙站起身,一打开窗户,就看到满脸杀气的皇帝和黑洞洞的枪口。

  “砰!砰!”

  两声枪响过后,梁焓面色苍白地走出了坤宁宫。

  “着人通知楼家。”他站在宫门口的台阶上,对夏荣道,“皇后染恶疾而薨,奴婢紫霜殉主自尽。”

  夏荣哆嗦着垂首应是,再抬起头,就看见对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梁焓做了一个真实而漫长的梦。

  梦中的他是大淳太子,在十岁那年坠湖溺水,被燕重锦救了。

  随后,对方顺理成章地进入东宫,成了太子伴读。陪着他一年一年熬过兄长们的明枪暗箭,看着他一步一步登上皇位,君临天下。

  燕重锦是个能征善战的武将,平藩镇乱,征伐四野,为大淳开疆拓土,立下千秋之功。那一世,他们是标准的明君良将。

  可将军不知道,皇帝喜欢他。

  那一世的梁焓,性情暴戾阴冷,手段狠辣无情。可面对燕重锦时,总是隐忍小心,不敢表露丝毫真情。因为燕重锦不喜欢男人,皇帝也不能断袖,所以只能做一世君臣。

  后来,陈贵妃入宫。陈鸢的眉眼和某人有几分相似,他很喜欢。

  可没想到,那个女人差点害死他。皇帝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才明白没人能代替燕重锦。

  再后来,南荒闹匪乱,柱国将军带了五万人马镇压,结果没有一个人回来。

  燕字军中了楼家军的埋伏。一场延绵百里的山火,烧得遍地焦土,从证据到骨灰,什么都找不着。

  皇帝这才想起被自己冷藏多年的皇后。他一直以为那个女人一无所知,没想到对方什么都看出来了。

  最后,楼燕两家同时造反,纠集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

  皇帝站在城楼上,百口莫辩,也无心再辨。

  只是看到池月那张相似的脸,他还是忍不住想要上前,哪怕被一箭穿心,也唤了一声重锦。

  淳武帝至死都在骗自己,那个人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以往那些碎片一样昏乱的梦境,终于在此刻全部串连起来。

  梁焓泪流满面地睁开眼,抱着头痛哭失声。

  他终于把前世想起来了,可一切都太晚了!

  为什么?他和燕重锦全都重活了一遍,为什么最后还是一样的结局?!

  为什么自己这么蠢?两世都没能守住挚爱,反而把对方推到了火坑里!

  怪不得燕重锦会怀疑他兔死狗烹。

  那个人放下前世的恩怨来守护他,抛弃今世的一切来陪伴他,甚至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想着办成皇差。可他呢?不仅没有信任,反而安插监军,结果又一次害死了对方!

  “朕有罪......朕有罪啊!”

  梁焓已经昏迷整整一天,太医们皆成了急水滩头的鸭子。听得寝阁里的动静,夏荣和一众太医连忙冲了进来,看到榻上满头白发的皇帝,全都骇得跪在了地上。

  “万岁爷,人死不能复生,求您万要节哀,保重龙体!”夏荣一边磕头一边哭道,“国公去之前,也只求您保重啊!”

  太医同样惊慌地劝道:“陛下,您真的不能再哭了,这样下去龙体受不住的!”

  然而梁焓根本就停不下来。从得知燕重锦身死,再到看清楼后的真面目,最后又忆起充满遗憾的前世,巨大的悲痛和悔恨像洪水泄闸一样冲垮了他,整个人心神皆裂、五脏俱焚,满头青丝也在一夜之间霜雪勾连。

  夏荣见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只好去请太子。

  梁睿也被梁焓近乎疯癫的模样吓得不清,琢磨了一番,只能编了个谎,打着手势转移父皇的注意。

  “你说什么?”梁焓抓住他的手,两眼红肿地问道,“你梦到燕重锦了?!”

  梁睿点点头,继续胡编。

  “对......对。他的头还没找到,朕不能让他尸身不全地下葬!”梁焓看着对方的手语,恍如梦醒,下令道,“让稽正志去找!就是把南荒铲平了,也得给朕把燕重锦的脑袋找到!若真是那群蛮子偷的,南荒上下鸡犬不留!”

  “还有......”他神色恍惚地道,“即刻下旨,追封安国公为燕王,入葬皇陵。”

  “可这不合...”看了眼主子的脸色,夏荣将半截子话咽回去,弱弱低下了头。

  大淳从未有过异姓王,就算有也不可能入葬皇陵。只是这个节骨眼上,他觉得自己还是当傻子为妙。

  “更衣。”梁焓从龙床上爬下来,“去安国公府。”燕重锦的灵柩停在那里,他得去看看。

  “万岁爷,现在是三更,宫门都闭了。”夏荣总觉得他这么出去会出事,慌忙劝道,“要不咱们明日再去探望...燕王?”

  “不行,朕不能让他久等。”

  此言一出,连太子都吓跪了。

  夏荣趴伏在地上,哆哆嗦嗦地道:“万岁,您这是要做什么?”

  梁焓望着他们,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别怕,朕只是......欠他一个拥抱。”

  灵堂之内,满目素缟。

  白日里前来吊唁的人很多,但到了半夜,也就恢复了清冷肃静。

  管家战战兢兢地将皇帝迎进灵堂,见对方竟然将棺木打开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皇上,求您放过我家老爷吧!”这是要开棺鞭尸怎么着?!

  夏荣忙将管家捂住嘴,拖了出去。

  燕重锦的遗体缺了头颅,将士们就用木头做了一个假头代替,还罩了鬼脸银面具。他身上穿着整齐干净的白袍铁甲,双手交叠地放在腹上,安详得仿佛睡着了一样。

  梁焓有些郁闷。这家伙整个人都裹在琥珀里,要他怎么抱?抱棺材吗?

  正思量着,眼神无意中落在对方的手上,他脑弦突然一紧。

  梁笙在凌寒山坠崖那日,他为救梁睿也失足落崖,被燕重锦拽住了手。当时松枝快断了,为了减轻重量,他一口咬在燕重锦手上,想牺牲自己保住上面的人。

  之后的十二年,那个牙印始终深烙在对方右手的手背上,清晰鲜明。燕重锦说那是狗咬的,值得留念,所以也一直没有祛除......

  梁焓揉了揉发肿的眼,仔细看了看遗体的手。

  两只手都没有齿痕......所以...这货根本不是燕重锦?!

  “哈哈哈哈哈哈......” 他趴在棺材上方,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泪眼朦胧。

  有人戳了戳他的背,梁焓回过头,看到对方的脸便欣喜若狂。

  “重锦!!”老子就知道你没死!

  下一秒,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扼住他的颈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儿子死了,你就这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