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三十九章
作者:圆月一弯      更新:2023-07-14 01:43      字数:10624
  东方不败不同于任我行。任我行行事雷厉风行,往往动手前声势十足,先声夺人。直到一时失手,被他囚了十二年后,方才懂得蛰伏之道。而东方不败则素来谋定后动,习惯在动手前先考虑周全,权衡布置,直至一举成功。前世他能为一朝夺权等了七个春秋,现在纵使心里疑惑再深,要试探任我行,他也决不至于急于一时。

  转眼又到春暖花开时,东方不败手里的布置一点点收紧,除了和罗钰间或有关的几人先后以各种各样的原因暴毙,前世转投任我行重回黑木崖的上官云也被他寻了个由头,远远派到北关之地,同时几个和他率先交好的长老手里却越发势力壮大。

  然而却在此时,黑木崖上收到了左冷禅传令五岳剑派,同时发函至少林武当,势要围剿黑木崖的讯息。

  成德殿。

  “两年前便宜了左冷禅,现在既然他们自己找上门来,那再好不过,”任我行站起身来,袍袖无风拂过,猎猎作响,“曲长老,你先打个前站,吩咐手下的兄弟们,留神他们的行踪。我们一齐去会会那些武林侠义道中人,可别沿途错过了,白跑一趟,扫了兴致。”他上一世便是在华山之上五岳未平身先死,这次重头再来,要一统江湖,自然是先要将这些人先处理干净,也省得日后再多费手脚。

  这个消息,正是被远派出去时时打探五岳剑派动向的曲洋带回来的,他一获得此讯,昼夜赶回来报讯的同时,也安排了潜在五岳中的探子继续探查,是以此事由他领头,也算是合情合理。只不过,众人不知任我行心里的这份执念,听他的意思,居然打算要自己出手,却不免有些出人意料。

  “教主,”任我行话音刚落,向问天像往常一样,第一个出言反对,“五岳剑派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各怀鬼胎,何足道哉,哪里用得上教主亲自出手?反倒是黑木崖上,还需提防少林武当,这些道貌岸然的和尚道士,满口仁义道德,虽平日里不足为惧,捡起现成便宜来,却是要费上一番手脚……”

  任我行脸色微微一沉,他因着前世的记忆,对向问天颇为亲厚,平日里,往往被他反驳两句也不怎么生气。怎奈向问天这个人的性子,虽说是有些智谋,可于这些小处,又往往顾全不到,见任我行不生气,还道是他一心为教的忠言说得有理,越发在说话间失了分寸。

  久而久之,任我行也时常不耐起来。毕竟,久做上位者,又有几人能容忍别人次次拂逆他的意思。

  他此言一出,成德殿里其他一些新近提拔上来的长老堂主也纷纷跟着点头。

  “黑木崖有东方在,处理教务,居中接应,能出什么乱子,向兄弟多虑了。”任我行向他身后一扫,目光锐利,那些小声的附和立刻压了下去,大殿中只有嗡嗡的回音越来越轻。

  向问天一听,更是竭力反对。他一向对东方不败防心极重,两人之间的不合,几乎黑木崖上人人皆知。在他看来,任我行如此的安排,无疑是给了东方不败总揽大权的机会,此人狼子野心,只怕趁机更有恃无恐的培植自己的势力。

  “处理教务,居中接应,那都是教主之权。黑木崖上,自然是教主坐镇,才是道理,如此的调度之令,也才能令人心服口服。”

  他本来的言下之意,是直指东方不败不能服众。可这话一连起来说,听起来,反倒有几分任我行若是一意孤行,怕是人心离散的威胁意味在里面。只是他自己却是丝毫不觉。

  任我行不由暗自叹了口气:“向兄弟就是如此,为人忠心无二,办事可靠,心思缜密,却……太不会说话。如非我现在深知他的一片赤诚,只怕还是要怪他对东方心怀嫉忌,挑拨离间,多生是非。”

  前一世正是任我行如此的怀疑,方才令得向问天一怒而去,高飞远走。哪知他的避祸之举更是火上浇油,让两人再生嫌隙。

  任我行想到这里,不由又叹口气,若论能摸准他心意的,放眼天下,怕是也唯东方一人而已。

  忍不住转头看向东方不败,问道:“东方,你看呢?”

  东方不败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思索了一下,才缓缓开口:“五岳剑派于两年前结盟之初,士气正旺,却人心松散,五派掌门人又个个是妄自尊大之辈,决不会甘心受左冷禅钳制。泰山脚下的一战,虽说他们大败而归,日月神教却丝毫没占到便宜,反而还帮了左冷禅一个大忙,让他笼络人心,一夕之间便坐稳了五岳盟主之位。这两年间,他更是声名直上,如日中天。此次的举动,必是他想借我日月神教之手,为他合并五岳剑派,铺平道路。若是让他如意,不但我神教声威受损,五岳剑派也从此可与少林武当,在江湖中呈立鼎足而三之势。”

  东方不败像是说给任我行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最后,目光渐渐凝了起来,嘴角勾出一丝傲然的笑意,一字一句:“然要来我黑木崖,除却北岳恒山,其余四派路途遥远,再加之五派会面,少不得假惺惺地互相寒暄试探,我们当趁其长途跋涉,立足未稳之时出手。叫他们看看清楚,自己有几分斤两。”

  这番心思,其实也正是任我行的盘算,有东方不败在黑木崖,他大可以放心地将所有力量尽数调动起来,好好的给那些个五岳派的小丑一个教训,也好敲山震虎,提醒一下少林武当的和尚道士,少管闲事。

  可是,任我行却发现有些不对。

  平日里,无论向问天言辞如何激烈,东方不败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在最后四两拨千斤的回上一句,立刻就能堵得向问天接不上话来。

  其实,更确切的说,只要这个白影往那里一站,无论是谁,无论什么话,说出口前,都必然要先仔细想一想,就连号称天王老子的向问天也不例外。好像这个人本身,就是一种令人忽视不得的力量。

  不过今天,东方不败虽然还是像往常一样,对时局的分析也条理分明,句句都说得任我行暗暗点头,可他也同时敏锐地察觉到,东方不败的神思似乎一直都不在这里,一双深如古井的眼,始终虚虚落落的停在成德殿远处,叫人看不分明。

  任我行心头一跳,忽然想起了成德殿后暗道下的小花园。

  前世东方不败死后,他就命人将那条暗道封死,任盈盈原本也很喜欢那里的景致,阻拦了他几次,后来实在无奈作罢时,也只道他是不再想见到东方不败留下的任何痕迹,方才如此一意孤行。

  然而他这女儿再聪明,也不会想到,从东方不败第一次上黑木崖起,整整二十年,又有哪一处没有他的影子,任我行只是不想看到他和另一个男人朝夕相处的地方而已。

  这个东方不败前世住了将近十年的地方,肯定是最合他意的。所以这一世,这便成了任我行回到黑木崖后做的第一件事。

  只是他不想让东方不败现在就知道。但若是他离开后,独将东方不败留在黑木崖上,会不会发现这个秘密?任我行实在没有把握。而另一方面,前世终究令他功亏一篑的五岳剑派,他这次却志在必得!

  “这样,那东方你也一起去。”两相权衡后,任我行下了决定。只是这决定听起来难免令人觉得他最终还是赞同了向问天的言中之意。

  果然,他话一出口,向问天脸上立刻浮现出甚为欣慰的喜色来。

  “我有些累了。”东方不败淡淡的扫了向问天一眼,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任我行一时滞住——他这是……生气了?想想也是,这也算是两年来第一次驳他的面子……

  “东方左使那就早些休息吧,也好养精蓄锐,准备……”曲洋暗地里拉了向问天一把,示意他此时不可多事。

  东方不败见任我行也跟着点头,于是不再看向问天一眼,转身离去。

  “去寻平一指看看……”任我行突然提高声音补充一句。

  那个刚走到门口的白色身影似乎停了一停,随即又抬步向外走去,不曾回头,惹得向问天又不满的皱了眉。

  阳光从殿门外铺洒进来,将那一抹白影照得有些飘渺恍惚,捉摸不定,不过,任我行好像看到他又轻轻点了点头。

  是夜,月洁如缎,清冷又锐利的月光穿过还未抽出新枝嫩叶的树梢,铺洒在任我行身上,将他一身灰袍染得白亮耀眼,好像也换上了一件白衣。

  任我行已经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徘徊了小半个时辰,脑海里尽是白天东方不败神思不属的样子。就算是前世,他也不得不承认,东方不败于日月神教的教务远远比他要操心得多,那时候他只要说目的,甚至不用说目的,东方不败就会想尽办法,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一直到了如今,似乎还是这样,他又一次名曰信任,将令人头疼的教务交付给他……只不同的是,前世他只是想借东方不败的手除去教中与他不合的势力,而现在……自罗钰反叛一时起,他就开始在黑木崖上下安插耳目,看似不理教务,可日月神教中的一举一动,他都了若指掌。却唯独东方不败身边,他没留一人。

  他想试一试,真正不设防备全心的信任之后,东方不败究竟还会不会生出那反叛的野心来。那他们之间……

  然而,他却没料到一点。东方不败今天却说“累了”……

  如此示弱于人,在他前世对东方不败的记忆力,是决不会存在的,即使他临死前身受重伤为杨莲亭求情,也是满身的凛冽,十足的傲然。

  而这辈子却有过两次。一次,在古灵州城外,另一次,是今天。

  任我行握了下拳,最终掉头向院外东方不败的住处大步走去。

  东方不败的屋里还亮着烛火,朦朦胧胧的光亮从厚厚的窗纸里透出来,却看不到人影。

  任我行正要举起手敲门,忽然听到里面隐隐传来些微动静,如泣似歌,似乎是女子的低吟。他心中一凛,本来还满腔想着要如何开口才好,那份难得的小意立刻化作惯有的一股热血突然涌上来,刚放到门前的手陡然用力,“喀嚓”一声,震断门闩,将门推开。

  任我行手刚放到门框上时,里面低吟的女声突然中断。几乎是在门开的同时,一股凌厉逼人的掌风直削他胸前,几缕横在掌风经过处的月光被悄无声息的扭曲绞碎,一抹细微的劲风夹杂其中,极快的从中刺出,电光火石间,就到了任我行额前。

  几乎生死一线的感觉如此熟悉。

  前世任我行和东方不败交手时,那一根如鬼影般的绣花针也是如此,快得根本连银光都看不清,却偏偏好像蕴藏了无限的力量,随时就能将人的性命挑在那细细的针头上。东方不败此生的武功是他心里最大的疑惑,自古灵州回来的一路上,东方不败昏迷不醒时都是他贴身照顾,如果是练了那“葵花宝典”,他不会不不知道。而在客店的那一天却眼睁睁的看到他一招之间,逼退华山派两大高手合击……

  后来他又怀疑东方不败是趁着黑木崖大乱时用黑木令偷得“葵花宝典”,而那本古册子却又一直都好端端的躺在他房间的暗格里……

  两年来,他也曾想尽办法试探,却始终不曾有个确切的答案。

  此时,任我行虽然在一瞬间得到了这个答案,却来不及细想,也来不及出声,身形往斜里急退,一连劈出数掌,将东方不败的攻势挡住。

  东方不败一看他的掌势,立刻认出了来人,发出轻微的一声惊呼,右手一翻,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的一根细针一下子没了踪影,翻转过来的手掌在身前划了半个弧,“啪”的一下,和任我行一掌交实。

  两人身形都晃了一下,同时收力,双掌一合既分,东方不败飘身后退。

  “东方。”任我行叫了一声,脸色却沉了下来。虽然只一招,不是“葵花宝典”又是什么?一想到“葵花宝典”开篇的那八个字,任我行几乎忘了自己深夜前来的本意,怒气上涌。这一世,短短两年多的时间,他几乎费尽了上辈子所有的心思,没想到,东方不败居然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了这样的事。

  东方不败脸上一抹诧异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微微一笑:“任大哥是特意来找我的?”

  任我行一滞,这一声与众不同的“任大哥”倒是让他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总算在怒意快要爆发时寻回了几分理智。

  “教主?”轻柔的女声一下子响起,惊异中陡然拔高的嗓音一下子尖锐地亮了起来。

  先前任我行只听到有女子低低的轻吟,一时冲动,还没分辨出究竟是谁,就想要闯进去。这时被这惊叫一声喊才想到,他震断门闩,可不就是为了这个女人么?

  除了教中的兄弟,任我行对黑木崖上的女子并不认得几个,而这个女人,倒还是个脸熟的。只是现在她的样子,却和日日随侍任盈盈左右时的那副低眉顺目全然不同,看来他还真是看走眼了。任我行冷笑一声,只见那女子褪下了婢女的宽大黑袍,只着一身紧身的黑衣,裹出了玲珑的曲线,领口扯开,露出了一片白花花的肌肤,晃得任我行理智是回来了,心里的杀意也跟着一起来了。

  “还好你来得及时。”东方不败低声一句,声音虽轻,却又刚好叫他听到。

  “什么?”任我行一愣,他忽然想到,东方不是在练“葵花宝典”么,又怎么会接近女人?一念及此,不由又将方才的怒意抛了开来,心里隐隐生出一分希望来。

  “这已经是第七个了。”

  看着东方不败脸上似有若无的苦笑,任我行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不走么?”东方不败却不再多说了,回头向那女子挥了挥手。

  那女子赶紧捡起地上的黑袍,急急忙忙向两人行了一礼,缩着身子低头就往外跑。行动看似慌乱,却还记得出门时抬脚跨过门槛。

  东方不败见了,不由暗自点了点头,目中隐现一丝赞赏。

  只这番动作落到任我行眼里,却又变了味。

  “你说过你喜欢男人……”

  任我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话里的指责之意,让两人都愣了一下。好在那婢女已经跌跌撞撞的走远,并没有别的人听见。

  任我行还是有些尴尬,他平时行事也算得上是雷厉风行,狠绝决断,偏偏遇到了东方不败,上一世一败涂地,这一世……乱七八糟……

  东方不败微微皱了眉,今天的任我行,似乎总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两年前他在恒山脚下为了保全杨莲亭说过的话,却在今天突然被翻出来……但这事他上一世费尽心力地几乎藏了十几年,这一辈子,本就没准备再藏着。既然任我行提起,他笑了一下,干干脆脆地点头认下:“不错。”随即又露出一丝苦笑,“所以我才说任大哥你来得及时……”

  这一丝苦笑却是丝毫不假,如今东方不败正算得上是年少有为,但从他和任我行之间的称呼,瞎子都能看出他有多得任我行的器重,这样的俊杰偏偏还没有妻室,连个房里人都没有,黑木崖上下教众这么多,谁不想借此在他身上打打主意?

  除了今天的这个有些不同外,其余的,倒还真就像任我行看到的那样了。东方不败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有一天会为了这些人头疼不已,总不能像他当年杀小妾那般统统杀了……

  他自嘲似的摇头,侧了侧身子,将任我行让进屋子。

  任我行忽然醒悟过来东方不败说的“第七个”是什么意思。其实,若他此生多了那份别样的心思,怕是也要寻着些人脉往他房里塞了,一来多个人注意他的行踪,二来,也能顺势吹个枕头风。上一世不就是如此么?他记得东方不败还有好些个女人就是这么着来的,其中不但有教中其他长老塞来的,连他自己,不是也塞过两个么?

  想到这个,任我行不由眉头紧锁起来。

  “不如,改天你在成德殿上直接送个男子给我……”

  “不行!”任我行刚往里走了两步的脚步突然停住,毫不迟疑地一口回绝东方不败的提议,斩钉截铁,不容一丝余地。心里却在狐疑:“莫不是这一世他又看上了杨莲亭?哼,这杨莲亭究竟有什么好的……不行,这个事要速速想法子解决……”

  任我行眼里酝酿着风暴,东方不败却一笑置之。

  他其实也就随口一句,纯粹是想把任我行的注意力从那个婢女身上移开而已,而任我行的回绝,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当今时下虽说男宠之风素有,然不喜的人却更多,是以绝少有人公开,连他上一世这般横行于世,若不是有三尸脑神丹控制着教众,怕单只这一样,就能生出无数反叛的事端来,任我行有所不喜,在他看来,也算是正常。

  “那我就当是借这次的机会,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好了。”

  任我行深夜造访,东方不败略一思索,便猜到和白天的事脱不了关系。小花园的事,他这两天一直在布置试探,眼下实在不是离开黑木崖的好时机。只不过他经营了日月神教多年,也决不愿看到五岳剑派再爬到他们头上叫嚣,这个隐患,趁此机会拔出也好,就当是先攘外再安内,在这一点上,他和任我行倒是有些不谋而合。

  既然他自己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任我行又巴巴的连夜过来,里子面子都有了,东方不败这句话,也就是顺手给任我行个台阶下而已。

  果然,任我行眼睛一亮,大声道:“也罢也罢……”

  东方不败一怔,听这口气,他怎么觉得任我行这“也罢”说的,好像和他的意思全然不是同一回事?正待再问,却见任我行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大好,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快行两步,擦着他的肩膀走进屋内。当下摇了摇头,将这事先放在一边,不再开口。

  任我行自己倒了杯水,又回头自己将话题绕了回来问他:“东方你看,这次,我们可否能够一举将五岳剑派尽数歼灭?”

  东方不败掩上门,门闩虽断,但有他们两人在此,自然也不怕有人敢来偷听。一撩衣摆,坐到桌边,待任我行也坐下,这才慢慢地开口商谈正事。

  两人这一聊,一直聊到天际泛白,任我行才从东方不败房里离开。

  东方不败正要在他身后关上门,任我行忽然又回过身来,对着他上下仔细看了一会儿,肃然沉声道:“东方……有些事,我并不忌讳。”

  东方不败一愣,看着任我行扬长而去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来。

  能让任我行如此郑重其事的提出来的,肯定不是小事,却又明确表明“不忌讳”,那就不会是和他或明或暗的培植势力有关,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不会对此“不忌讳”。

  饶是东方不败聪明机敏,来来回回想了许久,也猜不透任我行所指的“有些事”,究竟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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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东方不败沉吟不已的时候,任我行也终究是暂时将一些顾虑抛到一边,如释重负一般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却正好错过一个身影从他房内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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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东方不败到成德殿时,任我行和向问天已经先到了。向问天虽然还是像平日里那般对他不理不睬,眉梢却破天荒的挂着几分兴高采烈的意味,好像还沉浸在昨日任我行终于听从了他的“劝告”的喜悦当中。

  待人都到齐后,任我行传下教令,由东方不败以日月神教副教主之位,领青龙,朱雀两堂,协同曲洋一起劫击离此地最远的华山衡山两派。而任我行自己,则带着以童百熊为首的风雷堂和白虎堂对付五岳剑派中的嵩山派和泰山派。

  如此一来,离黑木崖最近的北岳恒山派就只剩下两条路可走,要么掉头向外,助其他四派御敌。而恒山本就是五岳之中门下弟子数量最少的,若一分为四,根本不足为虑。若合力增援一处,他日就会在其他三派那里落下把柄隐患。除此之外,最有可能的还是这些尼姑实施围魏救赵之策,趁机偷袭日月神教的总坛之地黑木崖,因此,向问天便留守此处,随时应对。

  这三方布置贵在无论远近,需得同时出击,方能叫五岳剑派守望不及,一举溃散。所以,路途最远的东方不败三日后就要立刻动身。

  这本是东方不败昨夜和任我行商议后定下的计策,是以如此事宜,尽管仓促,也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唯一出乎他意料,令他不解的是,向问天一向反对他手中掌权,昨夜任我行最后还笑着调侃,如此安排怕是向问天又要叨念他许久,可今天,听到东方不败从此便是日月神教的副教主,这个向问天居然一反常态的没有出言反对?

  东方不败性子多疑,心里一有疑惑,更是隐隐觉得这背后许还有些什么,走出成德殿时,不由开始盘算,如何想个法子去向问天那里探一探。

  正这么想着,眼前忽然瞥到一抹嫩黄的裙幅,如初春的嫩芽,在这四处都是黑衣重重的黑木崖上显得格外亮眼。

  “嫂夫人。”东方不败微微一笑,迎了上去。

  童百熊和向问天虽然交情不深,可他到底都是日月神教里长一辈的人,以他的资历,就算职位没向问天高,偶尔请人喝杯酒,向问天总不好拒绝,这一来,便有了突破口。

  童夫人一袭黄衫,身上带着幽幽的香,看到东方不败却没像往常那样浅笑轻语,而是紧蹙秀眉,秋水如翦,幽怨顿形于色。东方不败一直不耐看到她这副形色,忍不住皱了皱眉。

  “东方……”童夫人欲言又止,咬了唇,低头想了会儿,又缓缓说道,“我夫妻二人与你相识多年,但若说照拂,倒是我们近年来受你的照拂多些。你童大哥的脾气,你也……”

  “嫂夫人,”东方不败压下嘴角的笑容,“有话请直言。”

  他幼年时家境贫寒,全蒙童百熊多年救济。甚至连父母故世后的丧事,也是童百熊代为料理,直至后来将他引入日月神教,这一份义气,黑木崖上下,哪怕是与他一向不合的任我行,也不得不赞上一句。而他此生却不愈再将童百熊牵扯到自己和任我行的争斗中,是以任凭一路直上,两年内就成为日月神教的副教主,也不曾在任我行面前为童百熊说过一句好话。现在童夫人却硬是把话倒着说,句句讽刺,字字诛心,东方不败再敬重童百熊,心里也不禁起了怒意。

  童夫人眼眶一红,扬起头来,纤细柔美,却声声忿恨:“你明知他和任教主不合,为何还要让他们同行下山?此去面对的是现在风头正盛的五岳剑派,若是任教主……”

  “够了。”东方不败又岂会让她在黑木崖上再往下说下去,“童大哥怎么说?”

  “他还能怎么说,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念着……”

  “好了。”让童百熊跟任我行一路,是他昨晚上亲自敲定的,本想寻个机会和童百熊露个口风,任我行本来就忌惮童百熊的资历和手中所掌握的势力,如今东方不败也是身处高位,若是他两人再不避嫌,让任我行能寻到个平衡,他自然是不惧,而到最后,吃亏的总是童百熊。是以今天看到童百熊并未上得崖来,东方不败本以为是他得到了消息,心中不忿,这才让夫人上山来做说客,可既然不是如此,那他也犯不着再多做解释。

  童夫人被他压着唇角淡淡的地扫了一眼,一时说不出话来,只红着眼眶,泫然欲泣。

  不知深浅,就这么跑上黑木崖兴师问罪,岂不是自己把把柄送到任我行手里么?东方不败有些怫然,又想到距今二十年后,当他坐上日月神教教主之位后,童百熊年纪越大,也越发自大起来,动不动就要和他平起平坐,想来他之所以会口口声声这些个言论,这位看着柔柔弱弱的夫人,暗地里也没少使劲。

  “以后和我说话,嫂夫人只需想清楚了这话该不该出口,不用费心绕这些弯。”东方不败脸上又挂起了笑容,目中却有厉色一闪,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今天的事,嫂夫人尽可以回去都转告童大哥。”

  童夫人朝他飞快地看了一眼,随即立刻匆匆告辞。

  东方不败揉了揉眉心,暗自盘算今晚还是要去童百熊那里走一遭,这个直肠直性的,话不说明白了,怕是心里真要不舒坦。

  他昨夜一夜未眠,正打算回房歇会儿,等晚上再下山。只是刚回到房间,就又收到了一个消息。

  杨莲亭私逃下山,往南潜行途中被衡山派擒获。

  东方不败手指攥着那张写了一行蝇头小字的字条,转身就向外走。

  自那日在小花园里杀了罗钰后,东方不败将罗钰的死讯瞒下,只将杨莲亭当作幌子,罗钰安插在教中的探子寻不到正主,自然会急急忙忙的去寻杨莲亭这个和罗钰走得最近的人。于是,东方不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等着罗钰剩下的势力一一露面,再一一收归到他自己手下。

  而这两天,一来罗钰的同党几乎被拔得差不多了,二来,五岳剑派之事突起,他一时也没了心思放在这些不足为道的小事上。却没想到,杨莲亭却趁着这时候逃下山去。

  东方不败脚下不停,一盏茶的功夫,已经到了半山腰。

  杨莲亭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走,其中自然少不得他那个好姐姐的本事,只不知若是知道了这小子反而落入了五岳剑派的手中,杨氏又会做何感想?衡山派可不会顾念杨莲亭是从黑木崖逃出去的就对他手下留情。

  不过想到这里,东方不败也有些焦急起来。或许是经历了生死一场,此生他对杨莲亭的心思,好似本就不及上一世那样,再加上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也不知从哪天开始,连那些许的念想,也都渐渐淡了去,最终在那一天全部消散。

  然而无论怎样,面对杨莲亭,他都下不了杀心,即使明知道他知道得太多,留着总会成为隐患,东方不败不想杀他,可也不代表能让他带着一肚子的秘密远去他方,只能将他与世隔绝地关起来,只留着一条性命。就像当年他对待任我行时那样。

  哪里想到他逃便逃了,居然还会落到别人手里。

  “东方要到哪里去?”

  刚过半山,背后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和任我行的声音。

  东方不败不愈惊动别人,是以并未完全将身法展开,既然任我行都到了背后,干脆收住脚步,回身看他,却答非所问:“我马上回来。”

  “我将大半个日月神教都交给你,莫非还比不上那姓杨的小子?”

  “你……”任我行的语气让东方不败不由皱了皱眉,却抓住了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你知道?”

  任我行的声音有些沉闷,站在离开他丈许的背光处,面容被阴影笼着,看不出喜怒:“东方,是你太小看我了。”他顿了一下,又续道,“一个大活人从黑木崖逃出去,我身为教主,又岂会不知?只是我却没想到,你竟真的会这样不分轻重。”

  原来是故意瞒着他,难怪向问天今天没找茬,看来也是今日来得早,才提早知道了这事。也是,任我行此举,向问天又怎会不高兴?

  东方不败眉梢轻扬,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三天之内,我必赶回来就是。再或者,就当我提前三天,现在就出发,左右也是去衡山派,不会耽误你的事……”

  “这不单单是我的事!”任我行突然暴怒起来,截口喝道,“你若成功救了杨莲亭出来,不免要打草惊蛇,让五岳剑派提前有了防备。而若失手……”

  想到东方不败上一世唯一的一次“失手”,任我行立刻压下这不详的后半句话,暗暗吸了口气,又缓缓叹出来:“你就算为他赴汤蹈火,他又何尝会顾惜你的性命?”

  “顾惜?”东方不败被任我行语气中突如其来的凄惶之意懵地稍稍一愣,随即讽然一笑——都记不得多久没人顾惜他了,他还不是早就习惯了么?

  笑容一散,清澈的眸子如阳光下的露水,只余清寒一片:“我要走,你拦不住我。”

  东方不败说的没错,目前他的功力虽不及前世鼎盛时期,若要分个胜负,和任我行或许还要打上一会儿。而仅仅只是脱身的话,天下还有谁能凭一己之力拦住东方不败?

  任我行不语,却向东方不败的方向又走近几步,东方不败甚至能感觉到他每一步里的铿锵坚定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圆月把三章并了并,整整1万字的量,够分量十足吧~【得意脸~】

  任大叔,你的喜怒全由人掌控,沦陷吧,没救了~

  好吧,我承认,任大叔的表白是有点……微妙……东方,这“有些事”,你以后会知道的啦~

  任大叔,其实误会了咩~这样也好,心理预期降低了,之后才会有惊喜啦~

  任我行猛然一扑,抱住大腿一通猛蹭:东方,乃就留下来吧,留下来吧~我保证第一次一定够温柔~

  乃们这两只终于要有进展了~作为亲妈,圆月表示很欣慰!

  下一章,圆月准备给任大叔吃颗糖~亲乃们说好不好~【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