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这个名字对绿间而言就像定时炸弹的按钮,是他的禁忌。果不其然，在听到那铭感的字眼后他“唰——”地从椅子上站起,脸色阴霾好比暴风雨前那片让人喘不过气的厚厚云层。

  熊子张口结舌地瞪着他，一动不动。站在她面前的绿间阻隔了她的视线,双眸里的倒影全是那抹深沉的绿。

  脑中第一次产生「弟弟很恐怖」的荒唐想法。

  “你们是有区别的,但在某些方面……真的很相像。”

  所谓某些方面,当然指得是在对待熊子的态度上。

  “很让人恼火啊,姐姐。” 绿间几次想爆发都忍住了，原本一向苍白的脸憋得通红。“也许连你自己都没察觉,已经选择了赤司不是吗，为什么不可以离我远一点！”

  “诶？”

  熊子眨着眼,一头雾水地瞪着突然发怒的弟弟，认为他不可理喻。

  “之前那奇怪的提问讨好我人工呼吸……「弟弟」这个称呼对你而言有意义么？”那些曾让他纠结到彻夜不眠的想法倾泻而出。如炮轰般说完一串话后绿间做了几次深呼吸,告诉自己别失控。然而这反而让他冷静下来，使他清楚意识到自己对姐姐做了什么。

  “我喜欢你啊，姐姐——不仅仅是以弟弟的身份。”

  他不想，或者说是不敢直视熊子。绿间试图用冷漠平静的语气将这句话心平气和地说完，他做到了。

  绿间花费十六年多的时间找到答案，就当他终于鼓起勇气正视这问题的时候才意料到已经晚了。

  「——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是绿间熊子。

  不仅喜欢，我爱你。」

  熊子震惊得说不出话，张了张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先前流露出的宠溺温柔的眼神蓦地变得惊恐，捕捉到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绝望。和失落。

  在迄今为止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比赛前谈论这尴尬的话题真的不会影响情绪波动吗？！

  “你夸张了，真太郎。”熊子忍不住，只能慌张地在脑中组织着那些零碎的单词，将它们拼凑成句子。“你依赖我只和我亲近，因为你从不相信别人。也许，稍微放开一点你就能找到更适合你的人。”

  “够了，这些我都知道！”原本平复了心情的绿间忽然再次失控，甚至冲动地伸出两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臂。

  “……”

  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沉重得让熊子喘不过气。

  绿间咬着下唇的力度加深，几乎弄出血来。

  他多么想直呼她的名字，那可爱又可笑的字眼。

  现在的绿间甚至连关心她的资格也被剥夺了。嫉妒愤恨落寞惆怅……所有负面的情感融入在一起，每当他闭上眼开始胡思乱想，便能感受到那些不光彩的思想在折磨自己，且越发严重。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熊子神色紧绷，从未料到绿间也会表露出这样幼稚天真的想法。这其中也有她的责任，过度的爱护导致他产生了古怪又不理智的念头。“一直以来让你产生错觉和困扰，是我的错。但你毕竟是我的弟弟？我不得不关心你。”

  “仅仅因为这该死的血缘关系么？”

  “紧紧因为这血缘关系，我无法以喜欢赤司的心情喜欢你，这很不公平。”熊子顿了下，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所以我对你不同于其他人，永远地信赖你以及……爱你。”

  爱一个家人不需要理由，尤其他们还是不可被分割的双胞胎。

  也许爱情会变友情会垮，只有亲情足够坚固，能够抵挡得了风吹雨打。即使不想承认，在他们最脆弱的时候，都是对方伸出了手。

  也许是这句话让绿间彻底醒悟了。他怔怔地保持着这姿势，一动不动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键。

  「那么，你是一直爱着我的？」

  仅剩的理智被潮水冲洗。绿间脑里一片空白，丢掉了那些无用的知识让人痛苦的记忆忘却了那些自己喜欢的或是讨厌的人，包括赤司征十郎。

  他半跪在床上，无力地向前压去。使得熊子支撑不了双臂上的重量以后背着床的姿势瘫倒。

  绿色长而卷的发丝散落在白色的床单上，熊子面朝上一眨不眨地盯着绿间，先前的恐慌被取代，这时的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镇定。

  ……

  “啪嗒。”

  温热的液体落在光滑的脸颊上滑落。

  “泪水，等明天的比赛结束再流吧。”维持着这样诡异的姿势并不能影响熊子说话。

  “啧，我不会输的。”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他强忍着泪水，满脸羞怒。

  “即使是赢了，你也会流泪。”她拍拍绿间的脸颊，像对待小时候的那个他。“谁让我最了解你呢。”

  对方以俯视的姿势看着姐姐，心爱的人近在咫尺，很想拥抱她，但现在想想……仅仅有熊子的那句话便足够了。

  “那，你认为我有胜算赢过他吗？”

  “要听真话？”

  “嗯。”

  “我不知道。”熊子的表情和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队伍里没有不尽人事以待天命的队员，包括我。”

  “……我知道。”

  “距离总决赛还有一步之遥，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只有全心全意相信大家。”熊子扬起笑容，不介意再为绿间熬一锅心灵鸡汁汤。

  “嗯。”绿间耐心地听她把话说完，二人之间那无形的阻隔仅凭熊子一句话被彻底打碎，轰然倒塌。“呐，姐姐。”

  “？”

  “虽然这话很矫情……啧，我只说一次。”绿间垂下眼，踌躇着不想开口。刚才的失态让他丢尽面子，在熊子面前大概早就没形象可言。“你决心和赤司在一起也没关系，我知道自己拦不住——只要你觉得幸福。”

  但是记住，不管走到哪里，我一直都在你身后等待，只差你一个回头。

  后半句话绿间没说出口，他想，自己真是个懦夫。

  “嗯！”熊子重重点了点头，不好的心情一扫而空。然而，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神转为无奈，“不过，真太郎……你好重。”

  绿间回过神，发现自己竟扑倒了熊子这惊悚的事实。

  “闭闭嘴！”

  他尴尬地侧过身，以和熊子同样的姿势面向天花板躺在床上。

  这个姿势太熟悉了……她曾和赤司胳膊挨着胳膊在黑暗中平躺。

  “起来！快吃饭，然后好好睡一觉。”熊子坐起身，推了推身边的弟弟。“居然这么晚了！哎呀便当还没做好！”

  都怪他，突然发什么抽犯什么二，吓得她心跳几近停止。

  熊子匆匆跳下床，临走前停在门口，转头一脸正色地瞪着他——

  “对了，还有一件事！”

  “嗯？”绿间没反应过来。

  “是别人拜托我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的，那个学姐暗恋你很久了，我一定会帮你们牵红线。”

  牵个头！

  语罢，熊子一路狂奔到厨房，跑下楼梯时发出“咚咚”的噪音，让他头痛地扶额。

  “岂可修，人生中第一次告白居然以失败收场，赤司你明天给我等着！”

  先前的担心烟消云散，得到了姐姐的鼓励后无形间斗志高涨的绿间就像打了鸡血一般，估计今夜难以入眠。

  ——把脖子洗干净然后迎接秀德吧！

  **

  半决赛当天天气极好，洛山和秀德的赛事被定在下午两点，正选们则在中午时便抵达会场。

  穿着合身的橙色秀德队服让熊子果真有了一种当经理的满足感。她昂首挺胸，走在一群少年之中，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礼。

  “加油啊！”

  “看你们的了——”

  “秀德最棒！”

  一路上能看到不少身着本校校服的学生，为他们能进半决赛而感到骄傲并纷纷送上祝福，虽然人山人海之中也能看得到不少洛山学生，偶尔会对他们投来敌意的眼神。

  “那么，大家先去休息室。”大坪说道，“顺便讨论一下战术。”

  来了，东之王者秀德的传统——战术分析。

  队员们鱼贯而入，挨个坐在长板凳上，紧绷着脸等待队长发言，连一向嬉皮笑脸的高尾也收起笑容。

  大坪扫视一眼，神情有点无奈。

  “有关洛山的资料有限，我能说的只有……他们很强，并且捉摸不透，每场比赛的节奏都让人无法预料。”

  “啊……那岂不是没辙了？”高尾大嚷一声。

  “能听我说一句吗？”熊子弱弱地举手，而大家也默认了让她发言。毕竟，她曾看过洛山对秀德的训练赛，在他们之中最有发言权。“上次看训练赛的情况是打平。个人感觉洛山比较保守，也许会用第一节试探对手。”

  “不敢轻敌么……该说是我们的荣幸？”

  “洛山也是个将战术贯彻到底的学校，最恐怖的是他们很听队长的话。”熊子打了个寒颤，一般队员即使是被要求不发挥全力并为敌方放水，都会面露不满吧？可当时那帮二军的队员虽心存疑惑，并未当面之一。“像下将棋一样，最开始应该是相互探底，强攻则等到后面。”

  “没错，第一节不必太认真，保持体力。”大坪双手抱在一起做沉思状，“其他人就算了，我们并不清楚洛山队长的真正实力。即使是在w.c.的其他比赛中，他也只是起到了指挥全员的作用，并未放出大动作。”

  “这次会的。”绿间只是淡定地握住今日的幸运物，声音毫无起伏地说道。“我会让他觉悟。”

  众人齐刷刷转头望向他，然后带着诡异的眼神在熊子和绿间身上来回扫视，后者别扭地侧过脸。

  他们早就料到这对姐弟之间诡异的相处模式，熊子大概是最晚意识到绿间的“恋姐情节”已经病入膏盲的那个。

  “咳……我出去一下，佑香和小泽学姐马上来。”察觉到他们心里想法的熊子找了个借口，将接下来的时间留给少年们，离开休息室。

  从气氛沉闷的室内出来后呼吸着满腔的新鲜空气，熊子立刻精神不少。她打开收件箱，收到佑香的信息后去体育馆正门外的广场找她们。至少熊子用来敷衍的借口是真实的，她确实要完成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二人的任务。

  “简直比找黑子君还困难——！！”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人头和各色校服，熊子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打了一通电话也无济于事，只能听到耳畔传来“嗡嗡”一片噪音，她果断挂了电话。

  焦躁地在广场上转了一圈，有不少认识她的秀德同学纷纷朝她友善地打招呼，从中却找不到小泽和佑香的身影。

  “阿言！！”她惊喜地叫了一声，抓住那个少年的手臂。“你是和小泽学姐还有佑香一起来的吗？”

  八神是个运动细胞一般的男孩，一定是被别人拉来观战的。他听到熊子的叫喊后愣了下，怔怔地转头——

  “啊，熊子同学！”他沉默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回答，“唔，嗯……我们秀德的都是一起进场的，只是我和她们走散了，不过肯定在这附近。”

  “来了就好。”熊子松了口气，“那，若是见到她们就替我和她们道声好。”

  “明白了，比赛加油！”八神点头，朝她露出羞涩的微笑。

  “嗯，已收到正能量！”熊子向他摆了摆手，转身往会场内走去。她瞄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钟——一点零五分。他们得提前入场半个小时热身。

  再次回到体育馆内后熊子匆忙往休息室的方向感，许多年轻的观众们聚集在过道上陷入热火朝天的议论，从他们的谈话声中能轻易听到“秀德”“洛山”“黑马诚凛”之类的关键字眼。

  “快看！！是他们！”

  “比传说中的还要——”

  “好帅！可是霸气外露太厉害了……快闪吧我们tat！”

  ……

  熊子呆愣在原地，一头雾水地注视过道上原本还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人们忽然全都往自己的方向移动，或是快步疾走或是直接跑掉。

  「火灾吗？还是地震？为什么他们都逃走了！！！」熊子在心里腹诽。

  “这个女孩子好眼熟！噢是上次和赤司一起的！”

  一个充满愉悦尾音上扬的嗓音打破她的思绪，硬是将她拉到现实。

  “你们……”

  这不是洛山篮球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