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五章【】
作者:尔妍      更新:2023-07-14 06:41      字数:4138
  本想与陌奶娃生死与共,但是万一他半路哭出来惊扰了人,倒不方便我行动。我把陌奶娃好好地放置在床上,认真地对他祷告:“生死皆由命,请你坚/挺。”语毕便义无反顾地冲锋陷阵了。

  我小心翼翼地走在外廊时,总是不可避免地发出木屑碎裂的声响,听得我心惊肉跳,连呼吸的节律都不记得了,好几次憋气憋得差点厥过去才想起来吐气。

  周围黑漆漆一片,我看得不甚明朗,一步一步地沿着木梯下来,只觉得一股寒意透骨的凉风时时包裹在周围,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客栈中厅的左边,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回廊,站在回廊口,还能被迎面而来的寒气刺痛皮肤,而且,隐约有股熟悉的香气混杂在浓重的血腥味儿里。

  那是小凤仙身上的香气。

  太独特。

  我不敢倚着墙,只用手指轻触了一下,便被黏腻的手感吓得缩回了手。这手感宛如血液铺了一层又一层积压出来的厚膜,使得这墙面也徒生了厚重的怨戾之气。

  不知走了多久,折回了许多拐口,才被我这敏锐的眼神捉住了一丝细微的光亮。这客栈并不大,所以当我顺着下行的楼道走近光源,推开门看到小凤仙后,我也不是特惊讶。

  他双手被粗麻绳吊着,身子微微前倾,这画面与我在景州牢狱时所见的逼供场面很是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他衣着完整,连面具也没卸下,似乎没受了什么非人的对待。

  我环顾了四周,惊觉关在这地下的不止他一人。大大小小约莫有四五个黑铁牢笼,里头关了些家仆侍卫打扮的人,而最大的一间里,竟只有一个着了紫色云鹤织锦官服和乌纱帽的中年男子。他闭着眼,盘腿坐着,嘴角有红肿的痕迹,但看起来不卑不亢十分有骨气。而依着这身行头来看,必然是个地位崇高的款爷财主。

  而黑铁牢笼后的玩意儿就有些血腥了,遍地的残肢人皮和苍苍白骨,安静躺在架台上的各式刀具镰钩,看起来像极了笑不露齿的魔魇。

  我等了好一会儿,发现没有任何可疑的动静后,才迈着小步蹭到小凤仙跟前。他听到有声响,便轻轻抬了抬眼,看到来人是我后,眼底滑过一抹难以名状的情绪,似讶异,不解,更似一种陡然定了心的喟叹。

  不止他,所有的人顿时对突然降临的我十分感兴趣,纷纷投来了求解的目光。

  我无心揣度小凤仙的心思,趁他没对我啰啰嗦嗦,我赶紧上前扒拉他手上的麻绳结,直到磨破了一层皮我才低低骂了一句你大爷,他愣了愣,然后低头无奈地笑起来。

  “笑个屁,我在救你。”

  他见我脸色陡暗,才收敛了表情,然后示意我看右边。

  我才发觉,他的黑蟒就挂在墙面中央,与周围的一圈破铜烂铁俨然不同,竟与它主人一般隐隐渗透出隐忍的气魄来。

  都说东西用久了会衍生出灵气,我本不信,偏巧有一回,我为了骗些好的祭祀贡品,以便给自己凑个十四岁的寿辰宴,谎称凤泣血因湾民们诚心不足渐渐污浊,诡计多端如湾长,非要我当场拿出凤泣血以证所言属实,我本想编排些圣物不可入凡眼的借口来糊弄,谁知湾长为淋漓尽致地体现自己的小肚鸡肠,长驱直入到山洞来亲眼查看凤泣血。诡异的是,这凤泣血竟真的浊了不小一块。

  我不由得叹气,跟了个小凤仙这样的主,这黑蟒也无辜练出了一身臭屁骄傲的性子,以后哪家的女儿剑能看上它啊?

  正打算伸手去拿,肩膀便被人牢牢抓住了。我的动作僵住,脖颈后能清晰得感知到有喘息喷张。肩膀上蓦然延伸开一股粘稠湿润的触觉,我用眼角瞥了瞥,然后全身的每一寸皮肤紧绷得宛如张裂开了般。

  那是一只我无法用确切的语言形容的……兽爪……

  只看见血色模糊,形状类似于蛇蜥类,只有四个手指,皮肤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四下缓缓围绕上来诡谲的笑声,与我之前听到的一模一样,可怕的是,这串笑声由远及近,现在几乎就在我后脑勺回响,由空灵变得越发清晰。

  “本想迟些再解决你,你胆子倒是不小。”

  沙哑的男声,虽可怕,却也让我稍稍放了心,是人就好,是人就好。

  我狠狠闭上眼,一把抓过黑蟒,肩一缩便逃离了对他对我的束缚。我站在小凤仙跟前,定睛一看,许多身影渐渐走出了黑暗,油灯被领头那人弹指点亮,他们的模样便愈加清晰了。

  他们有六男一女,全都身有残缺,半瞎子,跛子,坐着木轮椅的瘸子,侏儒跑堂,还有一个没有耳朵,其中唯一的女子,穿了一身红衣,笑声尤其张扬,似乎是个聋子。

  而最最显眼的,是打首的壮汉,他理了干净利落的小平头,虎背熊腰凶悍非常。他的右臂被厚实的麻布缠着,露出来的手掌就是个兽爪,爪上还带着新鲜的血液。他着了身厚重的兽皮罩褂,其中格外有喜感的是那一双豹纹的长毛靴履,还偏偏肤色古铜,看样子,这哥们是走性感路线的。

  他们七人的脸上,都有被火具灼过的痕迹,整齐划一的云烟标识看着十分熟悉,这不是钱兜子上的那个标识么?

  难道他们有什么关联?

  除此之外我还想起了件事,小凤仙打听玉凉镇时,便有好心人捎带提过华南道上有家举世闻名的黑店,七位当家最大的特点是,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耳聋眼瞎,道上人称绝命七鬼,让我们能避就避,走华北水路。我当时还心怀感动,七个人身残志坚,经营了个那么大的店面,也实属不易。如今回想起来真是心有戚戚焉,话说这小凤仙明知华南有鬼,还偏向此路行,欺负我不认方向不是?走了华南道便罢,还非要进来走一遭,这不是脑子塞屎堵上了么?

  我回过头咬牙切齿地剜小凤仙一眼,他却完全不理会我的不满,只直直地盯着我握着黑蟒的手,然后疑惑地看看我,眼底的情绪我又摸不清了。

  正当此时兽爪首领笑呵呵地开了口:

  “真是个情深意重的小娘子,为了爱郎勇闯虎穴,凤七蟾,你小子福气不错啊。”

  小凤仙拧着眉,虚弱地咳了咳。

  “堂堂凤鸣孤城城主,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真是令人扼腕,想说话说不出的感觉,憋屈吧?”说完那兽爪首领便哈哈大笑起来,引得剩下的几个小弟也跟着笑成一片。

  气氛本来被他们营造得很紧张,但猛地下一段对话实在教人出戏:

  跛子:哇,老大会用成语了!

  瘸子:当然了,最近老大在看儿歌三百首。

  首领:哎,低调低调,哎呀,一不小心又用了个成语。

  接着又是一堆哈哈哈哈……

  我赶紧把袖子拉起来遮住脸,免得被他们发现我不要命地笑了。

  脑残也是绝症,比无方向感还绝。

  “老大,别跟他罗嗦,一刀解决了!想当初他将我们驱逐出城,我们受了多大的耻辱!这笔账一定要算清楚。”说着那半瞎子扛起刀便要上前。

  兽爪首领伸臂将他拦下,摸了摸脸上的疤痕,墨色的眼里闪过一丝阴厉,“废话多!账是自然要算的,但怎么算,老子还得好好琢磨,一刀杀,岂不是太便宜这家伙。”

  “凌迟个千八百片的,做成人肉包子吧!”“半蒸半炸!”“阉了喂狗!”……

  众人呱唧呱唧,小凤仙面不改色,倒是我被吓得不轻。

  我小瞄他一眼,心想,他是挖了这几个人的祖坟还是抢了别人家的小三……

  小凤仙挽起嘴角,道:“终归是些登不得台面的手腕,倒对得起我将你们赶出城的心意。”他的声音宛如换了个人,活脱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我心里宛如跳起了千层波浪,然后缓缓平静下来,他们居然给他喂了哑药……

  都这样了,他还死要面子活受罪。

  兽爪首领也是个急脾气,一听他这话,即刻毛了,捋了袖子就要冲上来,我也不知道那根弦不对劲,上前横在小凤仙跟前,大义凛然地喊:“要杀,先杀我!”

  其实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们打算把我们俩都杀了,还是先杀我吧,否则看着你们倾尽各种手段折磨他,画面恐怕也让人好生恶心……如果你们只杀他不杀我,杀了他我也不是很有意见。只是这一瞬间容不得我完整地表明立场,索性挑挑拣拣说出了个跑偏的核心思想。

  侏儒跑堂一见我冲上来,便立刻拽住了兽爪首领的衣摆,急道:“那女的腿有恶疾,还会传染,老大千万离她远些!”

  兽爪首领见状,收了满脸的厉芒,上下瞅了我半晌,一把抓过我的手腕,将我扯到他跟前,然后拦腰高高抱起我,猛地撕开了我的裤脚,场面顿时变得非常寂静。

  听那侏儒跑堂暗暗骂了一句臭娘儿们居然骗我,我以为自己下一秒估计就会被这兽爪首领当场摔死,哪知他将我抬高了些,握住了我的足观察了好一会儿,然后满意地大声笑出来。

  “我找了那么久,总算找到个脚心有红色胎记的女人了!哈哈哈。”

  那群人先是愣了半晌,然后面面相觑,接着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各种恭维的话满堂飞,抽出些有意义的话来,说的大致是:有个算命先生给兽爪首领卜过卦,说脚上生有红色胎记的女人能旺他的财运。这客栈的名便是知命,他们七人怕是十分信这些论调。

  兽爪首领将我仔细地看了一遍,“长得就那么回事,老子将就将就把你收了,今夜就圆房!”说完就往我颈窝深深吸了一口,他的力气极大,那只兽爪死死地掐着我的腰,我挣扎不动,眼泪不知何时已啪嗒啪嗒掉了一地。

  不是我矫情,实在是他的兽甲嵌进了我的皮肉,痛得我想骂他祖宗!

  小凤仙也首次见我掉泪,似乎误会了其中的含义,素来波澜不惊的眼竟露出了一簇异样的光芒,他试图挣脱桎梏,被半瞎子见了一个箭步上去给了他一下子,血点甩在了旁边的墙面上,看得我都疼。小凤仙还想挣开,半瞎子开始对他一阵狂揍滥打。

  这时候的小凤仙,很男人。

  既然如此,我也要男人一点……

  我深深吸了口气,喊起来:“我可以当你夫人,但是我还有一心愿未了,我们先谈谈!”

  兽爪首领把我放下来,玩味地打量我,“料你也玩不出劳什子的花样,说。”

  “凤七蟾是我夫婿,我们曾在皇天后土的见证下拜堂交杯,歃血盟誓,若要我与他从此恩断义绝,必须同样以血为证。”我边说边迈着小步朝小凤仙走过去,所有人都盯着我,就连那位被单独关着的中年男子也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

  我心里感慨,还好这周围没有铜镜,否则亲眼见到我故作深情的嘴脸,我定会笑场。

  酝酿好情绪后,我恳切道:“阿首,我们今生有缘无分,下辈子若能再与你相遇,我必然生死相随。”然后我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臂,血顿时溢到了我嘴里。我快步上去,抱着他吻住,不管不顾地将血灌进他口里。

  据闻某位张才子唱过,我和你吻别,在无尽的夜。

  真心应景。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好多好多好多……写得我好累心好累心好累心!求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