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八章天罗地网

  关北海和周清尧从温泉里游出来。有了之前游进来的经验,在温泉出口处也没有遇到泡泡鱼堵截,他们一路顺利。一路上周清尧都默不作声，脸色阴霾,心事重重。关北海知道他情绪不好，也没有打扰，静静地陪着他。

  关北海闯过风风雨雨这么些年,人情冷暖不说尝个通透,世态炎凉也经历了好几茬。饶是如此，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他用身体挡在枪眼之前,换取他的平安。

  从来没有人为他付出这么多。

  周清尧和暗金门的关系和那位老大的情分，都出乎关北海的意料。可不论周清尧真正身份究竟是什么，关北海都决定不可辜负这份难得的情谊。

  从温泉里游出来，身上再度**的。周清尧的衣服被红冠蛇腐蚀后,就只披着一件风衣外套，如今黏在身上。关北海的衬衫和裤子也湿透了，两人都很狼狈，不过离墓室越远，越有一种解放的感觉，压抑的气氛也逐渐松和起来。

  温泉岸上还躺着几只被拦腰斩断的僵尸的残肢，地面密布的蛇信草有被碾压过的痕迹，很长一道水渍从温泉一直延伸到曲折的洞窟迷宫中。周清尧和关北海沿着来路往外走，在拐角看到了两条巨蛇缠绕的身体。

  两人都吓了一大跳，好半天才发现那两条蛇都没动静，才大着胆子蹑手蹑脚走过去，发现它们已经死去多时，虚惊一场。

  蓝冠蛇的头被红冠蛇吞进嘴里，红冠蛇的蛇颈被蓝冠蛇缠绞得扁下去，两条蛇身身上散发出的腥臊味还很浓，熏得两人都有些受不住。

  蛇躯把洞窟通道几乎堵住，他们小心翼翼在旁边艰难地踩出一条通路，走着走着，关北海忽然道：“慢着。”一边弯下腰，指着红冠蛇肚子上一条锯痕，翻出白花花的蛇肉，想起老大他们说过往这两条蛇身上补了几刀，防止没死透。两条蛇背上都像是覆盖鳞片一般坚硬，只有肚腹是弱点。

  周清尧道：“怎么了？”

  “这种蛇活了百年，都快成精了，所以肚子里的……”关北海弯下腰，扯开蛇肚皮，把手伸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捏着一个网球大小的梨形黑胆出来，关北海把手上的污渍在洞壁上蹭了蹭，道：“蛇胆清肝明目，是不可多得的珍品，你把它吃下去吧。”

  周清尧看着那个超级梨形黑胆，摆手道：“太，太苦了，既然你说是好东西，那你吃呗，我可受不了。”

  “你身上那种奇怪的力量，爆发多了容易伤身，这个正好能补一补，听话。”关北海执着地把梨胆递给周清尧。

  周清尧只得接过来，捏着鼻子，想着这么大的蛇胆，还散发着腥膻味，该怎么吞下去，但是在关北海期待的目光里，他只得硬着头皮把蛇胆吃进嘴里，无法直接吞咽，嚼了几口，差点没苦得他吐出来，涕泪齐流地才把蛇胆吃下去。

  周清尧正伸着舌头，冷不丁关北海又把蓝冠蛇的胆挖出来，比方才的稍小些，递到周清尧面前。

  “这个也一起吞了吧。”

  “不要啊。”周清尧觉得舌头都苦得麻木了，一只手还不停地扇着。“我再也不吃蛇胆了。”

  “这里面全是蓝冠蛇的精华，你看过《神雕侠侣》没？杨过就是吃了很多蛇胆，才练成绝世武功的，别犹豫了，快点。”

  周清尧无语至极，很想跟关北海继续抬杠，反驳他说那些都是瞎编的，但想到关北海终究是一番好意，不忍他失望，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吞咽苦胆的痛苦过程。他舌头习惯了苦味，这次好受不少。

  或许两条大蛇的苦胆真的起效了，又或许是胃被填满了，周清尧觉得比方才精力好些，不过也没有小说里那么夸张。

  沿着墓道往上走之时，周清尧听到风里传来螺旋转动的声响，疑惑道：

  “那是什么？”

  关北海道：“恐怕是武警的直升机到了。”

  周清尧瞪大了眼睛：“武警？难道你……”

  关北海如实道：“之前我身上有发信器。”

  “你——！”周清尧脸色煞白，回望了一眼黑黝黝的墓道，不禁为老大担心起来。虽然他们情分已尽，周清尧仍不希望他出事。

  关北海捞住周清尧的双手，强迫他转过身来，道：“他饶了我，我不让你为难，今天就放他们一马。但是佛骨舍利——以后我必要追回来，那个东西不能落到盗墓者手里，你要理解。”

  周清尧没想到关北海被挟持了一路，居然还有发信器通知武警这个后招，但既然他说放过老大，周清尧还是松了口气，抚额道：“我理解。不过就算你不去追，他们也会来找你麻烦的，你还是先顾好自己的小命要紧。”

  “来了正好，省得我费力气去找线索。”

  周清尧头开始痛，暗金门和关北海在这件事上为敌，他注定要夹在情义之间忍受煎熬，只能两不相帮，不过就算他想插手，起到的作用恐怕也有限得很。

  从墓道走上来，他们攀上盗洞。钻出地底，刺眼的日光照在雪山老林之上。雪谷上方盘旋着一架直升机，打开的舱门处有一位武警戴着护目镜，正在朝下张望。

  关北海连忙用力招手示意，周清尧看了看雪谷险峻的地势，心里稍微松了口气，看这状况，直升机是无法降落在雪谷中的，直升机上撑死了最多两三个武警。只要关北海不说，老大他们可以逃过一劫。

  直升机上的武警看到了关北海，指挥直升机缓缓飞近，放下软梯，关北海和周清尧攀上软梯，费劲地爬进了直升机。

  果然如周清尧所料，直升机上加上驾驶员总共三个人。关北海的发信器早就没电了，他们按最后消失的讯号追踪到这里，担心打草惊蛇，危及关北海的人身安全，便只派了一架直升机来查看情况。

  “关教授，那伙贼人呢？为何把你劫持到这里？”

  “他们走了。我们先回去吧。具体情况，我自己去跟你们阎队长详细说。”

  关北海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既然对周清尧承诺了放过老大，就不会出尔反尔。

  看关北海以及他带着的那个学生都是一脸疲乏，身上狼狈不堪的模样，武警们心下了然，知道关北海他们需要尽快回去休养。他们此次迅速赶来白河村封锁毒源，甚至能调用总局不多的直升机，都是因为总局的阎斌队长和关北海是大学同学，阎斌很重视关北海，千叮咛万嘱咐要保护好他，看到关北海安然无恙，他们也能回去交差了。

  周清尧从直升机的窗口往外望去，茫茫的白山天山那高大的山体，汇入长白山连绵如卧兽的山脊中，雪谷很快消失在背后，山峦上大片的白桦和高山松，还挺立在飞雪中。

  周清尧忽然看见山顶的松林间，一队小熊仔跟在一只大棕熊身后蹒跚走着。他不禁记起了来路上见到的那窝小熊。照理说棕熊领地意识很强，不太可能会有挨得那么近的两窝熊仔。所以这一队应该是之前他们看到的那窝，但是那只棕熊又是哪里来的呢？是它们的父亲？是偶尔流浪到过此地的失去幼崽的母熊？还是之前的棕熊妈妈大难不死，爬出了枯井？

  不管是哪种，小熊们看来能安然过冬了。

  直升机把他们放到了白河村中，周清尧告诉了武警，西北角一家都是被中毒后失去心智的小芒杀死，小芒也死在村外的事，武警们掌握了线索，前去处理善后事宜。周清尧踌躇了一下，把姑姑也死掉的事，告诉了武警，这样他们就不用再守着村外通道。不过对于姑姑被聪古伦公主附上身之事，周清尧略过去了，只说她也是中了蛇毒死的。回想起离开村子不过才一天，却目睹了那么多事。真有些村里一日，墓中一年的恍若隔世之感。

  关北海赶着去见武警队长阎斌，准备直接搭乘这部直升机去总局，周清尧知道他心里惦记着佛骨舍利的事。此刻离开墓穴都过了好几个小时，暗金门的老大他们估计已经撤离。周清尧阻止不了暗金门来找麻烦，更阻止不了关北海执意追回舍利的决心。他只能嘱咐关北海要多加小心，同时在心里祈祷老大既然找到了祖师爷要的东西，就此罢休吧，不要再出头被抓住。他心中蕴藏着深切的痛苦，两股力量一直在撕扯他的心脏，他不想任何一方受伤害，却无能为力，只有痛恨起自己来。

  关北海临走前，单独对周清尧说：

  “过年后，你早点回学校吧。”

  “准备补考么？我知道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周清尧哀叹一声。

  关北海微微翘起嘴角：“来找我，我会好好教你的。”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出了这么大事，你会忙得不可开交吧？”周清尧思忖道，关北海的工作并不清闲，要是执意追查舍利，也会耗去他大量的精力。

  关北海轻轻伸出手碰了碰他脸颊，带着笑意道：“你过来，我就有精神了。再说……我要教你的，可不止考试。”

  周清尧没有明白，迷茫地抬头看他。关北海用微凉的手指拂开他眼前的碎发，温柔地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不过这次，可别用电棒来偷袭我。”关北海脸带笑意。

  周清尧猛然想起来，第一次和关北海见面时，他装成mb和关北海**时，不是说什么“老板你赏脸来教我呗。”关北海也说什么“我要教的，保准你记一辈子，尤其是用身体记”。

  周清尧这才明白过来关北海什么意思，一张老脸迅速从颈脖烧到了耳根。

  “提那个做什么……我走了。”周清尧梗着脖子转过身，手却被关北海握住。周清尧硬着头皮转过去。关北海看向他的眼神都像是要化了。

  “等你来。”

  “我……”周清尧结结巴巴地：“我不……唔！”

  关北海一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将未出口的话堵在了唇舌中。他扣着周清尧的后脑勺，霸道地攥取着。

  等关北海松开手时，周清尧脸上已经可以煎一百只鸡蛋了。关北海带着满足的笑意，看着周清尧冒着热气跌跌撞撞一路小跑，知道已经成功了。

  努力了那么久，总算有了结果，等到再度相见，就是收获之时。

  周清尧好不容易跑到偏僻之处，觉得心跳的声音全村都听得到。被关北海吻住的感觉仿佛冲开他心头阀门的滔天洪水，从来没有为一个人心动得那样剧烈，仿佛沐浴着整个世界的阳光，晕眩得几乎不真实。

  他闭上了眼睛，再也不可能爱第二个人爱得这么深了。

  周清尧支撑着往家里去。敲门后，给他们开门的却是一名陌生的妇女，见到周清尧眉开眼笑起来。

  周清尧的父母也回到了家中过年，周清尧尽量不让他们看出破绽。姑姑死亡的事，周清尧不忍心亲口告诉家人，但他们也从村口撤走的武警那里，听到了消息。伤痛过后，家里人也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希望她在天之灵能安息，下辈子活得快乐些。

  春节过后，周清尧踏上了回学校的路程。

  在火车上，周清尧正无聊地看着电视，忽然瞥见走廊上，一个扒手正悄然把手伸进旁边女士背的单肩包中。

  周清尧抓起瓜果盘里的橘子，对着那边砸了过去，橘子弹到那女士的肩上，她吃痛回过头，扒手受惊，正要抽回手，忽然手腕被旁边一名穿着藏青色风衣的高个男子攥住了。

  扒手“嗷”地痛叫一声，眼见暴露，忽然去踢那名攥住他手腕的藏青风衣男子，那名高个男子身手敏捷地让过，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把扒手掼在地上。回过头来的女士目睹了这一幕，用高跟鞋踩了扒手几脚，对那名高个男子连声感谢。

  身穿藏青色风衣的男子把扒手扭送到乘务室，回来后往周清尧这边望了一眼，周清尧一时觉得他的身量有些眼熟，那名男子却忽然走过来。

  “橘子是你砸的吧？真没想到又见面了，小周。”

  周清尧看他极为眼熟，猛拍脑袋，终于想起来：“你是那个……断手的嘛！叫什么来着？”

  东汉墓里，周清尧拖着一个断手的武警到了岸边，随后又和他一起对抗兵俑僵尸，出墓后听说他被送去治疗了，没想到在火车上巧遇。

  本来伸出手的华枫，听到周清尧的话满脸黑线，勉强笑道：“没错，我的手当时断了，我叫华枫。”

  “对，我想起来了。”周清尧连忙跟他握了握手，好奇地看着他另一边也鼓鼓囊囊的袖子：“你的手接好了？”

  华枫掀起袖管，露出半截象牙色的假臂：“义肢，不过能用。”

  “挺好的，刚才的过肩摔真漂亮。”周清尧和华枫坐在下铺的床上。

  “你不是陕西的武警么？这是去哪里？”

  华枫道：“总局抽调我去参加行动。”他看了看周清尧的车票：“真巧，我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

  “我回去上学。”周清尧耸肩。

  “你还是个学生？”华枫有些讶异：“你不是关北海教授的弟子么？”

  “他在d大当教授，我又在那里上学，被他找来打杂。”

  “我还以为你是考古研究所的人呢。没想到关教授还在大学里教课。”华枫若有所思：“对了，这一回你会不会跟着关教授继续打杂？”

  周清尧没明白华枫在说什么，但他凭直觉感到这是很重要的信息，不想漏过了，不懂装懂道：“可能会。”

  “关教授也把事情告诉你了？看来你已经成考古研究所的编外人员了。”

  “是啊。”周清尧其实根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心中隐隐升起了推测：“这事连你们都惊动了？”

  华枫声音低下来：“既然你也不是外人……各地都抽调了武警过来，事关重大。”

  周清尧头痛地想，难道真是舍利？于是心一横，赌一把，道：“舍利有线索了吗？”

  华枫连忙比了个“嘘”的手势，蘸水在桌上写了“王子”两字：“小心口风，内部都是用这两字代替的。这也是行动代号。”

  “为什么？”

  “佛祖释迦牟尼的凡身是一位王子，叫做悉达多·乔达摩。所以就用这个来指代，那啥了。”

  周清尧心中十分不安，想不到这事变得那么严重。

  老大，赶紧逃出天朝去逍遥吧，否则全国的武警会布一张天罗地网的。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三墓完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墓预告：故宫龙井

  写这个故事到现在，非常感谢诸位的不离不弃。之前大家的意见我都仔细考虑过，毕竟是第一次写这么长的剧情流，笔力不足之处请多包涵。但这是我迄今为止花心力最多的一个故事，不会轻易改变设定好的大纲线索，所以觉得剧情冗长的亲们，请养肥一段时间跳过去就好了。谢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