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相思
作者:八步莲心      更新:2023-07-14 10:56      字数:4091
  “什么?”我大惊。想象过千万种与温言重逢的场景,却没有一次是想到她已身染重病的。

  “她怎么了?她怎么了啊?”我疯了一样抓着身边的人问,“害是什么病啊?什么时候病的?严重么?”

  “神经病!”

  “神经病?”我更惊了。

  “我是说你神经病!”被我拉住的人甩开袖子,“咋咋呼呼做什么!她跟你有关系么?真是!人家害什么病关你什么事!”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开。

  “是啊。人家生病,跟咱们没关系。”南风赶紧上前,拉着我往人群外扯,边扯边给我使眼色。

  “你干什么?”我挣扎,“什么叫没关系啊!你怎么知道没关系啊!”

  “走啦。”他略一用力,便将我轻松拉出人群,边拉边向我使眼色。

  我怔了怔。

  来到巷口转角处,他才放开我:“你可知你刚才差点暴露?”

  “什么?”我还完全不在状态,茫然问。

  “如果我没猜错,榜文里那个叫温丞相家的女儿就是你天天在梦里念叨的‘温言’吧……所以你才忘乎所以。”他叹了口气,“但你可知道,京城对我们来说,都是是非之地啊。”

  “别的不说,只那个什么猪狗公子,就一直对你心存不轨。若他知道你回京了,只怕是免不了又得麻烦一番。”他微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所以我们才刻意易容成这样啊。”

  我看了看他,再看了看自己,这才反应过来:原本为了回京不再意外撞见些不该撞见的人,我们是特地进行了易容的。

  而且,从刚刚那个被我拉住袖子的男人推我的举动来看,南风的异族易容术还是相当成功的。起码,证明对方已经完全看不出我本来的面容了,不然,以我的容颜,还不至于要被一个男人粗暴甩开。

  唔,刚才在城门前的冲动求问,确实是太没头没脑了。

  南风见我低头,转口又开始安慰:“没事,相信以我的易容术,即便是那个猪狗公子站在你面前,也认不出你的。”

  我附和着点点头。

  “至于那位温小姐的病,你也不必担心。”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安慰到了重点,“我们先去找个客栈安顿下来,然后我再出去找人询问一下。等到晚上,我就潜入相府,为你详细一探究竟。”

  “你可以潜入相府?”我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望着他。

  他看了看我,道:“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是不会带你进相府的。”

  “南风~~”我眯起眼睛,尽量展现自己最美的微笑。

  “呃……”他扶着额头,无奈叹气,“好吧。”

  第一次这么希望天黑。

  几乎是一下一下数着时间过的,看着沙漏,总觉得那沙子留得太慢太慢。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

  我按照南风的计划,穿上他随身携带的紧身夜行衣。

  第一次穿这么紧身的衣服,有些不习惯,尤其是胸部,系了好久才系紧不至春光外泄。

  他看着我,鼻血就出来了。

  “怎么了?”我茫然问。

  “没事。”他擦擦鼻血,扭过头。

  就这样,我们一前一后来到了相府。

  说是一前一后,实际是他拉着我一路用轻功飞奔。我脚不沾地,几乎是滑过来的。一边啧啧称奇于他的功夫,一边想起当年跟温言在林间小山涧里推冰块玩。

  穷人家小孩没什么可玩,小时候我就喜欢跟伙伴们一起去玩滑冰块。所谓滑冰块,就是一个小孩坐在水中厚厚的冰块上面,另外一个小孩去推他。随着推力,冰块能承载着小孩在水面滑行好远。后来随着小孩子能听懂大人话了,就没什么伙伴跟我玩这些了。因为我爹爹是个笑柄酸儒,而我的母亲,也被他们的母亲鄙视为“狐狸精”“坏女人”。我知道母亲不是“狐狸精”“坏女人”,我知道那些家婆之所以那么说我母亲,是因为嫉妒我母亲的绝世容颜,因为她们的男人一见了母亲就走不动路。但我不去跟他们争辩。因为一争辩就得跟他们打架,每次都被他们合伙打得鼻青脸肿,渐渐我学乖了,不争了。也渐渐学会了一个人玩。

  然而,那个推冰块的玩法儿却一直让我怀念。

  所以,在跟温言相遇的冬天,我们在林间的小山涧里玩推冰块。

  我们坐着一块块浮冰,被对方轻轻一推,滑行好远;然后再推着涧沿,滑回来……

  想起当年种种,嘴角不自觉浮起笑意。

  “到了。”南风轻轻说。

  我们停了下来。

  “这是?”我环顾四周,只见四周幽静如水,对面是一间房间,粉红的窗帘,用金丝璎珞钩勾着。

  正准备凑过去一看究竟,南风却已拉住了我,道:“不必看了,这就是温家小姐的房间。”

  说罢俯身在旁边的盆栽里捡鹅卵石。

  捡鹅卵石做什么?

  我正纳闷,一个人就已走了出来,回答了我的问题……

  来人是个管事妈妈之类的打扮,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向我们这边张望。

  我的心提了起来。

  南风却微笑,示意我放心,然后用两根指头夹起鹅卵石,向那管事妈妈掷去。

  手起石落,只见那管事妈妈闷哼一声,立刻如被施了定魂咒似的,一动不动。

  我捂着嘴,惊讶地望向南风,他摊摊手,向来羞涩的脸上露出难得得意的微笑。

  他将那一动不动的管事妈妈挪至门边大树后,又抓着几个石头,拉着我,大踏步进了温言的房间。

  几个丫鬟模样的人正在房中服侍,此刻感到有人进来,惊讶回头,却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南风手中的石头“叭”“叭”“叭”依次敲中,都没了声响。

  南风依然自觉上前,将几个丫鬟一一扛至一边,然后向我眨眨眼,示意我可以自由行动。

  他们一走,房间里倒出奇安静了,只剩床上人一声一声均匀的呼吸。

  我一时间倒茫然了,不知道该做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

  倒是床上人先醒了,无力地轻叹了一声,似乎渐渐转醒。

  “唔……”隔着帐帏,我听见了最熟悉的声音,“小鸾,倒杯水来。”

  声音透着说不出的无力感,显见主人的虚弱。

  心,莫名疼了。

  “小鸾?咳咳……倒杯水来。咳咳……”她见房中没有动静,再说了一遍。似乎有些急了,忍不住咳嗽起来。

  “哎……哎!”我赶紧答应,一面急急环顾四周,找茶具。

  手忙脚乱倒好一杯水,偷偷用唇试了下温度,再吹了吹,才将它从帐帏中递了进去。

  帐帏中的她显然还不疑有他,接过,奈何久病的虚弱竟让她手打颤,连杯子都握不起……

  我心中疼得抽抽的。

  再也忍不住,撩开帐帏,在幽暗的灯光下,一手将她扶起,然后坐在床沿上,让她的脑袋靠在靠在我胸口,然后再用另一只手给她喂水。

  她深吁了一口气,乖乖靠在我胸口,闭着眼睛,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水。

  感受着怀中人的虚弱,我心疼得无以复加。

  “慢慢喝,小心呛着。”我忍不住提醒。

  正在喝水的她停了停,微微睁开眼睛,似乎要看向我……她大概发现了我声音的不同吧?

  我将她的头按在心口,将自己的下巴靠了上去,抱着她的手再紧了紧:“对不起,对不起……”

  泪水滴到她头上。

  我不知道向来不怎么爱哭的我在她面前为什么这么容易哭,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吧?但我知道,此刻,我真的很心疼很心疼。

  经过南风一天的打听,我已知道:她的病症多半是因我当日诱惑周文而发。

  晚上一见,果然如此……她害的,是相思病。

  病名相思,缠绵入骨。

  这种病很少有医书记载,只在很古老偏旧的“野医书”中有记载。所以,世人识得此病的人很少,能治的人更少之又少;而我,偏巧因为父亲藏书成性,而我又偏偏过目不忘,而小时候没有伙伴愿意跟我玩,这才让我阅遍天下典籍之余,有幸读过此书。

  相思病,是一大类疾病的总称。主要指的情思郁结之类的病。

  通俗来说,就是心病。

  心病向来比身病难医。所以,古往今来,相思夺人命无数。只是很多人死前都未必知道自己得的是相思病,多半以为是风寒咳嗽之类……其实,是情郁于中,没有及时发之于外,最终郁结而死。

  所以,相思,是这个病很好听的一个名字,并非说害这病的人都在害相思。

  温言之病,是因当日周文背叛而起,又兼之诱惑他背叛的,是她向来信任的姐妹。而事后,我与她决裂远遁,而周文,听说也不声不响离开了京城,回了杭州。而随着周文的离开,各种暧昧的传言,也甚嚣尘上。大都说的是周文喜欢上了其他的女人,而将她弃如敝屣。甚至有人说,周文喜欢的是一个青楼女子……甚至坊间还流传周文不爱权利爱美人,为了一个烟花女子,将位高貌丑的相府名媛抛弃的改编故事。

  堂堂相府千金,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更何况,温言是如此好强而顾及形象的人啊……

  所以,这一声“对不起”,自晚上清楚她的症候后,我肯定,说得并不冤。

  病中人虽然虚弱,却还没到昏聩的地步。

  灯光虽暗,却还没到丝毫辨不清人的地步。

  她在我怀中颤巍巍抬起头,定定看着我……眼神由疑惑,到震惊,再到愤怒。

  “是你!”她咬牙。

  “是。”我看着她,不偏不避。

  “你……”她气得浑身发抖,似乎想骂我,却终究是大家闺秀没学过几句骂人的话吧,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无耻!”

  我嘴里发苦,面上却依然微笑:“是。”

  “无耻!”她见我还微笑,似乎更生气了,骂得更深。

  我继续微笑:“是。”

  “无耻,无耻!”她暴怒,推我。只是如今的她却哪里推得动,一个推攘,倒将自己折腾得重心不稳,摔向床沿。

  我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揽过,将她再度搂入怀中,方笑道:“我本就无耻,你今日才知么?”

  “你,你……咳咳,咳咳咳……”她憋红了脸,拼命咳嗽。

  我重重拍着她的背。

  她咳得更凶了:“咳咳,咳咳咳咳……”

  我忍着心疼,继续重重地拍。

  终于,她的咳嗽声引来了护院。

  一时间,外面火把四起,各种呼喝声传来:“有刺客!有刺客!”

  “快走。”南风跑了进来。

  “等等,我这还有一会。”我不肯走,眼见她快咳至□了,我正准备施针。

  “不行,来不及了。”南风急道。一把拖起我,腾空而起。

  而就在腾空的瞬间,我看到一票护院推开了温言的门。

  “小姐,你没事吧?”

  “啊,刺客!”领头的护院一把将腰中佩剑向我们掷来。

  而我此时在喊:“言儿等我,我还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