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人呢！

  纤细的身影,红色的针线，颊上微微刺痛着，东方不败漫无目的转了个圈,漫天风沙却卷着尘埃狂乱的占领了视野。

  无意识般的拭了下脸上的小伤口，新鲜的血滴自发白的指关节处晕开后顺势滑落，黑发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向来桀骜不驯的眉梢微不可察的染上慌乱，“刃白——！曲少宸——！你们……在哪儿！！”

  吼——！！！

  强劲的旋风没有停下它侵略的脚步，躁动的气流从四面八方吸入涡旋的底部,面对这样不正常的气候，东方不败的震惊之色掩盖于眼底,这一次，他屹立于地上的双脚如同生了根,再也不愿往后退上半分。

  不行！

  他绝对！不能退！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成拳，圆润的指甲扎进小小的掌心，若有似无的痛楚提醒着东方不败头脑要保持清醒。

  恨恨的咬了咬牙，东方不败有些步态不稳的朝前走去，低沉的话语费力的从牙关往外挤，“在我找到你们之前，可千万别死了呀！”

  黑发少年不怕死走进旋风中的结果，就是身上那套抗压性良好的军装，正以肉眼窥视不及的速度，被呼啸盘旋的风刃划开一道道痕迹。

  失去衣料保护的白嫩肌肤，红痕立刻闪现！

  被越细的东西刮过脆弱的皮肤组织，越疼！

  普通人只觉拳头砸在身上会闷痛不已，但肯定没仔细研究过，被既尖又猛的玩意抽到身体上生出的战栗……

  简直是从脚底开始飙出冷汗向上疼到头发根，砸过来的第一道风刃，先是犀利的划开东方不败的军装，擦出一分刺目的淤血，接着重叠而来的第二道风刃恰好压住先前那处淤痕，霎时皮开肉绽！

  眼前一黑，就连耳朵仿佛都缺失了片刻的听觉，东方不败□在外的伤痕，一接触到干燥的空气，便会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

  “见鬼！”乌亮的长发在风中飘扬，微微颤抖的手捂住胸口裂开的口子，粘稠湿热感自冰冷的指缝细细密密的迸出，东方不败只觉得每往前挪动一步，鼻尖缭绕的血腥味就会愈浓烈一分。

  可是——

  他呼吸的律动还在，血液的滚烫还在，心脏的跳动还在……

  昂起头，指甲死死猛掐掌心，浑身浴血的黑发少年不敢松开拳头，只能摇摇欲坠的继续蹒跚而行，他只怕一放手，胸膛里鼓噪的勇气与信念也会随之溃散。

  时间回溯到一个小时前。

  “五十九七十一八十五一百七……”五公里远的小山坡，“雷霆战队”的人借着青葱碧绿的草丛暂且隐去行踪。

  丁瑞往一块凸起的石块上搭了个望远镜，偷偷的细数下丧尸数，扭头低声汇报，“曲少，目测丧尸大概有122头。”

  曲少宸俊颜浮现冷凝压迫的神色，从丁瑞手中拿过望远镜自己观测起来。

  真诡异！单是用望远镜体验下，就有一种头皮发麻的迫人感觉。

  敌军盘踞的那块地看上去阴冷潮湿，笼着一层朦胧的雾气，与曲少宸这边的风和日丽，全然两种气候极端。

  的确，曲少宸是一贯小心谨慎的，只因他宽厚肩头担负的，从不止是他一个人的性命。

  除去徘徊在装载试验药剂车辆的猎食者舔食者外……

  另外多出的另外十头，究竟是什么生物？！

  曲少宸出色的眉尖一扬，眼角那道醒目的疤痕也随之拧出个纠结的弧形，喃喃自语，“人形？”

  不明生物的体型与低级丧尸一般大小，但真正让曲少宸在意的是……它们的眼神。

  倒竖成一根针，瞳孔内的情绪宛如终年不化的积雪，太冷了，仿佛给人除了严冬似的凛冽，什么温度都感受不到。

  亲眼见到这一幕的曲少宸，心中一阵不安，有点明白为什么帝都派出去的士兵都有去无归了。

  眼前这十头人形丧尸，具备真正的生命体！

  能力尚且不知，但从巨型舔食者和猎食者对它们小心翼翼的态度来看，自然界衍生出来的等级高低制度，已经在这组庞大的尸群内建立。

  “有什么打算吗？”是东方不败的声音。

  眸光一动，曲少宸全身绷紧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

  一头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折射出暖橘色的色调，曲少宸用眼神勾勒着东方不败漂亮的脸部轮廓，突然间想起“909宿舍”前不久养的一盆吊脚兰，他们约定每人每天浇一次水，试着看这一株娇贵的花卉能在末世存活多久。

  “也不知道，我们离开的日子，它死了没有。”

  “什么？”

  “……吊脚兰。”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昨晚甩去一切烦恼的东方不败，眼神调调的笑对略显担忧的曲少宸，妖娆清亮的声线奏出鼓舞人心的节拍，“等我们抢回药剂，活着回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曲少宸愣住，所有的负面情绪如同连绵阴雨在阳光中消散。

  是啊……

  活着回去瞧瞧……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全部人都要！活着回去！

  他似乎太紧张了。

  不可否认，曲少宸确实想将攻打丧尸群的计划缓缓，一则他需要观察搜集更多的资料，二来……他私心的不想让眼前这朵高崖上的玫瑰，染上这场战争的污秽。

  这时，草木拂动的沙沙声音兀然响起，游目四顾，诡谲的是周围根本没有风动！

  目光落往斜坡脚下，众人倒抽了口冷气，他们的藏身点似乎很早就叫敌人察觉，这一眼望下去，竟与一头人形丧尸深灰色的眸子对上！

  刃白怀疑的擦了擦眼，再擦了擦眼，一扫先前的慵懒悠闲，心里虚虚的念叨了声，“欸？你们……有没有发现，它刚才对我们笑了一下？”

  啪嗒——

  有人握住冲锋枪的手打了个滑，在衣角处拭去掌心的冷汗，那人尴尬的扯扯唇，嘴角弯出一个不怎么快乐的弧度，僵硬着音调小声的嗫嚅一句，“没没看清！”

  麻痹的丧尸怎么可能冲着人类笑呢！？

  它们不过是一堆枯骨架子上的霉烂腐肉，没道理进化出喜怒哀乐这样人性化的情绪！

  刃白的每个字符都像是在下刀子，士兵们还在咽着唾沫星子进行最后的心理建设，灰眼男人又添乱的补充道，“怎么会呢！我确定它对我们笑了……就像这样！”

  语毕，刃白还调皮的用两根手指头咧开自己的嘴，将人形丧尸刚才一副似笑非笑的恐怖模样，演绎的淋漓尽致。

  “！！”

  脑袋逃避般的摇得厉害，战士们长长深深的喘息略显紊乱，一颗颗汗珠从额角渗出，几经波折终于自下巴处到达终点，砸进暗黄的沙地土堆里。

  咔嚓——

  冰冷的枪口不留情的抵在灰眼男人的太阳穴上，刃白嗯了一声，目不斜视，“丁瑞，你的枪口貌似对错人了？”

  “扰乱军心者，杀。”丁瑞表情木然，低垂的眼角中闪过一丝疯狂的锐利，声调却很淡。

  啊恩？

  看来丁瑞这小子，同样给“会微笑的丧尸”刺激得失去平日的冷静了。

  刃白不慌不忙的伸出手，反握住丁瑞那柄平滑衬手的枪管，性格的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讥笑，“你们内心潜在的懦弱真叫人遗憾呐。这么高智慧的人形丧尸，头颅里蕴藏的晶核肯定更有利于修行，既然你们都这么害怕，不如待会儿那十头丧尸，都交给我来解决，你们……哪儿凉快哪边待着去。”

  啊啊！真是欠揍的演说技巧！

  士兵们抓狂，可是乱糟糟的思绪却随着刃白痞子似的调调冷静了下来！

  激将法用得不错，曲少宸反倒是在暗地里，冲着刃白微笑的昂起大拇指。

  彤红的夕阳仿佛一幕引人遐想的油彩画，身穿正统军装的男人们，一对对漆黑的眸子就像倒映进苍穹，无穷无尽的宽广无所畏惧的辽阔！

  伴着粗噶的叫声几只乌鸦盘旋飞过，仿佛是在窥觊两虎相斗后溅出的血肉，它们忽高忽低的煽动着翅膀，最后在破败的电线杆处落脚。

  三两根黑色的毛羽从半空中慢悠悠的飘落，东方不败皱了一下眉头，不悦，“你们实在太吵了。”

  黑发少年这样低声的说着，野兽般锐利的眸子却危险的一暗，东方不败漫不经心的捻起地上一小根鸦雀羽毛，不带一丝犹豫的朝那群乌鸦敏捷凌厉的挥了过去！

  小小的五脏六腑猛地被串出体内，透出点褐的黑色眼珠呈现死亡的绝望，其中一头乌鸦“啪”的闷响摔落在地，新鲜的血肉立刻招致其余同类俯冲下来抢食。

  红艳欲滴的唇角微翘，东方不败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皆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虐戾，“即便是战死，自有黄沙厚土裹葬我们的尸首，怎样也轮不到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掺和。”

  从乌鸦尸体上散发出的淡淡……不可忽视的腥味在空气中跃动，被山间傍晚的凉风轻柔一拂，坡脚下那群嗅觉敏锐如犬的丧尸，纷纷开始躁动了！

  场面的走势即将踏入混乱。

  “头巾裹住口鼻！防沙护镜通通给我戴好！”单手撑在沙丘处的身体就像一只蠢蠢欲动的猎豹，曲少宸果断麻利的扬起手，“d小队远程狙击手垫负责后！bc小队待会来个利索的包抄！至于a小队，没有做好必死觉悟的，现在还有路可退！”

  a，attitude，是英文单词“态度”的缩写；a，arduous，同时也是“艰巨”的缩写。

  艰巨的任务，必死的态度！

  花了近两日穿越树林的辛苦，终于在这一天！这一刻！要与百来头丧尸分出胜负了！

  没有哪个优秀的军人会当战场中的缩头乌龟，在曲少宸下达指令的手臂挥落的瞬间，各小队同时展开行动！

  “嘿！”而在林文颖双手撑地爬起来的时候，匍匐在沙丘上的丁瑞忽然扯了扯对方的裤腿。

  怎么了？

  眼尾稍向下扫，林文颖莫名其妙的看着对方迟疑的表情，“有什么事？快说！”声音掠过不耐，做为a小队的先锋，他已经落在其他人后面了。

  “……”小心，我会在这儿帮你打好掩护的……别受伤！

  快点说，快点说呀！丁瑞催促自己！面上闪过难看的急切。

  凑巧，一大片乌云过境，在每个人脸上投射下斑驳的阴影，林文颖有一刹那甚至看不透丁瑞的眼神。

  “有话等我回来再说吧，我得走了。” 正正帽檐，凌文颖拢起五指冲丁瑞比了个军礼的手势。

  等到丁瑞反应过来，那个脊梁挺得骄傲笔直的男人，只剩给他一个精瘦的背影。

  咽下满口的苦涩，丁瑞抬手认真调试好弓弩射击的角度，喃喃自语，“啊，我知道了。”

  “滚开！老子的目标可不是你！”

  掂了掂手中的那把军刀，刃白在风沙中将之由上往下的划出一道锐利的弧线，对手凹瘪的喉眼掠过耀眼的芒动，木讷的低级丧尸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立刻尸首分离。

  气势滔天的刃白，桀骜的瞪大一双灰瞳，提着染上乌黑血渍的军刀，目光冷静没有一丝游移的搜寻另一名对手！

  ……

  还不够！还不够快！

  东方不败将纱巾拉到口鼻处，借以挡住漫天肆虐的沙尘，脚尖悄无声息的一点，“唰”的一下黑发少年闪身出现在一头舔食者身侧。

  “把它……给我。”

  柔韧的腰肢一扭就轻松躲过舔食者的攻击，面巾下的黑发少年探出舌尖舔了舔嘴角，凤眸一眯，纤长的红线下一秒便贪婪的缠上对手的脖颈，东方不败黑色的碎发自颊边散开，隐约编织成一张令敌人无处可逃的网。

  咔咔作响！

  东方不败侧耳，貌似捕捉到了银针卡进舔食者头盖骨的声音。

  扯住线身的一端，东方不败修长美丽的食指一颤，攀在舔食者颈项的红线寸寸深陷，空出的另一只手五指撑开，黑发少年语气幽幽的安抚，“乖乖的先别动……不然我要一次性取走你眉心处的晶核，可能会有点麻烦。”

  想到一有偏差便会溅上舔食者的脑浆，东方不败清澈的眼底滑过某种厌恶，“那么……把它赠与我吧！”

  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响起，东方不败不忘勾挑住红线，猫一样的向上腾起身体，深绿色的身影从舔食者眼前蹿过的时候，在灰蒙蒙的半空中显得分外扎眼。

  整个过程超不出一分钟，舔食者小山丘般的身体轰然倒地！

  “紫灰色？”是属于空间异能者的晶核？

  莹莹晕出光泽的晶核，如同世间最罕见的宝石，东方不败平静的回头，在对上一个人的视线后，无所谓的笑了笑，区别于其他人的谨慎小心，少年淡定的将手上的晶核抛了出去，“喏，这个给你。”

  晶核在半空中画出一道无形的抛物线，小赵几乎是下意识接过手的。

  愣了愣，握住手里的晶核显得有点不真实，东方就这样把它随便的……丢给自己了？

  瞳孔狠狠的紧缩，心跳剧烈的就快蹦出嗓子，再次抬眼望去的小赵，堪堪瞧见东方不败身形一动，携着雷霆之势奔向丧尸群的画面。

  这次东方不败选择的对手，竟是人形丧尸！？

  ……

  又一头猎杀者僵硬着身体怦然倒地。

  曲少宸硬邦邦的军靴踩过之处，一切阻挡住他视线的丧尸，皆在三秒之内一声不响的死去！

  他甚至不需要武器！因为没有丧尸可以接近他。

  偏偏曲少宸的第六感还很准确，当身后有丧尸朝他嘶吼着扑来的时候，他总能迅速的侧身避开。

  比起其他人动不动就血肉横飞的人间炼狱，曲少宸墨色的眼仁半遮半掩，身上压根没沾染半点腥臭味，举手提足间气质从容高贵，他不像是来剿灭尸群的，反而像是来……参加一场聚会的。

  战功赫赫的人类战斗兵器。

  真正意义做到杀人于无形。

  “啊呃！”

  一声微乎其微的响动，仿佛溺水者的求救声，短促！诡异！骇人！

  这个声音宛如平地一声雷，炸得周边一小圈人手上的动作猛地停滞。

  “人人人人……”声带被残忍的撕裂，剩下的话全都梗在喉腔处，出声者甚至能感觉到血液飙出喉咙的那股畅快感，嘴唇上的血色不久便褪了个干净，倒下的士兵眼瞳最后印入的世界显得苍白，荒芜。

  没错，撕裂！

  同人类齐高的人形丧尸，就这样突兀的降临在某个士兵身旁！

  它们完美的融入这风沙之中，存在感被自我稀释到最低，就像是伏在暗处灼亮着眼神的优秀猎手，在士兵们与低级丧尸拼杀到忘我的空当，它们才会轻巧的探出利爪，不留任何余地的将对手生机完全掐灭！

  卑鄙！但是曲少宸一行人又不得不承认，它们变聪明了……聪明到令人悚栗的程度。

  事态不妙！

  “b组c组！全员准备！等待突破口！”

  亲眼瞧见一个个队友毫无还手之力的死去，曲少宸双眸恨的都快迸出血花了！

  掏出口袋中的晶核急速捏碎，在人形丧尸发黑的指尖就要扣上左手边士兵的脑门时，曲少宸冷笑一声，光彩焕然的眼睛忽然眨动出魔魅的幽芒。

  顷刻——

  人形丧尸定住！

  “快！动手……”清晰却不够响亮的声音拖拽出疲惫的音符，一滴滚烫的血珠意外的从曲少宸上挑的凤眸中滚落，在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绘制成惊心动魄的图案。

  曲少，居然只是勉强控制住了人形丧尸！

  “雷霆战队”的兵将心脏齐齐抽搐了下，回过神来的那一刻，子弹！异能！弓弩！手头上所有能发动的能量，整齐划一的轰炸到人形丧尸躯体。

  这边，刃白利落甩去军刀上的血迹，丧尸的血水溅上沙土时发出“啪”的微响，灰眼男人咧出一口白牙笑，“这声音听上去，真他妈带感！”

  还是杀不过瘾呐。

  强化系的男人挠挠头，在心灰意懒的时候，不怀好意的瞄上了徘徊在某地虎视眈眈的人形丧尸。

  “嘿，就你了！”灰眼睛的强盗左拳豪迈的击上右掌，炫目的金色光芒飞快从里到外武装全身。

  ……

  东方不败轻轻勾动了一下嘴角，“死去罢！”

  翘起脚往后漂亮的翻了个身，一秒前还纠缠在一块打斗的身影迅速拉开距离，东方不败催动内力震了下红丝，人形丧尸的脑壳仿佛被威力惊人的炮弹精巧的击中，彻底炸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