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卓斫的青年就这么柔和的看着他,仿佛对他眼中凛然的杀气毫无所觉一样。那样的目光就如同承载了一个世界的光辉,那不是人的眼神。

  然而,即便如此,02内心的憎恶与怨恨却无从发泄。

  眼前的这个青年，作为过去的他内心怀抱着的是如此高洁的愿望。

  无论处于何种境地,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这样重情义而不为私情所动，将救赎放在第一位的男人,让人如何憎恶，让人如何怨恨呢。

  但是——这样一来，这样一来的话,如今丑陋不堪，内心脏污一片的他，又要怎么解释啊！

  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会走向这种截然相反的命运呢。这样不是太不公平了吗！他甚至只能用“21302”称呼自己，他的懊悔，他的眼泪，又要向谁发泄出来呢？！

  两个同样不能称之为人的生物。

  一个是温和高洁，不容侵犯的骑士，一个却是以虚伪作面具，内心肮脏的黑泥。

  如果，如果没有那份遥远的过去的话。

  如果，他一直都只是21302，是个不知廉耻，善恶不辨的野兽的话，如果他是个堕入地狱的恶鬼的话，这份怨恨，就能被雪洗了吧。

  是的，疯狂才是救赎唯一的道路。

  眼前这个看起来始终从容温润的青年，正是他痛苦的根源。

  如果他是野兽就好了。只有野兽是不会感到迷茫的。正因如此，它也不会痛苦。没人对它有所期望，没人对它有所寄托，如果能成为只为一己私欲而驱动五体的野兽的话——

  这份愿望，使他一步又一步的向前。他曾经明亮有神的黑眸此刻空洞一片，支持着的他的，是能将世界染黑的恶意。

  忘记吧，那个曾经的名字。那个象征着人类的名字，不管是他还是眼前的青年，都没有资格使用。

  不会为此而羞愧，不会为此而悔恨，甚至能从这样的际遇里产生无限的快感，这样的他，就是21302.

  没什么好后悔的。就此而堕落，就此而解脱，这就是他本人所追求的命运。

  更何况，无情而放浪的名为命运的女表子，竟然安排了他们如此令人讽刺的再会。

  “呐，卓斫是吗？我的名字是21302，作为感情交接者，将在此斩杀你。”

  这含着冷冽的笑意的话语已经不再代表什么了。

  尽管如此，对方陡然一变，突兀的震惊起来的目光却依然让02心生愉悦。

  真是聪明啊，已经发觉了吗。

  作为你笔下的主角，怎么可能会拥有着自我的意识呢？

  看着我吧，卓斫。

  站在你面前的，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已经堕落的失去自尊的男人，就是你的未来啊！

  这是你的过错啊，快点来……向我摇尾乞怜吧！

  那干净清澈的不染一丝尘埃的青年，这个自诩为正义之师的青年啊，现在正跪倒在绝望的脚边。他脑海中那虚妄的可怕的猜测，得知对方那漆黑的眼眸里深藏的怨恨，如同骑士一般的男人失去了他的自尊，悲叹着。

  “未来的我啊，你就是这般痛苦不甘着吗。”

  ——是的，过去的我啊，我因你的所作所为而深陷在牢笼里无法自拔。

  那空荡荡的应该是心的部位发出了野兽般的号哭声。好好体会吧，因为你的际遇，我堕落到了一种怎样的境界。我抹杀了自己，消磨岁月，空自蹉跎。甚至连最初的愿望都已经忘记。这样的痛楚，过去的我啊，你清楚的感受到了吗。

  “你要杀死我吗？”

  被掐住了脖子的青年冷静的近乎可怕的问道，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的反抗。

  ——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你是不该存在的人。”

  青年没有丝毫波动的情绪，02冷漠的近乎残忍的举动，毫无疑问，当过去和未来相碰撞之时，这两个拥有同一个灵魂的男人才是一个整体。

  02径自注视着他，目光冷冽而肃杀，他接受了这一事实的同时，使出浑身的力气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你在否定……你自己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人。”

  “因为我——”

  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仿佛是飘散的骨灰，空虚而让人畏惧。在这样的时刻，他的愤怒，他的悲伤反倒消失了。21302的心里空无一物。变成与期望中截然相反的人，舍弃了最初的愿望。这一刻在他的心里，不可能还留有什么东西。

  “我已经连说自己是卓斫的资格也没有了。”

  只有一点，对名讳的执念。但这句话无论如何，听起来都空洞的让人心惊。

  卓斫凝视着这个无论从相貌还是气质上来看都没有自己丝毫影子的男人，他清秀的面孔已经涨得通红，那是几经窒息的标志。但即便如此，这双墨色的眼眸充斥着的，也始终是温柔与理性，甚至，应该是作为年幼者的他，眸光里竟然渗透出了一种名为“慈爱”的情绪。

  “——你就是卓斫。”

  苍白到几乎能看清青筋的手紧紧的抓住了02的肩膀。他甚至没办法控制力道，那深陷进对方血肉里的手指流下还带着温度的血水。

  “21302……就是……卓斫……别怕……回家……”

  那触碰到02脸颊的手心是如此的灼烫，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02的眼里只有卓斫，卓斫的眼里只有02.

  “大家都不爱我呢，大家都厌恶着我，因为我就是这样一个沉迷着网络里的宅男啊。”

  憎恨的污浊将他吞没。

  他所承载的命运里，什么都具备了，除了幸福。

  有痛苦，有屈辱，有遗憾的怨恨与缺失。唯独，没有那光鲜亮丽的色彩。

  染满憎恨的灵魂，因那无时无刻不充满着温柔与慈爱的目光通向血管汇聚成了“心脏”。这一切，渗透进了这个失去一切的男人的左胸的位置。但即便如此，02依然没有放手，他的手越发的用力，他甚至忘记了脸颊上的泪水。

  “……没关系……我来……背负你。”

  那目光里仿佛要喷涌而出的感情让02几乎无法直视，这一刻，他颤抖的双手终于折断了卓斫的颈椎。

  此时此刻，这个温润如玉的青年脸上……依然带着微笑的神情。

  被承认了，被过去的自己原谅了。他没有怨恨，他没有怨恨变成这样的未来的他。

  正因为有了他的背负——他已经不再感到孤独了。

  理想到这一点的瞬间，卓斫想，他终于有资格承认自己了。带着过去的自己的执念，带着两人的期许，——回家。

  然后，他第一次知道了，泪水有时候也是可以在不是屈辱与怨恨的情况下夺眶而出的。

  此刻，在空无一人的两间几乎被灼烧殆尽的房子里，卓斫看着这仿佛能将灵魂也烧尽的红色，任泪水打湿了自己的脸颊。

  那是滚烫而清凉的，男儿的泪水。

  他抱住过去的自己的尸身，两个人一起，在火焰里化为了灰烬。

  有什么逐渐的往上漂浮，紧紧相合着的两个灵魂，名为饕餮与傲慢。

  虚空之上，镜像空间之中，和完结大神站在一起的21301俊美的脸上浮现出冷漠的笑容，“看，这一次他也还是做到了。”

  不管多少次，名为卓斫的男人都会完成最后的诺言。

  “把卓斫灵魂的一半给我。”

  完结大神并没有说其他的话，只是朝对方伸出了手。

  “这种游戏都经历了上万遍了，你还玩不腻么？”

  21301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一个瓶子递了过去。

  目光清冷的神明接过装有自己中意的人类的灵魂的瓶子，从中飞出的光点很快往他该去的地方飞去。

  第六七次交易结束，因工作人员出现死亡，无从做出报告。

  【第四世界《位面绝对等价交易所》完成。he结局，任务完成度100%。形容：死亡从来都不是终结，而我的冒险，已经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卓斫要被我玩坏了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