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那一天,天气极好,天空湛蓝一片万里无云。

  卫奚穿着婚纱在卧室里安静地坐着，客厅里面是卫奚咖啡屋里的员工以及赵启铭的一堆朋友，他们闹作一团。相对客厅里面的热闹,卧室里面倒是安静极了。

  听到一旁的手机在响,卫奚淡笑着拿过来。是从澳大利亚打过来的，卫奚盯着电话看了一秒，直接按了拒接。

  那头的卫匀成收了电话,仰头看着窗外的天空。他所看到的的天空悠远宁静，远处有枯黄的树木,凭添了几分萧索。他这里是秋天,不过中国该是春天了吧。

  季颜走了,把孩子留下,一个人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如果她这么轻易就放弃，那么他移民的意义又是什么？现在的他一无所有了，可是却再也没有颜面回国，他将像任何一个普通的澳大利亚贫民那样过一辈子。

  他疼爱的女儿要结婚了，可是她连他的电话都不接，真的是众叛亲离呵。

  他垂头坐下来，认真思索着他这几十年时光。

  最初遇到赵静云的时候，他才大学毕业，在银行上着不知滋味的班，拿微薄的薪水。在他上班的第二个月，他遇到了赵静云。

  那时候的赵静云青春洋溢，穿着入时，她拿了一叠钱来存。钱的数目不小，因为是卫匀成经手，所以他很清楚钱的数目。他的手指点了潮湿的海绵，然后默默数钱，不多不少正好五万。那时候的五万块对于像卫匀成这样的工薪阶层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款！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窗外的少女，少女很美，年纪和他相仿，可是她却拥有了他要好些年才存得到的工资。那一刻卫匀成气血翻涌，心底涌起满满的不平，他很想大声喝问一句，为什么？！然而他没有，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把钱数好，存好后把存折还给赵静云。

  后来，每隔一段时间，赵静云都会来存钱，巧的是每次都是他帮她办理。久了，赵静云跟他算是熟悉了。一次他下班回家，在半道上遇见了一身白色连衣裙的赵静云，赵静云笑着说要请他吃饭。当时的卫匀成家里很穷，领了工资就把大部分钱寄回家，口袋里留的钱不足以让他出入餐厅，他抿唇拒绝，女孩子请客终归是让他没面子。

  可是赵静云却很坚决，硬拉着他去了餐厅。

  他清楚地记得，那一顿饭吃去他63块钱，那是他十天的饭钱。他当然不可能让一个女孩子请客，所以结账的时候他拦住赵静云，把身上的一百块递给了老板。

  可就是那样的时候，他自卑敏感的内心，居然还可耻地开始觊觎这个他配不上的白天鹅。

  他不知道的是，赵静云从第一次存钱就看上他了，所以才会常常借机去存钱。

  那一顿饭后，他们走得更近，一无所有的穷小子顺理成章地开始跟富家女交往了。

  那时候的他不是不快乐的，那时候他愿意倾尽一切来爱这个并不嫌弃他贫穷的女孩。在他们向赵之杭坦白的时候，他被赵之杭鄙夷的态度伤得体无完肤，可是他爱赵静云，他不可能会放弃，所以他咬牙忍受赵之杭的羞辱。

  赵之杭找人狠狠揍了他一顿，让他不要痴心妄想。但直到那个时候，他都下不来床了，他还担心赵静云会因为他的失约而心痛，那时候他答应要陪她过二十二岁生日。

  后来他们私奔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他会给赵静云一个不输她现在的未来。

  他辞去了银行的工作，跟赵静云逃到了y市，他用赵静云带出来的八万块钱创业。他肯努力，事业渐渐有了起色。赵之杭眼看赵静云是铁了心要跟卫匀成，只好托y市的朋友暗中帮助他，所以他的事业一直做得顺风顺水。

  在没遇见季颜的时候，他像是一个准时的老牌表，按照赵静云给他定的行程活动。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一直为外人称道。外面的诱惑不是没有，可是在他心里，那些卑贱的女人没有一个比得上他高贵的妻子。

  直到遇见季颜，季颜和当初的赵静云那么像。同样的青春洋溢，同样地貌美如花，同样地穿着入时，受过高等教育，知书达理且家境不错。季颜让他想到了当年那个穷酸自卑的卫匀成，在赵静云主动表白之前，他甚至不敢去牵她白皙修长的手。他当年爱得诚惶诚恐，爱得卑微爱得低贱。

  他是主动招惹季颜的，季颜是他合作公司的副经理，专门负责与合作商传达讯息。跟季颜在一起，他像是找到了抹去二十几年前所有记忆的方式，他那么快乐。他品味不凡，领着季颜去全市最有名的西餐厅就餐，他养得白皙的手举着装红酒的杯子像是举起了他二十几年前遗失的自尊。跟季颜谈恋爱其实更像是跟年轻时候的赵静云谈恋爱，他敢于做当年不敢做的所有事事，因为季颜眼里的他，温文儒雅，风度翩翩，而且还身价不菲。

  像是吸毒上瘾的瘾君子，他爱上这样刺激的偷情。他压抑了几十年，终于找回当年的那个自己，不同于当年的是，他终于不用再自卑，不用再担心自己配不上任何人。

  事情暴露了，他决定带着季颜远走高飞。他甚至觉得他一点都不爱赵静云，他爱的人是季颜。

  可是，时至今日，他才意识到，他内心深处一直有二十几年前那么对他笑靥如花的美丽女子。

  他下意识选择了和当年的赵静云相差无几的季颜，不过是因为他想重新走一遍当年和赵静云在一起的历程。他想做他当年对着赵静云不敢做的事，譬如亲吻，譬如拥抱。

  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他终究还是辜负了爱他的人。

  卫匀成拨了赵静云的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起来，他紧了紧喉头却说不出话来，发现开口那么难。

  “喂？”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一定是在卫奚的婚礼现场，因为他听到了宾客们觥筹交错的声音。他还听到了赵静云的声音，她问接电话的男人，是谁啊，岐华。

  男人喂了几声见他没有回答，说了句不知道是谁估计是打错了便挂了电话。

  李岐华，他知道的，赵之杭最中意的女婿人选，没想到到最后他还有拥有了静云。

  脸上一阵凉意，卫匀成抬手一抹，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