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告别了,下回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韩胜说道。

  “嗯。”楼烈语气平常地回应,主要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韩胜和莫影还愿意拿他当兄弟看,这对于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楼心睿低头沉默着没有说话，以前虽然跟兄长各自在不同的阵营,见面是很困难,但好歹还知道楼烈就在深渊族中，知道他平安无事。

  然而此次分离之后，楼烈去追随谢渊，天南地北,恐怕就很难再见到了，就连传递消息也困难,说得难听点，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楼烈的目光划过她。

  他并不希望妹妹生活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中，哪怕她就在那个世界与父母在一起也好，起码在睡梦中死去，不会有一点伤痛，而他也会在这个世界孑然一身，不必顾忌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随心所欲地追寻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自由和力量。

  在这两点上，他和谢渊的追求是完全一模一样的，只是谢渊比他走得更远。

  然而楼心睿活着，他又是有着喜悦的，这毕竟是他疼爱的妹妹啊。

  楼烈也曾经迷惑过，自己如此走到现在究竟值不值得。

  或许楼心睿早一点出现，他会为了妹妹做出完全不一样的选择，选择虽然不再是一族之长却依然和兄弟共同建设联盟的安稳生活，但很可惜的是，在那之前，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即使他想回归联盟跟妹妹在一起，那些亲友被他杀死的联盟人也不会答应，就像现在这样，他在帐篷都市已经是一只不受欢迎的老鼠了。

  而让楼心睿跟他一起呆在深渊族，这是他想都没想过的——联盟至少还讲究表面上的公平和自由，而深渊族却是完全的强权社会，在那里，自身难保的他根本无法保护妹妹，楼心睿甚至会被当成他的弱点而被不断攻击。

  楼烈自己可以不在乎其他人对他若有似无的鄙夷冷眼隔膜和针对，却绝不希望唯一的家人也去经受这些，楼心睿在他身边只会不断受到伤害而已——他之所以对楼心睿过度冷淡，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他的目光掠过楼心睿，最后落在莫影的身上，莫影坦然地回视他，两人在对视中像是达成了什么协定一般，最后楼烈心中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莫影的肩膀，而莫影也点了点头。

  “我走了。”

  说完这句最后的告别，他转过身去，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哥，再见。”

  楼心睿的道别几不可闻，但楼烈显然是听到了，他顿了顿，还是没有转回身，继续向前走去。

  “我们也走了，多谢你们了，也许以后还有机会回来。”

  谢佳宁对韩胜道谢，跟秦破天追上楼烈渐行渐远的背影，三人的身影很快溶入了这无边夜色之中。

  韩胜看了看再度低下头的楼心睿，又看到莫影已经很乖觉地拉住了她的手，心里感慨他这兄弟该表现的时候真是绝对不含糊，“走吧。”

  三人顺着来时的路返回，躲在一边的青蝎等到他们走远了，才放松了一些。

  青蝎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楼烈，他早在之前的乱战之中就失踪了，虽然深渊族有猜测他是被联盟抓了起来，却没有人有解救他的意向。

  不过他也没时间想太多了，为了放楼烈等人出联盟，燕华不着痕迹地安排了这个巡逻漏洞，但漏洞的存在时间必定不会太久。

  从藏身处出来，看着高高的木头城墙，等到这一波的巡逻队过去之后，青蝎没有再犹豫，直接攀上城墙，在下一波巡逻队来之前离开了此处。

  他迥异于z国人的长相十分容易被人辨别出来，在这里呆越久，也就意味着暴露的可能性越大，同时任务失败的几率也越大。

  好在夏焉其人本来就是深渊族注意的对象之一，关于她在帐篷都市内的居所，探子早就报告给了族内，青蝎当然也知道这些，只希望她最近不要搬家什么的就好。

  ***

  夏焉最近过得着实有几分“心力交瘁”的意味。

  这种发自内心的疲劳感并非来自于外敌或者接受信徒们的负面情绪，恰恰是来自于地球教内部。

  地球教源起于神光族，在神光族内根基最深，同样，虽然联盟成立之后夏焉有意识地增加了许多其他族群的骨干成员，但仍旧有许多骨干成员是来自于神光族的。

  人心易变，即使是地球教这样教义堪称朴素的教派，不少人沐浴着其他人高看一眼的目光，心中的欲|望也会渐渐膨胀了起来。

  沈青亡故，王岚继任母亲的族长和副盟主之位，然而真正的大权却是由王浩哲统领着，在许多人眼中，他虽然是个鳏夫，却也是联盟的第二大实权派，不少人都将目光放在了他的夫人之位上。

  那些原本就来自于神光族的地球教骨干们十分看好夏焉和王浩哲，有意无意地撮合两人，在这些人看来，他们一个是联盟有着官方背景的最大教派创始者，一个是坐拥大权的权力者，更何况地球教本就发源自神光族，强强联合之下，不论是地球教还是神光族的声望都一定能再上一个台阶，就有了与绿原族分庭抗礼的本钱。

  不是谁都甘心当个“万年老二”的。

  然而夏焉和王浩哲两个当事人却是十分明白，他们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不说这么久了他们从没看对眼的问题，即使光论政治联姻，这件事对于双方也是弊大于利的。

  地球教之所以能够在联盟有如此超然的地位，或者说联盟可以这么看着地球教坐大，正是因为地球教本身的中立性质，夏焉以前之所以脱离神光族也是这个道理，虽然还是个年轻的女人，但她早就做好了为了地球教的中立而一辈子独身的准备。

  地球教可以略微偏袒某一方，但绝不能与任何一方联盟结成利益共同体，那时失去了中立的地球教也就失去了那份超然的光环，造成的结果很可能是非神光族的信徒大量脱离，从此一蹶不振。

  这点对于神光族来说也是同样，与地球教过度亲密，或许短时间内确实可以收获大量的声望，但反而会将自己置于整个联盟其他族群的对立面，这种冷淡的对峙虽然不像联盟和深渊族之间那么剑拔弩张，但也绝对称不上友好和谐。

  虽然两人对这件事都是门儿清，但还是架不住周围其他人的“热情”，不光是地球教内部，神光族中乐见其成的也不是没有，这事又没法清楚地说解释明白，尽管心中都是不以为然，夏焉和王浩哲也只好过了一段时常被别人凑在一起的日子。

  就像今天吧，王岚身体不适，夏焉就被请去抚慰这位幼小的神光族族长。

  王岚的身份当然是值得她这么劳师动众的，但夏焉也很明白这种明显是在王浩哲面前给自己加分的事，其性质绝不是那么单纯。

  如果不是相信王浩哲的脑子清醒程度，她可能理也不会理吧。

  不管怎么说，她的声音对于任何人甚至是任何生物都有很好的抚慰效果，对于小婴儿王岚也是同样，终于把王岚哄睡着了，她才算是解脱了，可以回到自己的居所。

  走进房间，月光从开启的窗户中略微透了进来，明明是与平时毫无二致的房间，她却有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

  她没有点燃灯火，只是心中提高了警惕，“……是谁？”

  没有回应。

  当她第二遍询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窗棱底下的那块黑影才动了起来。

  男子从那一小块的阴影之中舒展了开来，就像大变活人一般，青色的双眼在月光的阴影下显得有十分暗沉。

  夏焉没有立即认出这是谁，但也没有叫人或者逃离，她扶住门框的手渐渐用力，指节发白。

  “你是谁？”

  她第三遍问这个问题，这一次，阴影下的男人回答了她的问题：“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带来了深渊族与联盟和解的契机。”

  夏焉不由得松开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赶在元旦之前完结这文，现在看上去还是有点困难，总之先把存稿发了吧……远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