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巡酒过，楚天策亲自拿起汤碗，为每位老师舀上一碗虾饺汤，陪局喝酒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都不陌生，不过常喝酒难免伤身，因此在酒桌上，大家在吃菜时多少会做些适当的保养。

  “都是自己人，天策你还是坐下吧。”接过楚天策递过来的汤，安教授笑着冲学生摆摆手，指着起身的苏煦道，“让这位小同志来做就好。”

  看眼很有眼色的苏煦，楚天策笑着颌首，将手里的公共汤勺放回去，继续和老师们谈笑风生，大方地坐等对方来为自己服务。

  快步走到领导身边，苏煦小心地拿起楚天策放在手边的汤碗，满满地盛了一碗，刚才他的“特意表现”楚天策不会看不出来，但肯顺着郑重介绍就颇有提点之意，在有院士参加的重量级饭局上，不是每个领导都肯为底层下属费心思的，因此苏煦盛的这碗汤，除了工作本分之外，更有很多真心实意的感谢成分。

  汤碗放到楚天策眼前，他却连看都没看一下，继续和众人谈笑，苏煦倒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悦，只是心底多了一份忐忑，楚天策的翻脸速度有多快他可是领教过的，那次在酒店，自己只不过随口问了一句话，对方便摆出一脸疏离，公事公办淡漠的模样，直至今日都让他记忆犹新。

  “走错了，打扰。”苏煦刚放下手中的汤勺，就见雅间门被推开，一位冒冒失失的年轻男人半扬着下巴，语气傲慢地道歉，不过看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这句道歉根本找不出半分诚意，“是你？”对方刚要退出门，抬眼便看到站着的苏煦，不屑地皱眉。

  他一开口，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盯向苏煦，楚天策率先开口，“认识？”

  “哦……”苏煦心头一沉，故意摆出一脸困惑，听到询问后向楚天策挤挤眉，微微摇摇头，这人他在上一世确实认识，叫上官辰，是韩琼那群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也是大院出身，不过父母转业得早，家里凭借军队系统的人脉下海做生意，没几年便赚得盆满钵满，即使现在还住在院里，却已是腰缠万贯的老板级人物，不过这一世，在苏煦刻意和韩琼保持一定距离后，他就没真正结识过那圈子里的人，按理说对方应该不认识自己才对，怎么会……

  看眼一脸疑惑的苏煦，身穿紧身皮衣的漂亮男人挑起唇角，很是鄙夷地冷哼一声，无所谓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反正你也不配认识我。”奚落完人，他扫眼雅间众人，目光在眉头微蹙的楚天策身上停顿片刻，昂着头潇洒地摔门而出。

  这段小插曲并未打扰众人就餐的兴致，人一走，老教授便率先谴责了两句，然后又把话题扯回科研工作上，没多久，气氛就又恢复如初。苏煦脸上虽一直挂着微笑，但内心却不住地翻滚，上官辰是个地道的纨绔公子，长相俊秀又男女不忌，上一世自己和韩琼在一起时，没少受对方骚扰，如今又主动挑衅，到底有何居心？

  吃口菜，徐院士擦净嘴，笑呵呵站起身，“我出去一下，你们慢慢吃。”

  安教授一看，也立即擦擦嘴跟了上去，“一起吧。”

  两人一走，中年男人就立刻凑到楚天策身边，低声疑问，“你在上面干得好好的，跑来这里蹚浑水图什么？”

  “呵呵。”楚天策由衷一笑，拿起酒杯，轻轻碰下对方手中的杯子，听到清脆的“啪”声后，眸光深沉道，“那个助理，到底是怎么回事？”

  把送到嘴边的酒杯放回桌，中年男人无比郁结的紧锁眉头，深深叹口气，语气无奈的幽幽开口，“老师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不愿意掺和这些乌烟瘴气的是非，也就没和那些人计较。那两个助理名额的编制早就被人占用了，原本还有一个专门为他开车的小战士，因为老师不经常出门，所以被学院安排转业弄走了，新来的这个……唉，不提也罢！”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在安静的雅间里却分外清晰，苏煦停下夹菜的手，握着筷子低下头，食不知味般，轻轻拨弄着碟中的食物残骨，连院士手中的编制都敢肆意占用，可想而知，学院上层领导嚣张到何种地步！

  淡淡地抿口酒，楚天策脸上依然挂着万年温和的浅笑，像是戴了一张面具，连眉头都没动一下，让人读不出他的情绪，也没说任何与之相关的话，甚至连点头表态这种行为都没有。

  这人到底什么态度？苏煦放下筷子，隔着桌子小心翼翼地打量楚天策，却不曾想与对方投过来的目光撞个正着。

  四目相视，两人都没半分回避，楚天策轻而易举地从苏煦眼中读出一份探究，眸中含笑地别开眼，从在学校初次见面起，他就知道苏煦在不停地揣度自己的想法，甚至带着几分无伤大雅的算计，真是有趣。

  瞧楚天策一直盯视那只被自己没收的烟盒，中年男人笑着坐回原位，拿起剩下的半包香烟，递到师弟面前，“你不是不吸烟吗？”

  “嗯。”楚天策接过东西，从里面抽出一支香烟，轻轻捏在指尖把玩，听到开门声响后才抬起头，笑着向苏煦递个眼神，冲站在酒柜旁的女服务员扬扬下巴，示意下属买单。

  得到命令的苏煦立即起身，快步走到服务员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后跟人走出雅间，楚天策见他出门，便起身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大衣，亲自为老师穿好，然后拿起师兄的皮包，在递东西时低声道，“多谢提醒。”

  苏煦买单回来时，偌大的雅间里只剩楚天策一人，看着孤零零站在大圆桌旁的高大男人，他心里竟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伤感，桌面上，残羹冷炙杯盘狼藉，没有留下半分美好，恰如楚天策面对的时局，“部长。”

  摆弄着手中的香烟，楚天策笑着看向走过来的苏煦，伸手道，“账单给我。”

  犹豫片刻，苏煦捏紧攥在手心的账单，小心地递过去，即使楚天策此时的模样看起来和平时别无两样，但心里肯定不会好受，“部长，你要再喝点东西吗？”

  “不用。”接过单子大致看了一眼，楚天策叼起手中的香烟，从大衣内兜摸出一枚金属材质的打火机点好，深吸一口道，“外面冷，你把围巾戴上。”

  收回刚要递围巾的手，苏煦满眼关怀道，“那您呢？”

  摇摇头吐出一阵烟圈，楚天策掐灭手中刚吸了两口的香烟，“冷一点挺好，起码可以让人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