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作者:烨佑一      更新:2023-07-16 04:21      字数:6182
  少顷,陆靖黎和温子浩也回来了,二人追出去的时间不长,也没受什么伤,想必是没追上煞雨。

  二人回来后,众人进入花厅内,温子浩和陆靖黎又把叶奕辰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

  见他除了脖子的血痕之外并没受什么伤,二人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小白,你站在煞雨旁边时,有没有闻道什么奇怪的味道?香味臭味都算。”温子浩还不放心。

  “没有闻到。”教主大人担心过一会儿温子浩会问他怎么知道煞雨的,现在答话都是乖乖的。

  “伤口的血色正常,看来煞雨的钩上应该没有毒。不过小白本来就身体不好,被他挟持那么长时间,不知有没有染上风寒之类的,明天天亮再请柳大夫过来看一下。”陆靖黎说道。

  教主大人低着头,暗自撇嘴:这是把他当成纸做的了?风一吹就怕跑了?

  “还敢撇嘴,知不知道你胆子有多大?居然敢跟殷银阁的第一杀手讲条件!你不要命啦!”温子浩突然发飙,额头上的青筋迸起,连眉毛都要一根根竖起了。

  “讲条件怎么了?那也好过你砍掉一个胳膊!你怎么不砍呀砍呀把四肢都砍掉了,再用嘴骂死他?”教主大人登时怒了,除了他小时候被义父吼过,连阎叔叔平时也只是严厉管教,从来没有吼过他,此时他被温子浩这样劈头盖脸地吼一顿顿时压不住火了。

  尤其是教主大人想起他到底是为了谁,才不得不冒着被拆穿身份的危险,还差点把小命都搭上了,现在他居然还有脸反过来吼他!

  陆一刀见二人都大动肝火,伸手来拉叶奕辰。

  教主大人把脖子一扭,心道:他就是个彻彻底底傻子,下次他再也不管天一门这群笨蛋的死活了!

  “啪”的一声,温子浩一掌拍在身边的桌子上,“喀喇”一声响,那张花梨木八仙桌的桌腿被震断了一条。

  温子浩气得满脸涨红,怒道:“你还敢说?你武功到底练到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吗?天一门里谁用得着你来出头?下次再有这种事就给我远远地躲到一边去,听到没有!”

  教主大人更加愤怒,恨恨地吼道:“现在这么厉害有什么用?有气去找殷银阁发去!拍桌子瞪眼睛的,在这吓唬谁?”

  “你……我现在管不了你了是吧……”温子浩用手指着他,声音抖了抖,突然脸色一白,从嘴里涌出一口血来。

  “啊,大师兄……”陆靖黎和陆一刀一齐失声,急忙过来扶住温子浩。

  叶奕辰虽然知道此时不该跟温子浩吵架,但是他可是寒澜教的教主大人,哪有平白受气的道理?况且今天晚上这件事要不是他,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

  教主大人的面子上过不去,心里压不住火,再加上本来也不是天一门真正的小师弟,此刻就是见到了温子浩受伤,依然梗着脖子站在一旁。

  等陆靖黎和陆一刀二人把温子浩的深色外衣脱下,露出里面白色的亵衣来,才发现亵衣胸口的位置已经被大片鲜血染红了。

  温子浩的亵衣被扒开,露出赤/裸的胸膛,就见胸口靠左的一侧有一个大伤口,血流已止,但伤口甚深,离心脏很近,甚是凶险。

  陆一刀一看到伤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温子浩撑起身子坐直,柔声安慰陆一刀道:“小刀不怕啊,大师兄没事,一会儿上点药就好了。”

  陆一刀害怕他说话太多牵动伤口,头转到另一边抹掉眼泪,回过头时已经不哭了,但眼睛依然是红肿的,他说道:“大师兄,我去取白芨紫珠膏来。”

  陆一刀临走时还拉了一下叶奕辰,示意他去道个歉。

  教主大人一看到温子浩的伤口,就后悔跟他吵架了。可是他虽然有点后悔,但毕竟不是从小在天一门长大的陆云白,对他来说温子浩还只能算是个对他不错的刚刚认识不久的人。

  教主大人从小被人捧惯了,连阎叔叔和义父他都没有道过歉,根本抹不开面子,只好不尴不尬地站在一边。

  陆靖黎也是双眼赤红,伸手在温子浩的伤口边轻轻按了按。

  “止血的穴道已经点过了,小黎不要担心。”温子浩又温言对陆靖黎说道。

  陆靖黎强压着心痛点点头,确认了大师兄的伤口四周的穴道早闭,接过陆一刀拿来的白芨紫珠膏,左手按住伤口,右手便将白芨紫珠膏到伤口之上,再用干净的布条塞入。这白芨紫珠膏是天一门的治伤圣药,一涂上伤口,过不多时伤口就有些凝固了。

  教主大人耳边听到温子浩呼吸急促,抬头一看就见他满头虚汗,眉头紧皱。他心头有些慌,想要过去说话,却又不想放下面子,憋得脸色通红。

  温子浩身上的痛觉稍微缓和了一些,就看见叶奕辰一个人站在一边,想要靠近他却又不敢,一双圆眼汪起一层迷雾,脸色通红又似有无尽委屈,小小的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

  温子浩心中一笑,喊道:“小白,过来。”

  教主大人扭扭捏捏地走过来,心中却很是懊恼:怎么跟个女人似的,过去说几句话而已,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

  “大……大师兄,我……我下次……下次不惹你生气了……你好些了吗?”

  在煞雨的事情上教主大人并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含含糊糊地说了这么一句,已经算下了很大的决心。

  教主大人心里暗想:哼!现在看在你是个伤患的份上不跟你计较,等我过一段就走了,倒时候看你还跟谁吼去!

  “大师兄好了,上了药已经不疼了,小白不要担心了。”温子浩的语气温和,说到底他也只是太过担心小白才控制不住脾气,现在一见叶奕辰难过,立刻心疼得不行,哪里还舍得说他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叶奕辰只是心里有些别扭有些难受,一听道温子浩这样温和地说话,反而觉得更加委屈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教主大人自己也有点懵,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哭过的时候,小时候练功受了伤,或者义父对他严厉,他都只是躲起来默默地掉几滴眼泪,等到大了,有苦有疼都是自己忍着的,从来也没有在人前哭过,更何况还哭出声来。

  可是现在,教主大人的眼泪偏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掉个不停。

  温子浩见叶奕辰哭的厉害,就让陆靖黎扶着他站了起来,把叶奕辰虚虚地搂在怀里,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道:“好了好了,小白已经是大孩子了,不哭好不好?大师兄刚才不是故意吼你那么大声的。”

  一边的陆靖黎和陆一刀也从旁劝解了半天。好一会儿,叶奕辰才止住了眼泪。

  等教主大人平静下来,其实心里还很不好意思。他见温子浩面色不好,就忙说要回去睡觉了,从花厅里退了出来。

  一路上教主大人一边往回走心里一边念着:今天的事绝对不是他想哭的,一定是原身的泪腺太发达了,他根本就没办法控制住……

  叶奕辰回到房间躺到床上,突然想起来今天下午时温子浩还为他做了拓宽经脉。

  刚做完拓宽经脉的施功者会因大量消耗内力而内力损耗,由于精神必须长时间集中而身体疲惫,反应能力也大不如平时,要经过几天的休息调养才能恢复过来。

  教主大人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难道是因为这个?

  今天温子浩刚为他做完拓宽经脉,殷银阁的杀手就来暗杀,真的只是巧合吗?

  门中又有多少人知道今天温子浩给他做了拓宽经脉呢?他们身边的那双眼睛,究竟在哪里呢?

  温子浩胸前那外翻的伤口又一次出现在眼睛,教主大人暗下决定:无论如何,天一门这三个师兄对他也算得上是真心实意。就算他们所疼爱的对象其实是原身陆云白,但既然他叶奕辰此刻在陆云白的身体里,那这份情,他就替陆云白领了。

  日后他回到寒澜教,一定会查清楚殷银阁的事情,抓住殷银阁的阁主,顺藤摸瓜,把真正想害温子浩的人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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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厢,花厅内剩下的师兄弟三人其实也都还没休息。

  温子浩还在跟陆靖黎交代些门里的事务:“小黎,门中一定要加大了警戒和巡逻,晚上巡逻的人手要加一倍。

  师父闭关的禅室周围再多加派人手,务必别惊扰到师父。还有,小白的屋子也加两个人,就从内门的弟子里面选,把卫方和雷嵘调过去……”

  “大师兄,把卫方和雷嵘放到小白身边,你院子里就剩下郑友铭和韩靖了,你现在受了伤,你的安全……”陆靖黎忍不住出声打断他。

  卫方、雷嵘、郑友铭和韩靖是温子浩亲手教出的弟子,入门较早,现在武功已经不弱。

  “没关系,天已经快亮了。殷银阁在这儿没有讨到便宜,今晚应该不会再派人过来了。”

  “是,我这就去安排。”陆靖黎应声说道,从花厅出去安排人手了。

  等陆靖黎回来时陆一刀正在一张刚抬进花厅的软塌上铺床。

  陆靖黎与他搭手,二人小心翼翼地把温子浩移动到软塌上,让他躺得舒服些。

  温子浩忍着伤口拉扯的疼痛,脸色苍白道:“小黎你今天也太鲁莽了,平时你是最冷静的,今天你怎么两次都这么冲动。你一个人去追煞雨,他武功高你许多,万一你被他打伤了怎么办?如果他就埋伏在围墙外面,你一追出去他就在背后给你来个偷袭怎么办?”

  “我……我一见他伤了小白我就不能冷静……我……大师兄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陆靖黎低下头。

  “大师兄你就别说二师兄了,你还不是一样?居然听煞雨的要挟要砍断一只手臂?我在一旁都要吓死了。”陆一刀用布帕擦着温子浩额头的汗水,不满地说。

  温子浩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是看到小白被抓就……唉,最近小白开始有点独立,也变得更有主意了。今天居然他敢跟殷银阁的第一杀手谈判,我看见刀锋压在他脖子上吓得心都快停跳了,他倒好,说话还跟没事似的。”

  “是呀,我看得也胆颤心惊的,还是其实小白以前就胆子很大,我们一直保护他太过了?”陆一刀也露出了迷惑的神情。

  “你们有谁告诉过小白殷银阁的事情吗?”陆靖黎插言道。

  “没有啊”,陆一刀换了一块布巾,开始擦温子浩身上的汗珠:“我对殷银阁也不了解。”

  温子浩沉吟了一会儿,摇头道:“我应该也没跟他说过,殷银阁做事凶残狠毒,我怎么会跟小白提起这些事?”

  “可是他居然直接叫出了煞雨的名字”,陆靖黎皱起了眉头:“而且小白今天表现的太冷静了,比我印象中要沉着冷静得多。”

  “也许小白本来就很冷静,只是被我们一直保护得太好了。”温子浩笑起来,他对小白的表现其实很骄傲,回来后控制不住跟他吵起来也是希望那孩子以后做事更小心慎重些:“以后有时间我会问他是怎么知道殷银阁的事情的。今天太晚了,小刀,你也别照顾我了,赶紧回去睡吧。”

  “大师兄,月然和月谦他们都是小孩子,我怕他们照顾不好你,我留下来……”

  “不用了,小刀。我也累了,一会在这花厅里睡一会儿,明天你和小黎还要支撑整个门里,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是。”

  陆靖黎和陆一刀打算退出花厅让温子浩休息,谁知走了一半却响起了敲门声。

  “温师兄,你睡了吗?我师父听说你受了伤,过来看看你。”

  说话之人正是万鹏师叔的弟子谭恭。

  陆靖黎和陆一刀二人对视一眼,又站回温子浩的身边,温子浩在陆靖黎和陆一刀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请万师叔进来。”

  门口的小徒月然打开门,万鹏师叔带着他的弟子谭恭走了进来,神情略显关心,开口道问:“听说温师侄受了伤,身体可还好?”

  师兄弟三人躬身行礼道:“万师叔好!”

  万鹏急忙跨前一步伸手扶住,说道:“我听说前院进了贼人来闹,子浩还受了伤,就不必多礼了。子浩伤势如何?”

  温子浩答道:“只是一点小伤,万师叔无需挂怀。”

  此时陆一刀早已帮温子浩已经穿好了衣衫,伤口如何已经看不到了。

  “子皓贤侄需多多休息,不可再劳累,免得伤了身子的根本,再调养就来不及了。”

  “是。”

  温子浩低声回答。

  万鹏问了几句关于杀手的事情,温子浩将殷银阁请来第一杀手的事说了个清楚,自己受伤严重则绝口不提。

  问完杀手的事,万鹏又开口道:“师兄闭关大半年,本来门内没有什么大事我专心在后山练功。只是近些日子,先是云白中毒,紧接着子皓受伤,怕是有人要对我门中不利,师叔恐怕几位师侄忙不过来,特意过来看看,需不需要师叔的帮忙。”

  “苍师叔在外查看门下产业,师侄受伤甚轻,只需稍做调养就好了。教授武功和门内的警戒暂时由靖黎负责,外门由月然,月易等人照看,采买方面小刀正在接手。请万师叔放心,师侄们照顾的过来。”温子皓答道。

  “哦?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万鹏脸色微变。

  “师叔说的哪里话,我们这些小辈能得师叔担心惦记,都知恩的很。”

  “既然知恩,师叔怕你们劳累,就给你们帮帮忙。子浩临时受伤,恐怕现在门内事务过于繁杂,让谭恭过来帮忙,也算我替你们分担些责任。”万鹏笑的一脸亲切。

  “万师叔这是要帮忙分担,还是要趁爹爹闭关不在时掌管天一门?”陆一刀顿时大怒,忍不住插嘴道。

  “你这是什么话,我师父怕你们忙不过来,好心好意来帮忙,你们还不领情,真是狗咬吕洞宾。”谭恭道。

  “你说谁是狗?我大师兄只受了一点点小伤,根本用不着别人帮忙。”陆一刀气得脸颊通红。

  “一刀师侄和云白师侄年纪尚轻,当以练武为主,不如把交给一刀的事务交给靖黎,内门弟子就由你们的师弟谭恭接手吧。”万鹏沉声说道。

  温子皓拦住正要说话的陆一刀,说道:“多谢师叔关心,靖黎现在山居决已至五层,教授内门弟子足矣。谭恭师弟不必教授内门弟子,想必是更多时间专研武学,内功更高深了吧。”

  万鹏的脸色一变,心中知道弟子谭恭才刚刚练过了山居决三层,又不好在温子浩受伤时与他翻脸,冷着脸从牙缝里逼出几句话:“哼!既是这样,我便不再过问,靖黎师侄武功精进,看来这忙,师叔我是帮不上了。”

  说完万鹏一甩衣袖带着谭恭转身离开,场面话也不愿多讲一句。

  他背后陆靖黎一本正经地向他行礼,大声道:“多谢师叔教诲,师侄一定更加努力,即会做好自身修炼,也会好好教导各位弟子。”

  说完,陆靖黎对陆一刀眨眨眼,一咧嘴笑了。

  “噗”,本来还气鼓鼓的陆一刀见到一向成熟稳重的二师兄使坏,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等万鹏谭恭出门之后,温子浩坐倒在软塌上,脸色苍白。

  “大师兄,你没事吧。”陆一刀和陆靖黎连忙小心地扶温子浩躺下。

  “没事……咳……我没事。”温子浩在软塌上重新躺好,又交代二人道:“你们俩快点去休息吧,明天的事情可不少。”

  “是。”

  陆靖黎和陆一刀一起出了门,缓缓地往住着的院落走去。

  闹了这么一晚,月亮也已西斜,陆靖黎和陆一刀二人都已经是非常疲惫了。

  “二师兄,你说爹爹为什么老是这么闭关呢?他不担心我们吗?我已经大半年没看到爹爹了,他……他不想我吗?”二人走到了黑暗的祭台边,陆一刀突然低声说。

  陆靖黎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却只见陆一刀的脸隐在一片黑暗之中,看不到他的表情。

  陆靖黎一把抱住了陆一刀,温柔地说道:“傻瓜,师父怎么会不想你呢?他一定是在研究很高深的武功,然后等他一出关就会教给我们,让我们再也不受欺负了。”

  “是吗?”陆一刀的声音有点发颤,今晚的所有变故折磨着未经世事的少年心。

  “一定是这样的,小刀你放心吧。”

  “嗯。”

  陆靖黎只觉得几滴滚烫的泪水烫伤了他的肩膀。

  远处,朝阳已经为云霞抹上了一丝淡红。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呢?在外面受了气,明明没有多大的委屈,回去一被亲人嘘寒问暖立刻就会觉得委屈极了。

  或者是在外人面前,无论有多大的伤口都自己扛着,但是一到真正关心自己的人面前,眼泪就会止不住地掉下来。

  我猜,教主大人一定是遇到了这种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