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过年了,秦睿早早换上了新置办的衣裳,他面无表情的在铜镜前打量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脱离了少年的青涩外表,他变得高大且面目冷峻。他对着铜镜扯出一丝笑,自己却不怎么满意，这个笑容已不复当年的真诚。

  小厮们忙忙碌碌地在府上布置着，门外挂着大红色的灯笼，府前大门上倒贴着朱红色的福字，丫鬟们脚步声作响,几个小丫头片子在一旁偷懒，谈笑起自家英俊有为的少爷。也有管家娘子口出训斥,却怎么也掩盖不了这喜气洋洋的节日氛围。

  “听闻咱家少爷得了个美姿颜的称号呢,也不知外头的女子有多少喜欢咱家少爷的。”有黄毛丫头年纪小,这些事儿也不避讳，就与自己的小姐妹谈论起来。

  她旁边粉色夹袄的丫鬟也说：“那是，咱家少爷长的好，人好，心地好。可谓三好。那些女子怎会不喜欢？天下像咱家少爷一样有情有义的可不多了。听闻是在老家有过一个相好。因动荡死了，少爷年纪轻轻，却也从未说要再娶妻纳妾。这样的，谁不想？”

  哪里知道被那管家娘子逮了个正着，她柳眉倒竖：“好啊，竟跑到这偷懒来了。还说些不着调的话！咱府上的人竟已经到了连活都不干的地步了？你们再不动，便仔细你们的皮！”

  两个丫头怕了，便瑟缩着求饶道：“娘子饶了我们吧！统就这一回，再没有了！”

  那管家娘子才说：“便这第一回，就饶了你们，若是还有下回……”

  却说这日李瑞穿着秦睿命人置办的大袄，上头绣着青色的莲花，领子上缝着纯白色的兔毛。他人原本俊朗，此时看就更是风度翩翩。深州原本就民风朴实大胆。他一路走来，已有许多姑娘忍不住侧目，也有大胆的，明着朝他暗送秋波。

  他自己心情也好，怎么不好？他帮着秦睿一手建立了千机阁，手下掌控着整个大成的机密。就连当今的皇帝在哪儿过夜，皇后是个什么态度，旭王夜里吃了什么。也都有人记录在案，送到他的手上。

  对男人而言，怕的不是贫穷，而是没有作为。他十分庆幸自己跟对了人。秦睿本身就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总是能找到最有好处的路走。

  “李公子，今日来得早，少爷也刚起身，容小的去禀告。”管家娘子如今二十有三，十分精明能干，长的也端正，做事更是张弛有度。她穿着深蓝色夹袄，竟显得小了两岁，笑的也十分温和。

  李瑞笑道：“劳烦你了，我便在大厅等等便是。”

  秦睿姗姗来迟，他见是李瑞，便放下戒心，只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即使是笑出来了，自己也觉得别扭，他看着李瑞，而后摒退众人，皱着眉说：“如何？上京可有什么动向？”

  “探子传来消息，说是皇帝已经开始着急边关将士回京，已派了一队小兵至深州来了。恐怕一场恶战在急。”李瑞也不废话，立马就把近几日的动向一句话说清。

  秦睿沉默了一会儿，他沉吟道：“皇帝如此性急，恐早有准备。只是上京至深州路途遥远。途经西贵二省，蜀州亦有天险。这倒是不怕，你向来聪慧。此事自有主张，叫他们有来无回便是。沿路拦下他们的信鸽，切不可让他们将消息传给上京。这需谨记才是。”

  李瑞拱手道：“小的明白。”

  也没过一会儿，就有人声传来：“我道是谁，竟是李公子来了。”

  说话那人从门口走进来，衬着阳光，竟显得如仙人一般，他长的好看。五官精致，无可挑剔。嘴边含着笑，眉角弯弯，十分俊美。并不令人生了轻慢之意。他先是给秦睿行礼：“秦少年，过年好，大吉大利。”

  说完竟伸出双手，一副讨要红包的架势。

  秦睿驾轻就熟，他早有准备，便递过去一个红包，又说道：“你若有空，就去你二哥府上问声好，毕竟是一家人，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那人板脸来，也不回话，只朝李瑞说：“你瞧他说的什么话，我这样早的起来见他，竟是迫不及待的把我往外推呢。”

  这人姓封名羽，原是个街头卖艺出身，飞绳踢毽，总是个好手。只是当年刚来时，深州民不聊生。秦睿上街看此人衣不蔽体，十分可怜，便令人给了他份打扫院落的差事。只是这封羽确实有些本事，心思活络。偶尔说句话，具有深意。

  秦睿看着惜才，便让他在自己帐下做了个小小参谋。虽没上过战场，却也有不少的用处。

  李瑞自然听的出封羽在打趣秦睿，如今深州都传这封羽是秦睿的面首。因这封羽长得好，年逾二十，有名有势，却又不娶妻生子。有事无事就爱朝秦府跑，有人打趣他与秦睿也不反驳。便都以为他默认了两人的关系。

  而自然也没人敢让秦睿知道这个消息，于是上下通瞒着，秦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再外头已与封羽成了神仙眷侣。

  那封羽见秦睿不说话，便笑道：“你总不能如此小气？今日街上热闹，许多杂耍卖艺的。与三年前相比，简直是天生人间。还有人说要为旭王殿下修座旭王庙呢！”

  “月满则亏。”秦睿叹了口气，“有份心意就是了，想必旭王殿下也不在意一座庙宇。这世间的庙宇多了去了，又有几个大罗神仙显灵的？”

  这世间的人多是庸庸碌碌的活着，一生都未见得有什么雄心壮志，他们不在意谁当政，谁做皇帝。大臣们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只望着吃饱穿暖，儿子娶得上媳妇，女儿出嫁了不受欺负。有几亩两天，能供一家人过活。

  秦睿为了这个，也是颇为费心，请了不少能人异士。为了这些农民的未来，务必让粮食的产量变多才是。如今地多人少，若是打了起来，得自家粮草充沛才是。

  那李瑞道：“旭王殿下恐怕已知道千机阁的存在了……”

  秦睿摆摆手：“不怕，旭王不会说什么。我与你做了这么久，与他也有好处。不会轻易收过去的。你别胡思乱想。千机阁的人你需看紧些。外敌不可怕，怕的是内鬼。”

  封羽也模糊的知道些千机阁的事儿。他是秦睿的心腹，对秦睿忠心耿耿，秦睿许多事情也并未瞒着他。幸而封羽也是嘴巴严实的，倒从不曾泄露出什么事儿。还曾因秦睿与好几个武官有过口舌之争。秦睿不仅救了他的命，对他更是知遇之恩。他不愿一生都当个卖艺人。作为男子，大好男儿，他还是有雄心壮志，想要一展抱负。

  于是秦睿给了他这个机会，他自己也颇为珍惜，虽与秦睿说话时常没大没小，却也知道轻重。并不曾真正说过逾越的话。

  “只是却不知道……容王殿下是个什么意思，听闻也已经蓄势待发要朝深州来了。”封羽接嘴道，似乎颇有看法，但不好表露。

  “莫藏着掖着，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出来，此处也没有外人。”秦睿皱眉斥道。

  封羽得了‘面色金牌’便笑着说：“容王殿下在庆州，与深州千里之遥。若是带兵过来，怕是舟车劳顿。要修养好些日子才能上战场。于战情不利。我们当向旭王殿下进言，让他劝阻容王。让容王按兵不动。当时候先下手为强，西南两方进攻。再拉拢东北的几位王爷将军，恐怕更好成事。”

  “你说的不错。”秦睿夸奖道，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又转头对李瑞说：“你派的探子可到了庆州，有什么消息传来？”

  “这……”李瑞表情略显踌躇。

  “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你不用掩藏，就说发生了何事？”秦睿面无表情，但周身具是威压。他这三年已然锻炼出来了，成了个哪怕是不说话，也能让人胆战心惊的上位者。

  李瑞这才说：“听闻容王殿下最近迷上了岐黄之术，招了不少道士进王府。说是要练什么金丹，可得长生不死。还强招了不少童男童女，日日宠幸，说是要吸天地间最纯正的阴气阳气。如今民怨四起。恐……”

  “恐尽失民心，于旭王殿下无利。”

  秦睿想了想，才说：“这倒还能挽救。你去，派人去个找个美若天仙的道姑。说什么长生不老，只是不想死后不能享福。只让他知道什么叫人间至乐，他也就没那心思了。”

  说完，秦睿倒还笑了笑，他觉得那容王可笑，这天下若真有神仙，那为何这世上依旧这么多人受着这样或那样的苦。为何人生而就不平等？有些人一生忙碌只能混个衣食无忧，有些人什么也不必做就能大鱼大肉大富大贵。

  秦睿想起自己身边那个已经三年没有出过声的所谓‘系统’，更是觉得可笑之极。

  是梦又怎么样？不是梦又怎么样？他如今身在梦里，也会疼，也会死。他看透了这些，也不在意了。现下唯一的想法，就是天下和平，恢复这万里锦绣河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阿桃和自然的长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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