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宠妃约不约
作者:花暖莺啼      更新:2023-07-16 20:35      字数:3774
  萧著只看了一眼, 耳边如鼓锤迸响,心如被悬空拎在空中。这样大的火,也不知道是哪里起的, 会不会烧到舒颖那里?

  “是哪里起的火?”

  小太监支支吾吾地想了半天,“是……东侧的一处偏殿。”

  萧著心中一沉, 舒颖现在住的地方, 正也属于东侧, “火班的人知道了吗?”他回头厉声道, “内班的人都起来救火了吗?”

  那小太监颤颤巍巍,迟疑道,“方才,秀明宫的人才传来消息,先回了陛下。还不曾发消息出去。”

  “那还不快去!”萧著坐在床边穿鞋, 闻言目眦尽裂, “通知各宫,让所有能跑能走的人都起来救火!”

  “奴才这就去,奴才这就去。”小太监御前当差堪堪一年,谁料到最近这么多变故, 遇上这天大的事儿,一时也六神无主, 弯着腰退下去。

  说话间王卯帽子也不曾带好,连滚带爬地扑到跟前, “陛下, 奴才已经派人去催了。除了火班官兵, 离昭仪娘娘最近的就是咱们这儿,太后的慈安宫,和皇后的中宫。”

  他停顿,没说完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想必很快便能有宫人支援。”

  萧著的手紧了紧,沉声道,“再传令,凡有推三阻四,应该前来灭火而不及时者,一律按抗旨处置!”

  王卯悄悄打量天子,那一双漆黑的双瞳寒光闪烁,不远处的火光如落在其中,熊熊燃烧,摄人心魄,他忙埋首道,“是。”

  皇宫里为了预防宫中走水,每个殿门宫前都设有大口水缸,平日里有十几个太监负责,常年储备清水,以便在火灾发生时,能从近处取水扑救。火班则负责拉驶水龙车,宫人将清水灌入中间,能向远处喷出水花,其他人则使用水枪,向着火出喷水。

  在其他宫中从远处眺望此处时,看到的是火光漫天,一片红彤彤的颜色染红了半天,等走近些,才惊觉那火舌已化成巨龙,由风一吹便连成一片,顷刻间点着了整片屋梁。

  扑救的宫人纵然竭尽全力,可火势依旧越烧越旺,等萧著走进宫门时,从门外都能看见整片宫殿被火舌侵吞。

  他疾步而入,眼前的一切让萧著瞬间红了眼睛。

  炙热的火焰正是从他每日驻足的屋子里喷涌而出,屋梁在大火中被烧得发红发亮,为什么是从她这里,为什么烧的偏偏是她这里?

  萧著左右环顾,她在哪儿?她一定出来了对吗?

  可每一张面孔都不是希望见到的人,萧著的恐惧越来越迫切,如沉甸甸的大石压迫着,追问问火班的管事,“有人从里面出来吗?”

  “回禀陛下,微臣从到这儿救水起,并未见到有人出入。”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官兵的脸,他被烟尘熏得焦黑,言辞肯定道,“看这火势,再过不久恐会坍塌,还请陛下离得远些,以免到时伤及龙体。”

  眼前的房屋如坐在大火之上,被烧得无法辨别廓落,从里面传来令人惊惧的噼啪声,这座本就破败的宫殿被烧的摇摇晃晃,似乎无力再支撑。

  萧著眼前一黑,她还在里面……周围的人乱糟糟的奔走取水,水龙喷射出的水迹在空中飞舞,而她还在里面……

  他无意识地走进几步,“陛下!陛下诶,陛下!”王卯时时刻刻关注着主子的一举一动,连忙上前阻拦。

  萧著挥开他的手,他能听见周围人的呼喊,却仿佛失去了反应,“陛下阿!”王卯被他挥开,跪下来抱住他的腿,不让他再走,·“陛下,您刚才没听见么?这屋子已经快塌了!”

  萧著如何不知?“你让开,你给朕让开!”王卯死死的拖住他的腿,萧著甩不开,用手拍他的背让他松手,“她还活着,可是她还活着阿!”她还没好起来,没让朕的承诺兑现,她怎么能……!

  王卯看见一双通红的眼睛,满是悲愤和痛心,他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扛下去,陛下心里的苦,他都看在眼里,拳头砸他在身上,至少陛下心里能松快点吧,王卯含着泪哀声道,“陛下,昭仪娘娘走了。”

  此时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轰然响起,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它来自宫殿中央,来自正在扭曲的木梁结构,房屋似乎摇晃了一瞬间,接着彻底坍塌下来。

  漫天的烟雾散尽,只剩下一地灰烬和焦木。

  这场大火直到第二日才彻底扑灭,傍晚尤能看见缕缕青烟飘上空。

  太后听说了这件事,派人来简单慰问几句,就叫萧著回去休息,言称明日还有早朝,不可耽误了。

  萧著已经忘了是如何离开那里,如何回宫,如何上朝退朝,却记得他躺在床上一夜未眠,记得天边日光一寸一寸地照亮神州大地,因为只要闭上眼睛,他就能看见火光冲天的情景,看见火舌尽一片,看见希望坍塌在他眼前。

  第二日萧著被人唤起,宫人们为他着衣洗漱,似乎一切如常,太阳照常升起,这片最华丽的宫殿又只剩下冷冰冰的泥塑人偶,和背后手里提着线的主人。

  但舒颖宫里好端端的到底为何会起火?

  萧著每每回想,唯有这个念头支撑他继续下去,谁害得他们天人永隔?!查,必须查!彻底清查!

  几日后,参与那日救援的火班领事向他汇报调查实情,呈上来一物,“陛下,微臣在原址上发现了这个,请您过目。”

  萧著让王卯接过递上来,放在手里左右观察,这是一块烧了一半的木头,一头发黑,一头还完好无损,“这木头怎么了?”

  领事道,“回陛下,这可不是普通的木头。您看看它没烧着的地方,可有什么不同?”

  萧著仔细对着太阳敲了敲,发现它那一头似乎有点古怪,颜色好像更深,他摸了一下,闻了闻,这是……“油?”一股怒气,正如被点燃的火油,迅速蔓延。

  “正是!微臣怀疑,只怕这次走水是有人蓄意而为。”领事道,“那日微臣在救水时便觉奇怪,按往常宫中走水,往往会由一宫殃及其他,可这回火情并未蔓延至别的宫殿。”

  “微臣回去后回忆,那几日断断续续地飘着小雨,这就让火情滋生更加困难。”领事道,“但如果故意浇上油,再以火点燃,倒是可能会有如此大火,而且这样一来,为何火情局限于此也能说通。”

  萧著不由回想,那时秋雨淅淅沥沥,地上常常半干不湿,衣物也不容易干,如果不是因为油,还真的烧不起来。

  可是谁要害她?

  领事话说到这里便不再多言,后面似乎就是后宫私斗的戏码,说破未免不光彩。

  萧著心中早有一个猜测,“这件事既然交给你,你就替朕查下去,不管是谁,朕要你给朕一个结果。”

  能得陛下垂青重用,领事抬头见萧著主意已决,别无后顾之忧,低头称是。

  几日后,结果出来,萧著的猜想再度被证实。

  事隔几日萧著去慈安宫,太后很是高兴,“最近皇帝政务繁忙,来哀家这儿都少了。”她和身后的李嬷嬷一唱一和,“可不是,太后娘娘常常在奴婢面前说想陛下呢。”

  太后笑意盈盈,“既然来了,就好好陪哀家说说话儿。”

  萧著道,“宫里接二连三发生了好些事,儿子心里不痛快。”

  太后脸上的笑容减去一些,看了一眼儿子,“哀家还当是什么大事,皇帝这样大惊小怪,就是为了这事儿?”

  萧著道,“母亲觉得这事不值得提,可儿子怎么听说这件事和母亲有关?”

  太后淡淡道,“这是谁说的,哀家可没做过这样的事儿。”

  愤怒如恶毒的火焰,自踏进这座宫门就在萧著心底叫嚣,他低声笑了笑,“母亲身边的人都招了,你这么说之前,不问问他们是怎么口供的吗?”

  太后大吃一惊,她观察了一番萧著的表情,不见暴怒,应该无事,“著儿,你难道不相信母亲吗?”

  “铁证如山,您让我如何相信?”

  “著儿!”太后以长辈的口吻道,“哀家才是你的亲娘阿,你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肉阿!哀家什么时候不是为了你好?”

  萧著皱着眉,轻声道,“所以你就看不得她还活着。”他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她就要死了,就这么几天,你都不能忍吗?!”

  太后被吓了一跳,但她从来没在儿子面前输过阵,强装气势道,“皇帝!哀家才是你最重要的人,才和你是一家人!谁能像哀家这样对你好?宋氏!她能吗?你能保证她对你一心一意吗?皇后!她更不够格。”

  萧著气急反笑,“朕要被你弄魔障了!”

  “怎么是哀家让你魔障呢?那妖妇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以前多孝顺阿!”太后惊疑道,“以前你小的时候,常常说长大了要给母后依靠,现在你大了,这就是你说的依靠吗?!”

  “你还是没有明白。”萧著摆手道,“时至今日,朕已与你无话可说。”

  “你回来,你回来!”太后道,“你去哪儿?”

  “我当了几十年的皇后!”太后见他执意转身离去,在他身后冷笑,“你父皇在时,我远远没想到,我自己的亲生儿子会这样对我!”

  萧著停下脚步。

  太后双目圆睁。

  “儿子有一句心里话,这样的好。”萧著看着她道,神中含恨,“不要也罢。”

  太后心头巨震,几乎坐立不稳。

  “圣祖爷立下的规矩,后宫不得干政,太后的手太长了。”萧著面无表情,声音回荡在大殿里的每一个角落,“从此往后,太后不得与宫外书信联络,不得面见大臣,不得,走出宫中一步。”

  谁都明白,当今太后自皇后时掌权已有三十余年,最放不下的,还是权利。

  “你这是……要圈禁你的母亲?”太后不可置信道,“你就不怕后世怎么写你?”

  萧著抬着下巴,“朕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太后的清誉,她大概是忘了,朕就要帮她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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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年宋氏昭仪病丧,帝追其为后,王氏感己无德,自请废去尊位,帝允之,赐号仙姑。

  帝在位十余年,励精图治,然忧思过重,咳疾不治,中兴变法八年后薨。立皇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