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民国待嫁新娘
作者:花暖莺啼      更新:2023-07-16 20:36      字数:3299
  下午梁泽凯和舒颖回到梁公馆, 算算时间正值饭点,打算回来吃饭。坐在车上时两人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晚上该吃些什么。

  他刚刚喜出望外,和母亲报了喜,没说几句却牵扯出分别在即的消息, 更没料到这么一闹,舒颖直接上了楼。

  从前她温柔备至,就连梁泽凯脾气最坏最喜怒无常的时候,也没和他置过气, 总是以一颗宽容的心待他, 这还是头一遭和他红了脸。

  梁泽凯心里不是滋味,这确实是他不好。

  听了梁母在一旁的劝导, 梁泽凯担心她, 叫人将她喜欢吃的饭菜挑出来一部分, 自己端着托盘走到两人的房前, 发现房门紧紧关着, 不留一丝缝隙。

  梁泽凯在门前停了停, 举起手想要敲门,在指节要触碰到门的时候又顿住, 握着门把缓缓旋转后推开,一眼望去房间里安安静静, 似乎没有人。

  他放轻了脚步, 柔软的地毯吸收了声音, 走过起居室, 来到卧室,舒颖侧着身体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

  梁泽凯脚步更轻,等走近了,便看到她身上还穿着出去时的衣裙还不曾换下,蓬松的羽绒枕头垫在身后,眼角似乎还有泪痕。

  梁泽凯叹了一口气,在大床的另一边坐下,不知觉中目含柔情地看着她。

  即使过了这么久,他仍然觉得造物主的神奇,就仿佛他们冥冥中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世事总是两全其美的少,差强人意的多。

  梁泽凯收回思绪,看到她光裸的手臂,于是伸手拿过一旁的薄毯想要替她盖上。

  这时舒颖动了一下。

  梁泽凯的动作停在半空中,观察她到底有没有被惊醒。

  只见舒颖神情平静,好像只是在梦中换个姿势,梁泽凯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她的睫毛抖了抖,接着缓缓睁开眼睛。

  “吵醒你了?”梁泽凯将薄毯收回去。

  舒颖迷茫地看着他,揉着眼睛,仿佛还没有清醒,十分娇憨可爱。

  可等她回神,说出的第一句话便让他笑不出来,“不要去。”

  “留下来陪着我,不要去好不好?”

  梁泽凯没有马上回答,无奈地抿着嘴唇,温和的眼睛忧郁地看着她,“你在担心什么?”

  父母和二弟都会照顾她,保证她顺利生产,不会让她受一点儿委屈,她到底还有什么顾虑?

  “那里很危险。”舒颖急切地说,“现在外面到处都在打仗,只有租界里侵略军不敢进来,我们一家人就这么平平安安地在一起,不好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冒险?”

  梁泽凯的表情颤动了一下。

  “你非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舒颖察觉到他的动摇,“你太狠心了。”

  梁泽凯动了动嘴唇,平心而论,这对舒颖来说确实不公平。

  可是难道全国除了几个租界地区,其他地方的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么?

  男儿生来就是要闯荡四方,除了爱情,他更有事业要拼搏,有万里路想要一一走过,自从他被判定失去了部分功能,就仿佛失去了尊严,失去了自信,即便他再有家财万贯,无形中也抬不起头来,他甚至不能再称为一个正常的人。

  好在命运只是和他开了个玩笑,他又再一次地完整了,是她把好运又送回到自己身边,只是她到底不能完全理解自己的心情。梁泽凯回望一步一步走来的情景,他的生命不应该止步在这小小的租界里,不应该被困在这安逸的良工馆,他有更广大的舞台,更崇高的理想,梁泽凯语气坚定地说下去,“妈会照顾你的,放宽心,别多想。”

  “这单生意真的对你那么重要吗?”舒颖不敢相信他真的这么铁石心肠,能把怀孕的妻子扔在家里,一去就是这么久,“我一点也不在乎你赚多少钱。”

  可是我在乎。

  梁泽凯心底浮现出这几个字,别人可以不理解,可是他在乎。这些天来他思考了许多,他的价值他生存的意义,从前的观念似乎崩塌了,卷土而来的是一种新的渴望,梁泽凯调整表情,“六个月以后,我就能回来了。”他岔开话题,“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眨眼就过去了,到时候我还能回来看着孩子出生,等我,恩?”

  “泽凯!”舒颖带着哭腔打断他,“难道赚钱比我更重要吗?”

  “你们都重要。”梁泽凯平静地说,其实这并不仅仅是金钱,大病一场之后,他迫切地希望证明自己,证明他还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这种想法即使在梦中,仍然不断鞭策着他,“怎么又哭了?”梁泽凯看着她眉头轻颦,晶莹的泪珠如珍珠般一粒粒滚落而下,又是内疚又是怜爱,拿过一旁的手绢,耐心地替她擦去眼泪,“是我不好,是我不该去。”

  他说着想起一事,“刚才你没吃饭,饿了吧?”梁泽凯又露出欣慰的笑,“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不能再这样任性了。”他将放在柜子上的餐盒打开,“我把你喜欢吃的分了盘子拿上来一些,你看看要是不和胃口,我让他们再下去重做。”

  舒颖自嘲地笑了笑,看了一眼便转过头,不愿去接。

  “我的好太太。”梁泽凯知道她心中还有芥蒂,扶正她的肩膀,面对面道,“我们不生气了,好吗?都是我不好,你说得对。”

  舒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你知道有什么用?你不会改。”

  梁泽凯不接口,温和而残酷地说,“好了好了,不哭了。”他搂住舒颖的肩膀,轻轻拍打她的手臂,“我没改,是我不好,你说得对。”

  等舒颖眼泪收干了一些,他用汤勺舀了一勺汤羹,“现在还热着,趁热吃,不然等会要叫人去重新热热。”

  舒颖避开他。

  梁泽凯微笑,“太太不肯吃,是要我亲口喂么。”

  舒颖忍不住心里翻了个白眼:【我算是看穿了,梁泽凯真是个屡教不改的好手】

  小可爱:【宿主你这一哭二闹是不是还要三上吊?】

  舒颖:【我本想试试他,现在这样不如顺水推舟,还让社会教他做人吧】

  最终没打动梁泽凯,第二天早上,他带着几个长随,坐在上小汽车去赶火车。

  临行时,舒颖站在梁公馆前送他,梁泽凯上前拥抱她,“我知道,你最终会理解我的。”

  舒颖没有笑容,仿佛不太情愿又舍不得给他脸色,“注意安全。”

  梁泽凯笃定地笑道,“别东想西想,好好休息。”他俯下身亲了在舒颖的额头落下一吻,“要是我顺利,说不定能提前回来。”

  舒颖抬起头,梁泽凯又对她自信地笑了一下,然后回头对梁母道,“妈,照顾好她。”

  “诶。”梁母应了声,担忧地看着他,“你也要好好当心,千万别以身试险。”

  “二弟。”梁泽凯道,“若有什么事,有什么事麻烦你了。”

  梁兆和推了推眼镜,“大哥放心,我一定义不容辞。”

  梁泽凯点了点头,坐上小汽车。

  这时社会上流行妇女怀孕,去西洋医院做产前检查,请杨医生接产。

  “老二,明天小宁去玛利亚医院做产检。”这日梁母看着桌上的报纸。

  玛利亚医院是教会医院,外来的洋医生虽说会几句中文,还是习惯用英文写病历,有时候还会蹦出来英文,不懂的人两眼一抹黑,梁兆和出国留过学,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强,“我和你爸爸都看不懂那些蝌蚪文,也听不懂他们叽里咕噜讲了什么,你在国外留过学,知道是怎么回事,阿?你陪小宁走一趟。”

  梁兆和点头应下。

  两人坐医院诊室外候诊,一路上的小护士和病患见他们衣饰不凡,纷纷抬眼来看,见他们,又都露出羡慕的目光,梁兆和知道他们是误会了,腼腆地笑了笑,想说几句缓和尴尬的气氛,开口却道,“大哥前几天又发来电报,一切都好,叫大嫂不必担心。”

  舒颖笑笑,那电报公公早就给她念过,就是为了叫她安心。

  梁兆和又道,“……其实大哥此举是有些轻率了,还要大嫂多多担待。”

  舒颖惊讶他突然标明立场,不过她心中赞同,嘴上只能替梁泽凯辩白几句,“泽凯有自己的抱负,是我不懂他。”

  梁兆和不由对舒颖产生了怜悯,这原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他需要避嫌,不能过多置言。但是他也没有故意安慰舒颖,若是有一日自己处在大哥的位置上,他不会留自己的家人在如此危险的境地。

  大哥从小随了父亲,喜欢冒险,野心勃勃要干出一番事业来,因此父亲也属意大哥做接班人,而他不及大哥果决,只喜欢专心读书做学问,在政府里谋得一官半职,便安心度日了,凡事总是有得有失。

  想不到几天后,城里人心惶惶,原来听说侵略军兵分几路,同时发动袭击,不少内陆城市惨遭轰炸机投弹,与中央政府一度断了联系。

  而其中,便有梁泽凯去的区域。

  “老二,老二。”梁母听了消息坐立不安,“你快去看看,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