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颖看着他站起来, 不知道她说错了什么，她拉住韩修能的衣摆, 抬起无辜的面孔挽留他，“你要走了吗？再陪我一会吧。”

  小女孩一样的语气，熟悉又陌生。

  韩修能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怀念。

  思绪被拉倒十年前，他们正处于热恋期，恨不得24小时黏在一起，学校的高压政策下, 怕被家长和老师知道拆散他们, 于是享受单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青涩的甘甜中混合着丝丝青春的疼痛。

  他再也没有体会过那种激情澎湃, 真挚热烈的感情。

  仿佛所有快乐、满足、喜悦的能力都被那场车祸，和舒颖的沉睡统统带走。

  即使她醒来也无济于事。

  韩修能将她的手轻轻拿下来, 放在床边, 苦涩在他的唇齿间徘徊不去, “我还有事, 小颖。”

  舒颖望着他红红的眼圈，没有再坚持, “那好吧。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医院里太久。”

  她牵着韩修能的手摇了摇, 毫无戒备地说, “每天都要来看我, 不许偷懒。”

  那双清澈的瞳孔里倒映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一阵钝痛在韩修能胸口炸开, 她什么都不知道, 韩修能含混地嘟哝一句，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

  小可爱垂头丧气，全身羽毛都耷拉着：【宿主，攻略目标的好感度竟然一点都不动(╥╯^╰╥)】

  舒颖看了看鲜红的85，看来初始好感度太高也有问题：【托腮.jpg】

  韩修能离开时，陆雅正从其他病人的病房中出来，韩修能步履匆匆与他迎面擦身而过，陆雅正上前说了一声，“韩先生，你走了？”，他想问问舒颖与外界交流的情况，韩修能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大步流星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去。

  好像情况不太妙。

  苏醒没多久的病人坐在床上，怅然若失地望着房门的方向，听到脚步声她欣喜地抬起头，大概是以为离开的韩先生又折返，没有想到看到的是陆雅正后，她期待的笑容慢慢垮下去，“陆医生。”

  陆雅正态度和蔼地观察她的神情，“你觉得怎么样，和韩先生交流起来有困难吗？”

  舒颖挫败地看着单调的病床单，呐呐地问，“陆医生，我真的躺了十年吗？”

  她觉得恍然如梦，还是觉得不敢不相信，窗外的阳光一样明媚，空气还是一样的气味，韩修能……

  是的，韩修能不一样，他变了。

  她也不再是十八岁。

  陆雅正不清楚病人在转院之前的具体情况，也不清楚她和韩先生之间的情感纠葛，叹息地说，“是韩先生告诉你的吗？”

  舒颖没有回答他，低着头翻来覆去地研究自己的手掌，像是找到什么玩具似的，想从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自言自语道，“原来我真的也老了，我的手以前不是这样的……刚才怎么没发现呢？”

  记忆中她的皮肤充满胶原蛋白，光洁紧致，远远不是现在这样，一眼望去瘦骨嶙峋，只能看见皮包骨头，瘦的有点吓人。

  陆雅正上前安慰她，“这是因为你一直没有进行必要的身体活动，导致肌肉萎缩，在复健之后会慢慢恢复，一切都会好的。”

  处于植物状态下十年成功醒来，这不能不算称得上是一个奇迹，这样的病例报告放眼全国，也非常罕见。院里听说了舒颖的情况，一时传为风云人物。

  有人只是看热闹，听听八卦新闻，不过有的前辈说得对，她的亲友会高兴，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和社会脱节了十年，将如何融入这个世界？对舒颖本人来说，谁会想到睡一觉时间就过去了十年，世界不会因为谁就停下变化的脚步，外面的情况日新月异。

  舒颖忍不住伸手触摸自己的手臂，然后向上摸到自己的侧脸，茫然地说，“陆医生，你这里有镜子吗？”

  没有人提起，她不知道十年后的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

  陆雅正和善地微笑，“你还是很漂亮。”

  舒颖迟疑地摇摇头，并不相信。

  陆雅正在她床边坐下，和她开了个玩笑，“真的，你知道我们院里的人都叫你什么？”

  舒颖不理解他的意思。

  “我们称你为睡美人。”陆雅正说，“不要担心，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帮助你。你恢复的状态很好，明天的复健我们需要加大力度，你会不会怕了？”

  “我当然不怕。你说过这样我能早点好起来，我还想早点可以……”去上学……

  舒颖突然意识到这将永远不可能，十年过去，她错过了大学报到，再也不可能去梦想的学府求学了，“我想早点好起来出院。”然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不是不一样？

  陆雅正宽容地笑笑，“恩，这个愿望很好，所以你要振作起来，好吗。”

  舒颖打了个哈欠，无聊地拔着病号服上的线条，“我只是，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我以为我还会……韩修能看起来变化好大，我都快不认识他了。”

  陆雅正静静地听她说完，联想到科室里猜测的八卦和传闻，舒颖恐怕还不知道韩先生已经另外有了要谈婚论嫁的女朋友，不过这不是他应该涉足的事，“你累了，应该休息。”

  舒颖又打了个哈欠，却固执地看着他，“我已经睡了那么久，现在睡不着。”

  “你才刚刚苏醒，身体机能没有恢复。刚才训练了那么久，韩先生刚才来看你，感觉不到，其实已经累了。”陆雅正替她拉上窗帘，“闭上眼睛，一会你就会发现自己已经睡着。”

  医生的话好像有催眠作用，一股困倦席卷而来，舒颖不情不愿，却只好闭上眼睛。

  陆雅正在她身后关上门，睡个好觉。

  他转身走向办公室，路过护士台时，当班的小护士正无所事事地发呆，看见他出来，探出脖子偷偷窃笑，“陆医生，你是不是又去睡美人病房里啦。”

  “我都看见啦。”小护士朝他挤眉弄眼，“这是活生生的童话故事，刚才那位韩先生是不是来了？他们说了什么？陆医生你知道吗？”

  “这个病人很特殊，我要跟进写病例报告。病人在这里，要是她听见闲话就不好了。”陆雅正维持着微笑，眼中却比平时多了点什么，“上班没事情做了？今天你好像不忙。”

  小护士缩了缩脖子，“哪里不忙，你不知道2号床要求多得很，一会叫我过去量血压，一会要换衣服，诶呀，我看看时间好像到了。”她朝陆雅正吐吐舌头，灰溜溜地走了。

  舒颖到底年纪轻，底子好，身体恢复的速度比一般人快。人一旦有了精神，每天再呆在病房里，觉得它就像个笼子，总想出飞出去。陆雅正觉得她的恢复状况良好，也鼓励她出去转转，于是这天下午护士小姐推着她下楼走走。

  这家私人医院位于郊区，远离城市喧闹，环境幽静雅致，一颗颗高大的树木沿路连成一排，遮荫蔽日。护士将舒颖推到树荫下，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漫无目的地聊着天，“其实你不用着急，你年纪轻，很快就会恢复。后遗症也小。”

  “是吗？”舒颖四处眺望，花园后面有一条马路，能听到汽车开过的声音，让人忍不住猜测，花园外面是什么样子。

  “我看再过个把个月，你就能出院了。”护士拨弄着指甲，“我们最近2床来了一个瘫痪的病人，他是突发脑中风，送到医院去抢救，命是保住了，钱再多又有什么用？现在一直躺在床上要人服侍，像他这样的年纪，要恢复成你这样，就完全不可能。”

  这时突然有人在远处叫了一声，“小颖？”

  因为离得太远，舒颖以为他喊得是别人，没有在意。

  一阵急促的奔跑声由远及近，一个拿着公文包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舒颖？”

  舒颖抬起头，男人震惊地看着她，“真的是你。”

  【蒋元柏，原主青梅竹马的邻居，30岁，律师】

  舒颖眯起眼睛，逆着光线辨认来人，“……蒋元柏？”

  好一会儿，蒋元柏只是愣愣地看着她，仿佛一眨眼，她就会飞走了似的。

  护士好奇地问，“这是你的朋友吗？”

  蒋元柏这才放下公文包，迷惘地说，“我听说你遇到了车祸，后来就再也没见到你，好像整个人彻底消失，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

  舒颖垂下眼睛，“我身体不太好，一直在医院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蒋元柏想起自己来医院的目的，“我有一位客户请我来做遗产公证。”他心中庆幸，本来客户约了昨天，后来临时打电话约成今天，他抬起手腕看手表，“时间快到了，小颖，你住在几号病房？等会我来看你，不会打扰你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