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舒颖和同事跟着任英卓从飞机上下来, 外面天已经黑了, 机场远离一般居民区, 又不方便打车，公司来了辆7座suv接他们，任英卓让司机问了地址, 挨个送他们回家。

  同事都让任英卓先上，大伙忙了几天，都巴望着回去往床上一躺, 睡一觉养养精神，他也不多话浪费时间，把行礼塞在后备箱里，接着有人起哄把舒颖塞他旁边, “舒颖, 你苗条，我们两个大老爷们，身量大, 你就和任总挤挤阿。”

  助理和老板走得近，所以这几次出差有什么事儿，都是她和任英卓搭档，几乎约定俗成。

  任英卓回头笑了笑，“来。”他主动伸手, 帮舒颖把行礼放好。

  所有人都上了车, 舒颖往边上一瞧, 任英卓早已经在摇摇晃晃的车程中, 慢慢闭上眼睛。

  这回他带队在外面跑了一圈，要开拓新的市场，可以说一切从头开始，要记要关注的事情有很多，所有人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状态，等结束行程下了飞机后，才觉得疲惫不堪。

  车从开上高架，任英卓的头一点点低下去，看样子已经睡着了。这时司机一个急刹车，拖出好长的刹车声，任英卓人向前一冲，回来时往左边一偏，滑到了舒颖的肩上。

  【额……】小可爱看着他打了个嗝。

  舒颖：【……】

  回头一看，车上没什么人说话，身后也是一偏鼾声。她趁着红绿灯停下来的空儿，把任英卓慢慢推回原来的位置，接下去没这样的急刹车，任英卓也老实了，没再睡得东倒西歪。

  傍晚正遇上堵车，足足开了一个班小时才到舒颖小区门口，她和别的同事小声说了一声，轻轻地拿好物品，没想到关门时，正好对上任英卓睁开的眼睛，他微微一笑，“辛苦了，好好休息。”

  舒颖点头关了车门，托着行李箱慢慢走到门口，一边和趴在她肩膀上的小可爱说话，它突然来了精神：【宿主，攻略目标总算出现啦，他在你楼下等着呐】

  舒颖也变得跃跃欲试：【真是来之不易的幸福^_^】

  韩修能坐在车里，手闲得慌拨弄着电台，他在这儿足足等了有半个多小时，这还算好，要不是他问了任英卓的另一个文秘，连她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

  他把电台挨个点了一遍，什么都没兴趣，只是让人更加心烦意乱，再一抬头，终于瞧见舒颖拖着行李箱，从小区主干道上转过来。

  “小颖。”韩修能立马打开车门迎上去，他先是一眼看到她手里的行李箱，心里堵得慌，“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我几次想来找你，结果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

  舒颖离他远一点儿停下脚步，看到他也不怎么惊讶。

  这还要多亏了他每次都开那辆显眼的车，停在那个显眼位置，让人想装没看见都不行。

  “我想打你电话，又怕你不接，你以后要是跑到哪儿去了，怎么也得通知我一声阿！我真怕你出了什么意外。”

  韩修能眼睛牢牢地贴在她身上，不想漏掉一丝一毫，虽然这段时间每天有人来汇报她在干什么，去了哪里，但这怎么比得上大活人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就只是看看都是好的。

  “韩修能，你还过来干什么？”舒颖松开拉杆箱，疲惫地说，“我们不是都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么，我不明白，你这一趟一趟的跑，还有什么意义？”

  “你累了，最近工作很辛苦么？”

  韩修能觉得她又瘦了，心里一阵心疼，再看到地上的行李箱，越发觉得碍眼，急急忙忙地问，“你从外面回来，任英卓一直叫你跟着出差？”

  “你怎么知道？”舒颖惊疑不定地问，“谁告诉你的？”

  “……我猜的。”韩修能面不改色，“我也是为了你好，出院时陆医生特意嘱咐过，刚出院不能太累，一定要好好地休息保养，小颖，我知道你想要证明自己，但是咱们不能扛着，要讲究科学，慢慢儿来，听从医嘱。”

  舒颖垂下手，对他的疏远和戒备减轻了些，“任总照顾我，没让我太累。”

  照顾？韩修能觉得一头撞上了高压电线，让他眼冒金星一股脑儿地问了出来，“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有没有暗示你什么，小颖，你社会经验太少了，这就是职场性骚扰，你知道吗？”

  “你什么意思？”

  舒颖是刚入社会这没错，经验少不代表连性骚扰三个字她都听不懂，更不要提韩修能急吼吼的样子，好像什么东西被人抢了，一看就知道没想什么好事。

  她瞪着韩修能说，“在你眼里，男女出差就一定不清不楚？又不是就我们两个人，公司里还有其他人看着，我们还能做什么？你能不能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

  韩修能有苦说不出，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舒颖竟然还在维护任英卓，她不知道任英卓早就没安好心。

  “不是我想把他想得坏。”要是早看出来这孙子会假公济私，韩修能说什么也要劝舒颖离职，平时装得真挺好的，真他妈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有两个秘书，每次只带你出去，说出去没人相信它正常。”

  舒颖哼了一声，“那个姐姐孩子还小，每天晚上要带孩子，还不许体谅体谅她么。”

  她没好气地说，“再说我们已经没关系了，如果我和谁在一起，你管得着吗？”

  韩修能像条脱水的鱼，徒劳地张张嘴，他在心里列举了一千条任英卓的罪状和列阵，被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

  “如果你只是要对我说这些，你说完了，我听了，现在我要上去了。”舒颖拉起拉杆往前走。

  “小颖。”韩修能看着她转身的背影，和从前她一次次决绝离开的背影相重叠，留给韩修能只有惊惶和，“你等等，我还没说完。”

  舒颖充耳不闻。

  韩修能握住她的行李箱，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你还记得上回我想告诉你的话吗？”

  舒颖又往前走了两步，接着停下脚步，她勾了勾唇角，仿佛在自嘲还是无法完全释怀，“你现在想说了？”

  她转身看着韩修能，“就这么难阿，吞吞土土的，你是白雪公主吗？你吃了毒苹果？是不是还有有人亲你一下，才能把毒苹果咳出来？你想说，我不想听了，我不想知道你和张明明李明明怎么样，不想知道你现在和谁联系，随你的便……”

  “我对不起你。”

  韩修能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别人，是我对不起你。”

  舒颖好像不太明白，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你确实对不起我。”

  她想起刚醒来时，觉得韩修能就是整个世界，是她的天，她的地，能为她遮风挡雨，天塌下来有他顶着，就算世界再怎么变，哪怕过了十年，他总是不变的。

  多么傻啊。

  怎么会不变呢？他有未婚妻，他离得越来越远，就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他们之间的隔阂无法逾越，有时候真觉得为什么张明明这么可恨，她有家人有朋友有事业，舒颖只有韩修能一个人，但是就连这仅有的一个人，也要被夺去。

  可总是自怨自艾也不是办法，或许这其实怪不了谁，大概是老天开了个玩笑，让这场两个人的感情却住了三个人，她现在能靠着残留的一点怜悯赢了，韩修能不情不愿，将来恐怕相看生厌，再待下去也是互相折磨。

  “但是你为我做了很多，没有你，我肯定不会恢复成现在这样，其实我还要谢谢你。”舒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韩修能，就干脆不看他，他们之间一盘烂账算不清，“随便吧。”

  “我不是说这个。”韩修能的目光灰蒙蒙，像蒙着一层云翳，“十年前那场车祸，我……”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是气流被迫把那块毒瘤冲出来，“我当时向你那里借了方向。”

  他也不敢看舒颖，“我……小颖，我……我真该死。”

  舒颖微微张着嘴唇，仿佛觉得自己一会儿飘在云里，一会儿站在水泥地上，一瞬间听懂了，一瞬间又没明白，她看着韩修能躲闪的目光，“你的意思是……？”

  韩修能看着她身后的灌木，嘴角不自然地扭曲着，“我每天看着你躺在床上，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人也不认得，我真，我真恨不得那个人是我。”

  舒颖眼中泛起点点水光，仿佛往日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睡着的时候她感觉不到，但是后来的复健，一次一次地摔倒和重来，忍受身体上的痛苦，和周围格格不入的疏离，恐惧，她的命运被完全改变，再也无法走入心爱的学园，这所有一切，难道都是这个曾经最爱的男人带来的吗？

  “我当时，那辆车冲过来，我不知道怎么的，我什么都没想，我就……”韩修能说到一半，像被噎住了停下来，一对睫毛被水气粘在一起，看得人难受，他像没有察觉似的，就让它一直这么着，过了好一会继续说下去，“我就往你这里借了，我不想把你送上去，我真想砍掉这双手，我……”

  他最后摇着头道，“我对不起你。”

  舒颖很长时间说不出话来，仿佛被夺去了声音。

  原来是这样。

  原来真相远比想象得更残酷，这竟然是真的。

  原来她命运的转折，全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原来憧憬的幸福，是被相爱的人亲手打碎。

  如果韩修能不往她这里打方向盘会怎么样？——大概会伤得更重吧，也许会留下后遗症，也许会像她一样，变成植物人，运气好一点能醒来，运气差一点，说不定就睡到离开人世，还也许会当场丧命。

  谁也说不准。

  但韩修能也说了，为什么受罪的这个人，偏偏是舒颖呢？

  她能理解，面对危险这是求生的本能，但为什么付出惨重代价的这个人，偏偏是她呢？这是她该的吗？

  舒颖的目光一会儿茫然，一会儿疑惑，变来变去很久没有说话，韩修能担心地看着她，怕她想不开，上前想拍拍她的手。

  还没碰到，舒颖突然说，“别碰我。”

  “小颖。”韩修能很不安，“你说点儿什么吧，你骂我，你骂我把火气都撒出来，这样我都能心里好受点，不然我，我特别难受。”

  舒颖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你走吧。”

  她关上防盗门，轻飘飘地传来一句，“我真希望你没说。”

  舒颖坐电梯上楼后进了房间，到阳台上看，发现韩修能还在楼下没有离开，【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小可爱转了转眼睛：【我既没猜中过程，也没猜到结尾……5555】

  舒颖摸了摸它的毛：【看来我彻底原谅他的那天，他的好感度就能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