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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枝佯作没听见，目光稍稍移过，望远方景色，只剩一抹残阳高挂，再也不见前一刻的瑰丽旖旎。她用力一挣，甩开自己的手，退后一步。

  “周博士，我妈那是说笑呢，你不用太在意。”

  周游叶低头，眸光瞧见戴好的假发有一缕落在了胸前。

  他说：“岑枝，我没和你说笑。”

  话落，他拾起散在胸前的假发，固定在头冠上。

  啪嗒。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雪白，冰凉冰凉的，激得她一哆嗦，立刻抬眼捕捉使坏的人。

  余柔站在亭子的侧面，手里捧着好几个雪球，颠过来颠过去，跃跃欲试，“姐，看招！”

  又是一记雪球。

  打在她的肩上，却更像是打在她的心里，将人打糊涂了，分不清东西南北。她只得匆忙藏起情绪，皮肉上牵出一个笑：“是吗，那您的女朋友岂不是头顶青青草原。周博士，您这话，我还是当做没听到吧，省得坏了周博士的人品。”

  周游叶执手端杯，从嗓子里发出微不可闻的笑，有些像……嘲笑。

  “岑枝，说过的话和泼出去的水，都是一个意思。”

  再怎么样，都是收不回来的。

  “怎么想，怎么取决是你的事情。”顿了顿，他还想说什么，望了眼她脸上的表情，那些想说出的话霎时灰飞烟灭了。

  “噢，那我就没听到。”

  “嗯，那我也可以继续做你相亲对象。”

  “……”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岑枝抿嘴，转身下阶梯去搬器材，准备开始给他们进行拍摄。下楼梯下到一半，猛地，她想起一个问题。

  周游叶怎么还在这儿，悠游自在。

  “肖阳，你过来，你们衣服放在哪儿了，我去看看。”

  肖阳还处在懵然中，刚才岑摄影师和周博士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入了他的耳，他反正是没听出来这两个人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高深莫测的，搞不懂。

  “哎哎——，我来了。”他小跑着，走在岑枝身侧，“衣服他们还没拿过来，应该走在半道上了，我们去接他吧。”

  岑枝心不在焉地答着，走一步停两步，末了，到了一处腊梅林子里，她停下来。

  “就在这儿吧。”

  “啊？”

  “我说你们就在这儿拍摄吧，正好这里的腊梅花开，和你们有一套主题是梅林的拍摄很搭。”

  这片梅林是真的美，虽然梅林不大，但是恰好挨着湖边，沿湖一片淡黄色的小花在风中徜徉，传来淡淡的花香，应该不少人喜欢这个地方。

  “你们那周博士，今天来除了给你们演话本子，还有别的事情吗？”

  肖阳呆头呆脑，傻笑：“当然有啊，周博士是这次拍摄的模特呀。岑姐，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请他来的，先前一直闭门不见。然后就在昨天，突然就答应了。”

  他还感叹，“奇怪得很……”

  岑枝却是拍着脑袋，问他，“那你记不记得你昨天做了什么？”

  “我就是说起请的那个摄影师特别棒啊，周博士您一定要来。”

  “还有呢？”

  “还有……我拿样片给周博士看，周博士还是无动于衷。”

  “然后？”

  “后来……后来我好像是把岑姐你的照片和大名介绍给周博士听。”

  可是周博士完全没听没看啊，就是手上拿着一本教科书，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对他不闻不问。可就在他吃了失望果，丧气地收拾东西准备出门时。

  周博士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话：“明天几点？”

  ……

  “人来了，你过去帮忙。”岑枝出声打断沉迷在昨日稀奇事件中的肖阳，将他支去一边，自己则在湖畔找了一处石板凳坐下。

  平静的湖面上倒映出天空、斜阳以及湖边的腊梅树。她踩着脚边的小石子，霎地，她一脚将石子儿踢向湖边，那颗小石子同风的窸窣声一同滚入水里，溅起阵阵涟漪，一圈又一圈地晃荡开来。

  “不冷吗？”

  “还好。”

  “还好是有多少。”

  她抬眼瞟他，“冻不死，倒是周博士冻得面色发紫，嘴唇发白。”

  “还不都是为了岑摄影师的工作。”

  “那真是谢谢您不辞辛苦，大驾光临。”

  岑枝垂眸凝视着他的脚下的一双黑色靴子，上面绣了金色的锦纹，花纹纷繁复杂，她不大懂这些有什么用意，倒是觉得这鞋子也是随了主人的性子。

  远观沉稳有度，近看风流倜傥。

  “你母亲让我们今天一起回家吃饭。”他的声音被吹风吹散在空气里，“我正好也有些话想对你母亲说，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岑枝继续盯着他的鞋子，开口，“没必要，你这样的人何愁取不到老婆。”

  周游叶对她的说辞感到有趣，他抬脚坐在她的身旁，一只手架在大腿上，双眼凝视着虚空，淡然开口，“老婆是容易取，但是岑枝只有一个。我可找不到另外一个姓岑名枝的，不仅长得漂亮，性格高冷，职业还是摄影师。另外——

  重要的一点的：她母亲目前最近还在狂热地为她招揽相亲对象。”

  露在外面的双手很快地肿了起来，每一年冬天她终究逃不过冻手的魔咒，“今天说话不兜圈子了，想说什么直说吧。”

  她搓搓脸，又搓搓手，还是觉得冷，冷到她对于他接下来说的话，也无太多感觉了。

  “你未嫁我未娶，你母亲又对我很满意，而我恰好也看中你。”最后一句他说得极慢，“你不觉得，我们在一起是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岑枝微不可闻地嗤笑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神很淡，“你这是在和我做交易？”

  “交易尚可不必这样大费周折，我是在同你商量，如果你觉得可以，那就可以。如果是否定的答案，那你对我说的话，就当做是耳旁风，随便听听就好。”

  “和你结婚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良久，她丢出一句话，起身，往回走。

  周游叶耸肩，长腿迈开几步便赶上她。

  “和别人结婚，未必就有我这么好。”

  “您真自信。”

  “谢谢夸奖。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与我结婚对你真的没有一点儿好处？婚后我们照样过各自的生活，互不干扰，和婚前并无二致，不过是每逢过节多了一些烦人的礼俗。”

  她脚下的步子一顿，脸上的表情都被冻僵了，“周博士，何不去找你的女朋友结婚，在这里找我一个外人。”

  仿佛预料到她要说这样的话，他捂着拳头抵在嘴边，咳嗽，“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要想成什么样子，而是周博士您亲口告诉我，你有女朋友。和女朋友结婚，不应该才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吗？”

  “岑枝——，我和尚语不是你想象中的男女朋友的关系。”

  “岑摄影师……，您快过来，我这边出了一点儿小麻烦。”

  远处有人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她想都没想，应了一声，忙跑过去。那位女模特正在跳脚，眼眶里的泪像是要抖出来：“对不起对不起，我阿爸出了车祸，耽误你们的拍摄了。”

  “出什么事儿？”岑枝拉开余柔，眼光从一个又一个人身上扫过去。

  “女模特……”

  岑枝看了眼女模特，象征性安慰，“没事儿，你先走吧，这边我来安排。”

  女模特连连点头，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拖着裙子套了一件大衣就跑了。

  “现在可怎么办咯，肖阳小哥哥，你还能不能约到其他的漂亮小姐姐啊？不然这给耽误得，错过了这下午五点的阳光，那就是真的可惜了。”

  余柔抱着双臂，一张小脸笑盈盈地瞧着肖阳。肖阳憋得满脸通红，不敢去看她，只好偏过头去看岑枝，“岑姐，模特倒是有，就是不上镜……”

  “呀，就要漂亮小姐姐，没有漂亮小姐姐，这几身衣服都是浪费，拍也拍不出来效果。对噢，等一会等一会，你先让我看看到底是有多不上镜头，说不定化妆还可以救回来。”

  语毕，她向肖阳伸手，“拿来。”

  “啊？什么……”

  “哎呀，烦不烦，手机拿来啊，让我来看看到底长什么样子。”

  肖阳当真就要掏手机给余柔看。

  岑枝望着他们，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厉声吼了句：“余柔，你给我滚过来，去把衣服都给我套上。”

  余柔脸上一惊，害怕得哆嗦，“姐，要、要干嘛……”

  “换衣服。”

  她指着自己，咽下口水，“你不会是要我、我穿上……”

  “懂我意思了就行，穿上吧。”

  “别……”

  “没听见你说什么。”

  余柔差点儿给吓懵了，她捂着脸走到岑枝身边，“姐，我错了。我再也不这么没礼貌地和别人讲话了……”

  “还知道你哪儿错了，一边儿去。肖阳，你再看看，到底还有没有合适的。”

  肖阳尴尬，时不时瞄一眼余柔，“没……”

  “没有就没有咯，那就姐你上吧，反正长得古典端庄，正好适合以汉服为主题的拍摄。”余柔在侧边小声嘀咕。

  “闭嘴。”岑枝睨着她，警告。

  “岑摄影师，不如劳累你配合我一次，将这次活动完成吧。学生们做出这么多东西也不容易，不要辜负他们的辛苦了。再说了，岑摄影师确实有种古典美，每每看见都会觉得很吸引人。”

  周游叶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煽风点火。

  “对对对，就我姐吧，拍出来的片儿可好看了。”见有博士大大说了话，余柔胆子肥起来。其余的工作人员也跟着起哄，极力推荐她登台表演。

  岑枝：“……”

  “我带你去换衣间换衣服去，让他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也累了很久了。”周游叶善解人意地说道。

  岑枝推脱不掉，无奈地往前走着。今天是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遇上的就是他，拍摄的还是甜蜜饯儿般的爱情故事。这次真不仅要了她的老命，还扒了她一层皮。

  周游叶在后面踩着她留下的脚印子慢慢走，他凝视着她消瘦的背影，总觉得她周身拉下了一层冰膜，他靠近不得，索性叫住她的名字，“岑枝，尚语已经结婚了，她今天已经和她先生飞去马德里工作了。”

  昏黄景色里，他的话语很轻，像风像梅花香又像飘洒的白雪，悄无声息地落入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