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 西餐厅。

  鲁哥搅拌着墨鱼汁意大利面，乌漆漆的一碗，看着没食欲，吃着香。

  他富有耐心地用叉子将面卷成好入口的一团，吃得很慢。

  然而，有人比他更慢。

  “小程。”

  “啊？怎么了？”

  程宇航一手刀一手叉，茫然地看着他。

  “在五分钟之前, 我觉得你吃牛排还挺讲究的，全部切成块再吃，”鲁哥低头, 示意他看一眼自己铁板上的牛板, 有近一半已不成形状, 被心不在焉的食客千刀万剐：“你是想把它切丝当牛柳, 还是打算剁成肉泥拌饭吃？”

  程宇航猛地惊醒, 尴尬地叉起一块牛排往嘴里送：“我一时没注意。”

  “发生什么事了？”鲁哥思索：“听说钟狂今日要来签合同, 但那也不是你负……”还未说完，听见‘钟狂’两字的程宇航就被牛排噎住，捂嘴咳嗽，幸好之前把牛排切成了牛柳，好一顿狂咳, 终于将牛柳呛回了正确的食道上，只是紧张的原由为何, 已是司马昭之心了。

  看他咳得满脸通红的样子, 他恨铁不成钢：“咋的了, 真看上人家妹子了，她给你发照片了？”

  “没，她没发过，就……签约时瞅了一眼，证件照。而且哪能说看上呢，她那么小，还是学生，我好意思吗？只是，唉，很难说，她是我第一个捧出来的大神，这伯乐跟千里马，看她一步步成长过来，心情很复杂，如今要见到真人了，就更紧张了。”

  证件照要是好看，那是真的好看了。

  “很漂亮？”

  “挺丑的，”程宇航诚实道：“还很胖，看着有160斤。”

  “……”

  鲁哥陷入了沉思：“伯乐，原来想骑千里坦克。”

  刚平复情绪的程宇航又炸了：“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不要说她坦克，虽然胖，但是性格特别好，也很聪明，你看她更新又那么勤奋，上帝是公平的嘛，我觉得用外表去评判一个女孩子，很不公平。”说到钟岚时，他语气便柔软了下来，散发出慈父光辉。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

  明明就是。

  鲁哥上下打量着小程，小伙子挺清秀，就是不会收拾自己，唉，不过配一个快两百斤的小姑娘也足够了，编辑跟作者成就一段佳话，听着也挺浪漫的：“下午什么时候见她？”

  “她到了总部楼下给我电话，我下去接她。”

  “我也一起去。”

  “诶？”

  “我就看看。”

  程宇航狐疑地盯着笑得一脸高深莫测的鲁哥，彷佛能穿过内心充满了拒绝，但他也很清楚，两人在一个办公室里，他要跟着他，他没办法也没理由拒绝，而且之前他还帮过自己那么多次，只能委屈巴巴地答应：“好吧……”

  他拍肩：“放心吧，我不会抢走你家妹子的。”

  才不是担心这个！

  不过，走出餐厅的时候，程宇航还是忍不住偷偷发了个讯息给小钟。

  终点四组-宇航：小钟，你喜欢英俊帅气的大叔吗？

  钟狂：……

  钟狂：喜欢啊

  于是，程宇航更担心了。

  下午两点四十分。

  毕竟是第一次来，终点总部距离地铁出口又有一段距离，钟岚提早了二十分钟来探路，避免迟到，顺便给编辑捎了个电话：“我到地铁站了，恩，c1出口往右走过一条马路再往左拐，全家便利店，看见了，一直往前走是吧？”

  “我在楼下等你。”

  “好，那先挂了。”

  鲁哥从兜里摸出两根烟，一根自己点着，另一根塞到他手里：“你别抖了，抽根烟冷静一下。”

  他婉拒：“不了，小钟不抽烟，”末了否认：“我没抖。”

  “你都抖成筛子了。”

  程宇航以一秒转一次头的速度环顾四方，热锅上的蚂蚁都比他冷静，鲁哥悠然点烟，从容淡定：“你就算把头转得掉下来，她也不会立刻出现在你面前啊。还有，一个160斤的女人，你还怕看漏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就是淡定不下来。

  电话又响了起来，他秒接：“小钟？你迷路了吗？”

  “不，我到了，你今天是不是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旁边站着一个抽着烟的男人？”

  “是，你在哪，我怎么没看见你？”

  “那我看见你了。”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时聚焦到向自己走来的少女。

  下午的阳光不算猛烈，倾泻在纤瘦高佻的少女身上，镀了一层晕染金，云发如瀑，扎成温柔的公主头——她本来想扎个马尾算了，可是穿上白色连身裙后，卓远川兴致上来要给她弄头发，她拗不过她，便随她意捣鼓了。

  效果不错的，年轻漂亮的姑娘怎么打扮都好看。

  “你……”

  程宇航失声。

  “你好，我是钟狂。”

  她绽开笑容，大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光落在她脸上，笑得像小天使。

  程宇航不是没见过美女，但和心理预设的模样相差太远，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愣在原地。

  然而，有人反应比他快。

  “你好，我是鲁洛，我是终点编辑部的主编，不是负责四组的，不过关照白金大神，人人有责，我来带你上去吧，正好给大家打个招呼。”

  “好，谢谢。”

  谁带都一样。

  鲁哥拍了拍他，示意他别发愣了，赶紧跟上。

  程宇航一脸懵比地跟在二人身后，眼睁睁看着前一分钟还不感兴趣的前辈，与小钟谈笑风生，没一会已忽悠得她叫他鲁哥。

  一同挤进电梯的白领手机响了：‘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歌词搭配此情此景，何等心酸。

  走出电梯的时候，程宇航才稍稍缓住了紧张，憋出一句话：“小钟，你跟中学时变了很多。”

  “是吗？你是说签约时的证件照吧，那张拍得不好，后来人长高，也长开了。”

  钟岚转头，朝他微笑。

  “……以前很可爱，现在很漂亮。”

  “谢谢。”

  少女淡然道谢，宠辱不惊。

  这些赞美，她早就听习惯了吧。

  程宇航心情复杂，可也想不出别的漂亮话了：“待会……别紧张，虽然我不能进去陪你，不过贤生人很好，他会照看着你的。”

  “恩。”

  尬聊结束。

  他不知道是，听见编辑夸自己好看，而且拿中学时的照片相比时，钟岚差点憋不住笑——没错，就是漂亮，说得好，有眼光，再来几句也没毛病。

  程宇航觉得自己的表现简直弱智得像没见过女人的小学生。

  然而当他看见版权编辑贤生看见钟狂的表情时，他又稍稍感到安慰了，目送她进了会议室，他转头算旧帐：“鲁哥你对她真热情。”

  “作为终点主编，关爱白金作家，是我的责任。”

  程宇航气结，鲁哥才拍拍他的肩：“我开玩笑的，死心吧，这种有颜又有钱的女人，你今晚早点下班回去盖好被子睡觉，做梦比较快。”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是真没这方面的想法。

  只是，闺女比想象中要优秀漂亮，让他有点失落而已……

  另一边厢，走进会议室的钟岚和编辑贤生一道坐下。

  他也是钟狂的读者，最喜欢《空间称霸古代》里各有特色的美女，也在知道钟狂其实是女人之后，惊讶了半天，当时只觉得是一位很有才华的女作者，但他万万没想到，会长得这么漂亮！一张漂亮脸孔，对任何行业的人才来说都是一种提升，不少新生代的实体书作者，或者是漫画家、绘本作者，长得稍为周正点，美图一下能见人的，将其照片名信片当买书赠品，或者封面上印作者照片，都是推销手段。

  而且效果还不错，其中以青春疼痛类为最。

  俊男美女的青春跟疼痛，总是特别令人向往。

  “钟狂，我想到一件事。”

  “怎么了？”

  “你长得这么好看，龙悦可能不想放过这个宣传重点。”

  长相普通的作者配合宣传，跟美人配合宣传，效果是两回事。

  即使在不看脸看实力的网文界，也是如此，且不分男女。

  钟岚沉吟：“我想过这个可能性，当然，对我来说是最好不要露面，但如果对方给的利益足够多……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她现在的地位，已经足够承受得起冲击了。

  适当炒作带来的人流浪潮，甚至可能让她地位再升一阶，如果伴随着一个制作成功的网游宣传重军出击，也许是件互惠互利的好事。

  要看龙悦的态度。

  “可是，你之前谈的时候，态度都很坚定。”

  “我也不可能在讨论组里发一张自拍，说‘我长得这么美，要是配合你们宣传，钱能不能多给一点？’啊！”

  她这么一说话，之前美人特有的距离感就消失不见了。

  贤生心想，好像是有点道理。

  稍后，龙悦的负责人陈巧月来到，早就认识终点的贤生，也因为工作关系见过几次面，一进来的时候，她目光便落到了他旁边的美貌少女，疑惑：“钟狂还没来？”

  “……”

  贤生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反应一点都不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