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入夏，天气一日一日热了起来，卫珩却又生了病。她是外表看着健康结实，其实身体没那么好，隔三差五就要生个小毛病。卫珩躺在床上，身穿了一件绯红小衣，绸裤，病中无聊，拿了一本书在读。她不喜读书，心中有些乏味。

  生病的日子对她来说是最难熬的，她上辈子有大半时间都是在生病，那时候身边只有个皇甫遗和妹妹卫郢。除了孤独寂寞外一无所有，唯有一天一天的等待，死亡或是炼狱。那种感觉她再也不想体会，无奈这辈子还是时常生病。王氏晓得她身子骨贵，爱闹个头疼脑热，也不是多大的事，时间久了也不会太放在心上，卫珩独自呆在房中，上辈子那种孤独无援的感觉就重回灵魂。

  她发现这辈子尽管她和爹娘，家人没有像前世那样分离，但感情还是有限。或许她心里原本充满着防备，经过上一世，她很难再真正的相信什么人，或者爱上什么人，哪怕她很努力，始终也是表面上的，心中总隔了一层。比如现在，她生了病，心中就对母亲，父亲，兄弟，身边人全部充满了厌烦。父亲母亲兄弟又有什么用，她生了病，还不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苦熬，他们只不过不痛不痒的过问几句，上辈子她还不是熬到死。

  她有小半辈子都是在等死，因此格外懂得死亡的孤独。孤独和死亡都是一个人的事，无人能陪伴你，也无人能拯救你。何等残酷的真相。

  卫珩并不将这种情绪展露于人，活了两辈子，她早就心如古井，不悲不喜了。碰到高兴的事就高兴一下，毕竟人生苦短，碰到不高兴的事也不必在意，毕竟人生苦短。好坏心里有杆称。

  卫莒这些日子不在家，被父亲派去徐州办些事，出门总有两月，他进门的时候是夜里，房中点着灯，卫珩披着小衣，正坐在床上喝药。

  几月不见，她就瘦了一圈，卫莒看着就心疼的不得了。他最喜欢的是卫珩有点肉肉的身材，看起来很好摸，哪晓一个没看住就瘦成这模样，下巴都尖了，原来肉肉的，粉白的脸蛋变成了单纯的白。卫莒第一个动作，搂住她心疼的叫道:“傻宝贝，我几个月不在家，你怎么像个野狗了。”

  卫珩听见这句，捧着药碗别过头，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卫莒是真心疼，摸着他背上瘦瘦的，薄薄的一层皮肉和骨头，完全没原来的手感。他就跟自己的肉被人偷走了似的十分不舍。他搂着卫珩，看她专注的喝药:“这两个月在做什么？”

  卫珩道:“吃饭，睡觉，没做什么。”

  卫莒道:“想没想我？”

  卫珩道:“想你做什么？”

  卫莒盯着她的脸颊，她的睫毛轻轻抖动，只是不肯回视他:“你不想我，我可是每天都想你。”

  卫珩道:“想我做什么？”

  卫莒道:“你说我想你做什么？”

  卫珩摇头:“我不知道。”她喝完了药，将递给卫莒，卫莒接过，转手放到了桌案上的漆盘中。

  “真的不知道？”他捏了她的手贴在脸上，两颊带笑，目光始终保持着直视她的眼睛。卫珩没回答，他轻轻凑上去在她面上吻了一下，辗转着又寻到嘴唇上。蜻蜓点水一般的吻，然而已经在卫珩心中激起了涟漪，她握住卫莒手掌的手紧了紧。卫莒察觉到她这个微妙的反应，他鼻子顶着她鼻子，嘴唇贴着她嘴唇，没有深入，只是暂止。

  卫珩心中明白，早在两个月前，她和卫莒的接触就已非正常，只是不愿说破。

  卫莒见她没有拒绝，遂启开唇齿，加深了这个吻。他舌尖要钻进来，卫珩扭过头。

  他没有勉强，此路不通又换另一处，他的手从卫珩小衣底探进去，卫珩再次按住他。

  目光再次对视，他便轻轻笑了。卫珩眼神平静道:“二哥，你这是要生奸我吗？”

  卫莒笑的意味深长。他放开卫珩，坐了起来，拿起她一只手抚摸打量，末了评价道:“好生奇怪，你一个黄花闺女，怎么嘴里全是这种话？”

  卫珩心中冷笑:“我都结了三次婚了，连那回事都是你教的，我当然不是黄花闺女。”

  她抽回手，懒得理他。

  卫莒琢磨了一会，突然扑上身按住她，目光探究的打量道:“不对，肯定是有坏男人教你的，你整天就读个四书五经烈女传，你从哪里学的这些？好，我可是知道了，你一定是跟野男人私好过，小小年纪不学好，难怪这么会勾引人。小混蛋，你跟我老实说，到底跟谁乱相好了？”

  卫珩想起阿依娜，故作高深:“我跟谁相好与你何干？我相好过的多了去了，你问哪一个？”

  卫莒一阵气结:“你还有好多个？”

  卫珩随口胡诹，自云在兰陵的时候有某某少年与她互相倾心，又有谁谁谁恋慕她，卫莒听了十分生气，认定她是个不正经的小浪货。他揪着卫珩不放，非要质问她到底跟野男人做了什么。

  卫珩闹了一会，头有点疼，不想跟他瞎扯了，便打开他手，声称要睡觉，留得卫莒一脸不高兴，想要抱着她咬一口。

  卫莒得了一匣上好的珍珠，他觉得很衬卫珩的颜色，就想送给她做首饰。他将珍珠送给王氏，王氏果然很喜欢，加了二两金，替卫珩制了一对耳珰，两只漂亮的珠钗。饱满莹亮的珍珠镶嵌在花纹美丽的金叶子中，又有一片绿玉叶片点缀，造型十分夺目。卫珩病好，打扮试了试，因为好看，总好像是故意戴出来给谁看的，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戴。其实东西是王氏手里过来的，又不是卫莒跟她私相授受，有什么呢？但她总感觉那东西太打眼，戴在身上，总像是什么证据。她将那珠钗用个小首饰匣装着，早晚梳头都要忍不住翻看一下，把玩一番，又放进匣子里藏着。

  卫莒等了几日，见她始终没有把那副珍珠头面戴出来，他跑来问卫珩:“你的那个呢？”卫珩装听不懂:“我的哪个啊？”卫莒又不好意思明问，好像自己送了个什么东西，特意巴巴的赶上来提醒，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送的似的，他没那么厚的脸皮。他问了几次，卫珩始终装傻，他只得叹口气算了，过了几天又私底下送给卫珩一只小小的金质凤头钗。卫珩另有一只金质的凤头钗，制式跟这个仿佛，没那么显眼，她于是就悄悄戴了一次。

  晚上饭桌上，卫珩正吃饭呢。王氏却突然问道:“你何时多了这件首饰，我怎么没见过？”

  卫珩那小钗子戴了几天了，一直没人说什么，因此她以为没人看出来。王氏这么说，她还没反应过来是在说这个呢，她举着筷子讶道:“啊？”

  王氏道:“头上不是戴着了吗？”

  卫珩一下子惊住了，脑子里空了空，她随口胡说道:“一直有的啊，娘你没见过啊？”

  王氏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卫珩知道她娘眼睛比针尖还细，什么东西瞒不过她眼去，晚上回去就把钗子收了起来。没过两天，果然不小心听的她娘在跟人议论，说:“阿蕤最近是不是认得什么人了？她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有出门吗？”

  叶娘说:“姑娘最近身子不舒服，都在房里，没怎么出门，就是早晚在院子里走走。”

  王氏道:“和谁一起的？”

  叶娘道:“就她自己跟她几个哥哥们。”

  王氏百思不得其解，纳闷了好多日，然而也没看出什么究竟来，倒是把卫珩惊了一场。

  卫莒经过多方打听，得知卫珩在兰陵没什么相好，才开始心里美起来。他回头将卫珩的话一琢磨，就感觉特别有意思了，那分明不是男人女人调情的说法吗？他美滋滋的，自认已经跟卫珩通了默契，平日里眉目传情，私下的见面倒少了。不过他传他的情，卫珩一般懒得搭理他，给他个白眼，骂他几句，他也当是打情骂俏，能乐半天。

  他最近特别孝顺，经常爱去王氏那献宝，给母亲大人送些瞧着很好，又不大有用的东西。王氏转手便送给女儿，卫珩一肚子话，又没法说。

  不过也有一桩烦难，卫珩从生了场病瘦下来，回头就再没胖过。卫莒就喜欢她那个肉感十足的身量，现在看她总觉得怎么不顺眼。卫莒经常建议她多吃，想方设法的让她长肉，还经常口出恶语:“你怎么瘦的跟个野狗似的。”卫珩胖也好瘦也好都无所谓，只是觉得他一个男人，太聒噪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