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
作者:半截白菜      更新:2023-07-18 09:11      字数:6418
  出了房门,走廊上的小孩少了很多,说话的声音也少了很多,我们朝楼梯走去,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不太确认的声音喊道,“李优?”我仰头看向糖糖老师,糖糖老师也是一脸疑惑,接着那声音又继续问道,“是李优吗?”我跟糖糖老师随着转身,对上靠近楼梯第一间房门口的男孩,我敛起眉头,疑惑地看着那个男孩。

  那个男孩看到我的脸之后,嘿了一声拍了一下大腿,说道,“原来真的是你啊。”

  糖糖老师疑惑地问道,“你是?你跟李优是?”那男孩走过来,笑着说,“不记得我了?我是陈挠。”听到这个名字,我瞬间震惊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孩,这哪里是英语培训班那群同学嘴里的那个陈“孬”啊,完全变了样,两个月前的陈“孬”总喜欢穿着一身灰色的上衣,头发遮住半只眼睛,嘴唇永远紧紧抿着,呆呆的,做事情笨手笨脚的,跟我一样是个走到哪都遭白眼的差生,还被嘲笑说是常青镇镇长的傻儿子,那个说在今年的英语竞技赛上要夺冠的差生。

  眼前的陈挠穿着白色的上衣棕色的休闲裤,唇角带着笑意,眼眸里一片温和,哪来呆呆的样子。

  糖糖老师邀请他一起去吃鱼,他双手叉进口袋里,懒洋洋地走在我的身边,我经过初初的震惊之后,问他,“你英语竞技比赛得奖了吗?”

  他低下头,之前很长的头发如今剪成像张楚那样的碎发,搭在额头上,细细软软的,他笑着说,“得了,第一名。”

  我震惊地下巴都要掉了,我记得他当时刚上培训班的课程时,连单词都认不全,“你是怎么办到的?”我现在还在苦命地学习中,他居然已经突破了一切拿到了英语竞技赛的第一名。

  “暑假的培训过后,我什么课都没去上,专门攻英语,攻着攻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开窍了似的,记忆力在那一瞬间提了上来,虽然句子还不能自如地应用,但是我的脑袋里汇入了很多的单词,甩都甩不掉,竞技赛的时候,我拿了第一。”他抬头看着夜空,自嘲道,“做了五年的差生,总算咸鱼翻身了。”

  我的心突地划过一丝酸楚,这种酸楚只有我这种差生才能够理解,我完全可以感受得到陈挠话里的无奈,培训班的时候他被嘲笑得最厉害,可见他在学校里,也是个不好过的差生,尤其他还是常青镇镇长的儿子,可是如今他翻身了,我呢?

  得过一次画画的奖,得过一次那样的荣耀,看着李秀跟张楚的优秀,我也想优秀啊,也想翻身啊。

  张轩不太满意陈挠的加入,到了烤鱼场,还一脸的不满,糖糖老师一边烤他板着个脸吃得最多,陈挠把鱼头挑开了,把鱼身给我,我说了声谢谢就接了过来,张轩一边吃一边看着我们,说,“四年级的英语竞技赛是我哥哥拿的第一名,你的第一名是哪个年级的?”

  陈挠喝了口水,擦擦嘴巴说,“五年级的,第三名好像也是常青小学的,叫……什么来着,不记得名字了,是个很秀气的女孩。”

  我咬着鱼的嘴巴停了,盯着碟里的鱼,五年级英语竞技赛常青小学长得很秀气的第三名是李秀。

  输给了一个差生,难怪李秀一脸的不开心。

  “哼!”张轩重重地哼了一声,继续吃鱼。

  糖糖老师大概是烤了十八条,他自己吃了两条,我吃了四条,陈挠吃了两条,另外十条全进张轩的肚子里了,回程的路上,他撑着肚子说话都成大舌头,我跟陈挠在后面忍着笑。

  陈挠说他是来标画的,明天有画展,他爸爸说他得奖了送一个礼物给他,于是他说他想要一副巩老爷子的画,但是巩老爷子的画不卖,所以他只能退而其次地来标巩老爷子第一任徒弟的画,所以才会出现在扬小调。

  回到扬小调,糖糖老师上四楼去休息,我跟张轩也进了房间,陈挠看了看我们的房间笑道,“老师也太不会安排了吧,你们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还安排到一起住。”

  本来我是没觉得有问题的,被陈挠这么一说,不由自主地有点怪异的感觉,但是我也不是很懂什么意思,倒是张轩哇哇大叫,直喊道,“关你什么事啊,阿姨叫我照顾李优的。”

  陈挠拍拍脑袋,说道,“好好好,不关我事,李优,明天见啦。”说着他就离开我们的房间。

  我走过去把门关上,在桌子上拿了一包纸巾就走进房间里,看都没看张轩,刚关上房门,门就被敲响,我忍了忍,才去开门,门口站着张轩,他捂着肚子,一脸难受的神情,可怜兮兮地说,“我好像吃坏肚子了。”

  那一刻我真想把他一脚踹下楼去,刚刚还说要照顾我,现在这样是叫我照顾他的意思?

  我怎么会照顾人,在家里,都是李秀跟妈妈照顾我的,在学校里再不济也有郭晶跑前跑后,还有张楚时不时地帮我,想到张楚,我胸口一闷,死死地压抑住那在脑海里想他样子的思绪。

  笨手笨脚地拿了药片给张轩吃,倒了水给他差点泼他一身,他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仿佛我是趁机报复似的。

  说实话,我就是不会照顾人而已,太勉强了,不过他吃了药片在沙发上躺了一会,脸色总算好了一点,他一边摸着肚子一边说,“幸好妈妈在我包里塞了这个药片,不然就完蛋了。”

  我直翻白眼。

  敢情张楚的妈妈知道张轩就是一只会吃的破孩子,出门也得带着药片才行,真是有先见之明。

  我没再管张轩,回了自己的房间,到房间里配的浴室里冲凉,冲了凉还得洗衣服,我的手压根就没力,搓了没两下就不搓了,拧水的时候怎么拧都不干,费了不少的力气才勉强把水腾干了些,但是还是一直滴水,我懒得理了,走到阳台上把衣服吃力地挂上去,就收工了。

  躺回床上,感觉浑身都脱力似的。

  这里的房间灯光很亮,照在脸上再也看不见半丝月光,莫名地竟然有点想念家里的那个房间,以及我窗边经常出现的那半截月光。

  我一直认为,我离开了父母的身边会很开心的,再也不会想起他们,会带着仇恨在外面逍遥快活,可是心里那股淡淡的想念竟然出现了,我慌地把自己捂进被子里。

  门再次被敲响。

  我闭上眼睛装睡,可是敲门声依旧一阵一阵的,恍惚间还能听到李优李优这样的喊声。

  我刷地一声坐起来,滑下床,冲到门边,一把拉开门,狠狠地瞪着门口的人,张轩愣了好半会,肩膀都缩了一起,才喏喏地说,“我……我想帮你拧下衣服,女孩子没……没什么力气。”

  “砰!”我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了,瞪着门,半秒后,我又把门打开,他还呆呆地站着,我不满地说,“进来!”说罢我就返回床上,躺着,眼睛看着他顿了顿脚步进门来,拉了张椅子到阳台,踩上去,随后伸手拧了拧衣服的下摆,刷地一堆的水顺着他的手流下来。

  就这样反复地拧着,很快他就拧好了,下了椅子,朝我说道,“我妈妈说衣服要是不拧干,会变得皱巴巴的,穿起来特别丑,每次在家里都是哥哥替我拧的,我这次拧得可能也不是很干,等我再长高一点就好了。”

  我看着他,半响后嗯了一声。

  他抿抿嘴,朝门口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地说,“谢谢。”他立刻就转过身来,笑眯眯地说,“不用谢!”

  我猛地就将枕头砸去。

  他跑了,顺手带上了门,被他这么一闹,我那些思绪都缓了下来,慢慢地进入了梦乡,准备迎接在扬小调的第二天。

  第二天,张轩一早就在门口喊我,我迷迷糊糊地起身,刷牙,换衣服,把钱塞进口袋里,然后顶着一头鸟窝出了门,张轩嫌弃地看着我的头发,“你能不能先梳好头再出来?!”

  我迷迷糊糊地转身,进了房间,用水把头发压平,然后又出门,我的头发是天然卷,早上起来不弄就会卷得乱七八糟,我基本很少去弄它,这次也没弄好,张轩找了个梳子给我,叫我梳好了再出门,我很想把梳子□□他的嘴巴里,不过我想到等下会有很多人,还是把头发梳了梳才出门。

  刚一出门,就看到糖糖老师朝这里走来,看到我们温柔地笑道,“还以为你们醒不过来呢,早上有个画展,你们跟着其他的人一起看看,下午就有课了,记得带上你们的画本。”

  说着他就带头走下楼梯,我们紧跟着,其他房间的门陆陆续续地开了,那些有着天赋的小画家一个一个地闪出房间,随着人流也下了楼梯,一时间昨天晚上一直很安静的一楼此时叽叽喳喳的聚集了不少的人,远远地我看到陈挠朝我们挥手,糖糖老师问我们要不要跟陈挠一起,我还没有回答,张轩就摇头,“不要。”

  糖糖老师嗯了一声,转身带着我们朝扬小调的后院走去,后院是个大型的画室,此时画室里全挂满了画,满目琳琅,眼花缭乱。

  那些画五颜六色,有纯黑的,有纯白的,也有纯蓝的,更多的是各种颜色搭配成一幅画,画室里有个专区,叫《孟宴》,介绍的标签上写着头街:中国人性画师创始人,巩凡弟子首席。

  陈挠走过来,笑问我,“你猜我会想标哪副画?”

  “这个就是巩老爷子的第一任徒弟?”这时我才反应过来,陈挠指着巩凡两个字,“巩凡是巩老爷子的全名,孟宴擅长画人性画,他第一副得奖的画是个扭曲的白骨,白骨上蔓延着红色的花,花芯有黑色的溶洞,那副画看起来诡异,看久了就明白,人之初是善白的,经过渲染之后便是红的,隐藏起来的花芯那是人心,人的心有阴暗的黑洞,越大,说明人心越险恶,所以那幅画叫:恶。”

  我想看那副画,陈挠说,那幅画天价,并且不出卖,不知道现在藏在什么地方,我很好奇陈挠为什么这么懂,他笑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跟爸爸经常来扬小调,那时爸爸买画卖画,我就看画,久而久之,我对画就有了不一样的执念,可惜巩老爷子说我,是个懂画却跟画无缘的人。”

  说罢,陈挠就问我,“你的画是什么类型的?”我愣了一下,随即转开眼,我也不知道我的画是什么类型的,并且,我的画应该还不能称之为画吧,那不过就是我宣泄阴暗的手法而已,跟扬小调这些画比起来,我那副只能说是小打小闹。

  陈挠见我不回答,他便笑,“也许不久的将来,我就得在这个地方标你的画,读你的灵魂了。”

  我笑笑,没吭声,随后我便走向了孟宴的专区,陈挠跟在我身后,张轩跟糖糖老师在斜对面的专区,那里有个画家的专区,叫离,我刚才进门扫了一眼,他的画跟张轩之前交上去的画的感觉很相似,异想天开的感觉。

  孟宴每副画都很诡异,并且都从某种程度在提画人性,陈挠看得津津有味,我则看得胸口撞击很大,那仿佛就是在读人的善恶,情感的宣泄,咆哮以及叛逆等等。

  我在一副叫《逆者》的画面前停下。

  这画分了三个颜色,分别是白,黑,金三个色,依然是白骨,然后白骨逐渐染黑,黑了之后,最终到达金色,金色白骨的头顶是一轮太阳,一瞬间扫去前面两个白骨的阴暗感觉。

  陈挠修长的手摸上那副白骨,唇角微涩,“李优,我想标下这副画,它很像我的人生。”

  我懂,差生逆袭,得到重生,拿到金色的人生,所以叫逆者,陈挠已经成功了。

  我嗯了一声,就见陈挠笑了,很灿烂的那种,他转身看着我说,“李优,我很期待你的画,上次你得奖的那副画我还没看,过两天我一定去翻杂志。”

  我有预感,陈挠能一眼就看懂我那幅画的意思,所以我稍微有些不自然,这时,张轩他们看完了,走进孟宴的专区,糖糖老师笑着说,“孟宴的专区一如既往地冷清阿。”

  我这才发现,其他专区的人都挤满了,孟宴专区却只有我跟陈挠两个人,陈挠回道,“嘿,没有人可以太过直面地面对自己心里的阴暗,孟老师的画太冲击人心了。”

  糖糖老师点点头,说,“陈挠,你是个懂画的孩子,就是……有点可惜了。”

  陈挠双手□□口袋里,笑笑没有说话,张轩在孟宴的画面前走来走去,走完了直说受不了这种压抑,催着我们赶紧出去,于是糖糖老师就带着我们出了孟宴的专区。

  边走还边说,“虽然孟老师专区看的人少,但是他的画却出手最快,就是翻画的也被人预定完了。”

  扬小调很少举行画展,每次画展从不会开拍卖,所有画的买卖全都是私下做的交易,有缘人才可以标画,无缘的就是出再多钱都不能把画标走,出了画展,陈挠就跟我们道别,他去标画,我们回宿舍。

  由于起晚了没吃早餐,此时中午大家都饿了,张轩更是饿得动弹不得,走路都像在飘,糖糖老师转身就带着我们去找吃的,扬小调附近有很多家小饭店,我们随便挑了一家便进去吃。

  饭菜一上桌,张轩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一口气吃了三碗饭,我一碗都还没吃完他已经在喝汤了,喝得格叽格叽的,我忍耐地皱着眉头,吃过饭,张轩又是可怜兮兮地捧着肚子跟我说,他吃多了。

  那一刻我又想想法子给他点教训。

  但最终我忍下来了,给他倒了水督促着他吃了药,还颇幸灾乐祸地说了句,“下午就上课了,你吃这么饱,小心上不了课。”

  他的脸一下就垮了,瞪着我一脸不可置信。

  我坐在椅子上,他瘫在沙发上,不一会,出去迎接画师的糖糖老师回来了,他一进门就满脸欢喜,我跟张轩不解地看着他,他笑着说道,“今天,孟宴给你们上课。”

  张轩撑着肚子猛地坐起来,哇哇大叫,“不是吧,不是吧,妈呀,他的画好恐怖,糖糖老师……”

  糖糖老师拍拍他的寸头,说,“人家是一级画师,你鬼叫什么,好好上课就是了,收拾东西,赶紧走。”

  我心里充满了对孟宴的好奇,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老师,会画出那样的画,那时的我不知道,遇上孟宴,是我人生当中第一盏明灯。

  孟宴的专区冷清,但他的课程则让许多有着天赋的小画家期待着,糖糖老师带着我跟张轩出了宿舍,走廊上许多的宿舍门也都打开了,那些个小画家背着画板,交头接耳地谈论着孟宴。

  从宿舍走到六楼的教室,孟宴的名字被每个小画家念到烂。

  糖糖老师给我跟张轩安排了两个位置,比邻而坐,而由于我们没有带画板,糖糖老师还去买了两个画板给我们,看着那立在跟前的画板,我才真正有了上美术课的感觉。

  张轩摸着寸头,露出小虎牙,“回家之后一定要叫哥哥带我去买个漂亮的画板。”

  我心里暗自也这么想,必须买个画板。

  糖糖老师摸摸我的头,温柔地说,“我先走了,你跟张轩两个人好好听课,孟宴的课比较特殊,他不会像我一开始就给你们上理论课,而是立刻就实践的,拿出你们最好的状态,留在这个课堂吧。”

  我点点头,目送糖糖老师离开。

  周围的小画家都叽叽喳喳地继续讨论孟宴,但过了一分钟后,大家就慢慢安静下来,极其有素质地盯着自己跟前的画板,也有人偷偷瞄着玻璃窗外,张轩伸得脖子都长了,还不见孟宴过来,他嘟着嘴嘀咕道,“难道他不来了?不来那好啊。”

  看来他对孟宴没啥好感,心里过分阳光的人肯定是很难接受孟宴的画风,而我则仿佛找到了灵魂的所在地,对孟宴更加好奇。

  仿佛过了一世纪那么长。

  门口才走进来一个穿着灰色唐装的男人,他双手覆在后面,眼神在课堂里扫了一圈,所扫到之处,皆呼吸一顿,包括我,那双纯黑的眼眸里仿佛能一眼穿透人心。

  “我是孟宴。”他站在讲台上,只说了四个字。

  下面的小画家仰头看着他,他没有笑脸上也没有表情,转身在讲台上的黑板上写了一个字:人。

  随后转身看着我们,说,“现在,拿起你们的画笔,在你们的画板上画一个人,想怎么画随你们,十分钟我来收画。”说完他就转身,走出教室,他一走,安静的教室顿时议论纷纷,有些小画家说他还没画过人,全都是画花花草草,这可怎么办,愁了一脸。

  张轩握着画笔,呲牙咧嘴,“我真不喜欢这个老师。”

  按目前这个感觉,我也不太喜欢,这个老师仿佛不是在教课的,就只是来吩咐我们而已。

  看着画板,我发起呆,我很少画人,就算画也是小人,只除了张楚,想到这里,我呼吸一停,猛地看向讲台,眼神在孟宴写的人字上停下,一个人,就可以披露我曾经画下的张楚,那大家都不知道的秘密。

  我下意识地看向张轩,张轩搞怪似地在画板上开始画机器人。

  十分钟过去了,孟宴再次出现在教室里,所有小画家都停下笔,我也把笔停下,不敢去看我画板上的人,只是呆呆地盯着孟宴,他扫视着讲台下的所有稚气未脱的小脸。

  所有小画家都等着他开口,发表点什么,他没有,只是走下讲台,走到第一排的位置,站在第一排第一个小画家的身后,半会他指着画说,“不会画人,只会画花草,就是让你画出一个绚丽的世界,那也只是一副画,而不是一幅有灵魂的画,回去之后,画一百个人,自己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