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墨苏青在试探程烟的反应？”陆修辰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明白了，又似乎还没有明白。

  “是啊，墨苏青之前可从没有什么事情瞒过程烟，更别说他正与谁在一起，做着什么这样的小事了。他最多就是保持沉默，但他不会说谎。可现在他应该是说了什么，然后又让程烟察觉到他在说谎了吧。”秋慕云捏了捏下颌，觉得自己这么幸灾乐祸似乎不太好，但他真是控制不住啊。

  谁让自诩智计无双的墨苏青，竟然也能走出这么一步臭棋呢？

  墨苏青长久的晦涩难明的态度，让程烟的性格孤僻，却又对人之情绪十分敏感。程烟最初选择的功法，化神时凝聚的道念，都是为了试探查明墨苏青隐而不说的情绪，和那一系列动作之后的真意。

  但墨苏青的想法岂是那么好探寻的，所以程烟到如今几乎已经放弃了。只是没想到他好不容易维持了一种还算可以接受的平衡，竟然又被墨苏青这般随意的打破。

  墨苏青此举实在是太过轻率，又十足的自视甚高。

  他想要保持平衡，想要等待的时候，就一言不发的看着程烟在哪里费尽心思的猜测所有“不合理”的事情。而他不想等了，就轻易的打破了自己留给程烟的“不对他说谎”的印象，直接试探程烟的反应。

  可事情又哪里会那么容易？

  就秋慕云来看，程烟的反应绝对不会是墨苏青想要的任何一种结果。

  不过无论程烟是由愤怒转为冷漠，彻底放下墨苏青这个人，还是干脆黑化了想要报复墨苏青，就都不关他们两个的事了。

  程烟的反应可能会让墨苏青大吃一惊，或许会耽搁一点时间，但墨苏青的性格最终还是会让他以“大局”为重。

  所以秋慕云才会这么毫无负担的在这儿幸灾乐祸。

  不过说实话，秋慕云也看墨苏青那副“老子什么都知道，可我就是不说。我高兴了说一点，不高兴你就随便猜去吧”的样子不爽很久了。

  预言星痕的天赋确实强大无比，但有时候自以为掌握了未来，掌握了先机的家伙，反而会被未来所愚弄。

  更何况陆修辰这个真正的窥视了未来的重生者，都没有沾沾自喜呢。从未遇到真正的挫折和失败的墨苏青，实在是太过于傲慢与自大了。

  想到这儿，秋慕云突然有点好奇陆修辰的上辈子，听闻程烟死讯的墨苏青究竟会是什么表情……

  好吧，这么想有点不厚道。但墨苏青的能力和他的性格，都已经决定了他不会轻易经历失败，可一旦失败了，就绝对是难以挽回的结果。

  秋慕云想的有点远，陆修辰不得不轻咳一声，才唤回了秋慕云飘离的思绪。

  “咳，好啦。别管他们的事儿了。你准备拿这里怎么办？”回过神的秋慕云也虚咳了一声，转身看向陆修辰。

  陆修辰皱着眉头，问道：“你真的觉得我们此次离开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不是不会回来，而是以后很可能不会再有时间，来收拾这些东西了。所以如果你想把这栋小楼带走，那现在最好就直接把它收起来，外面留几个阵法装装样子就可以了。”秋慕云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之前随意堆在小楼内的“杂物”收起来。

  陆修辰顺着秋慕云的动作，把他留在小楼内的一些玉简也收起来之后，微微摇头道：“就放在这里吧，也不是什么值得再收起来的东西。”

  “那就走吧。”秋慕云想了想，觉得陆修辰说的也对，这么个古朴的小楼确实不值得重新收起来。不过为了不留下什么可能成为隐患的东西，个人物品还是要整理好的。

  小半个时辰之后，陆修辰和秋慕云离开了无名小楼，并且启动了小楼外所有的阵法才御剑飞向百岫书阁。

  三日后，百岫书阁顶楼，秋慕云一手握着一卷古籍，一手轻敲书案，对陆修辰勾了勾手指。陆修辰立刻放下手中玉简，走到秋慕云身边，疑惑道：“怎么了？”

  秋慕云修长的指尖按在古籍内的某段文字上，“你看看这个，这里说有些残魂强行转世之后，会留下一滴似泪非泪，似血非血的东西，你觉得那会不会就是天魂之血？”

  陆修辰飞快的扫视着秋慕云指尖下的那段古文，点了点头，又皱眉道：“应该是，但这下面还说残魂强行转世之后，很可能无法再保持其独立与完整性，也许会融入其他残魂，再不是之前的那个灵魂……”

  “这总比魂飞魄散要好，也许戚无双不会介意……唔，好吧，他会在意。但和魂飞魄散相比，能转世怎么也算是个好结果吧。”秋慕云说着叹了口气。

  他盯着叶天泽的残魂不放，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但幽冥都找不到天魂之血，他们眼前却有个人选，总不能就那么放过。

  而且如果真的“用了”叶天泽的残魂，秋慕云觉得他们包括幽冥在内，都必须付出一些代价，才能让戚无双放手。而这代价对戚无双来说很可能正是某种难得的机缘，或者干脆就是一个重新开始的契机。

  “也是……”陆修辰只是担心戚无双不同意的话，天魂之血会因为他们的强迫而染上怨念，但秋慕云既然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他自然不会再反对。

  不过天魂之血虽然勉强算是找到了，但五行之精却是一点都没有头绪。虽然墨苏青说他可以弄齐五行之精，且陆修辰已经给出五百颗千叶莲子了。但一点详细的资料都没找到，还是让两人心里有些没底。

  又数日之后，秋慕云放下又一卷古籍，抬手揉了揉眉心，叹息道：“五行之精应该是上古时期的称呼，现在那些东西就算真的还在，肯定也不叫那个名字了。而它们现在的名字很可能是某种镇派传承之物，所以这里才没有任何记载。”

  “既然如此，那我们离开这里吧。之前不是又有血怨秘境的消息传过来了么？”陆修辰放下玉简，走到秋慕云身边，抬手按住了秋慕云的眉心，缓缓地输入了一缕清凉的灵气。

  秋慕云长舒一口气，点头道：“嗯，寒山派外出的弟子传回来两个地点，我们收下的血令也有一个新的地址传了回来。但这消息出现的太快了，我怀疑对方很可能是改变了策略。干脆不掩饰血怨秘境的存在，而是想要在那儿伏击你了。”

  “那他们可打错算盘了。”有幽冥的帮助，陆修辰在血怨秘境附近，比平时还要强大数倍，最起码他的灵气绝对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所以敌人如果真的在那里伏击他，那可就真是给他们送人头来了。

  秋慕云当然也知道这点，不过该有的准备还是要做一些。

  所以再次离开寒山派之前，陆修辰制作了大量的拥有明晰水灵气息的符箓交给秋慕云。而离开寒山派之后，两人又伪装成“普通”的元婴修士，一路上收了不少血令，才用元婴期的速度，飞到了最近的一个血怨秘境的地点。

  ——

  十数年后，南域外海某处偏僻的海域上，两道剑光飞速划过，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某个荒凉小岛的上空，秋慕云一手拿着海图，一手拿着玉简又一次对比确认之后，微微点头道：“就是这里，但我们可能来早了。”

  “早点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我看这个小岛上不像有什么阵法的痕迹，戚无双为什么会把会面的地点定在这儿呢？”陆修辰的神识又一次扫过整座岛屿，还是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没有么？没有防御阵法，就肯定有传送阵在这里。总之事关叶天泽，戚无双绝对不会有任何大意，所以你我最好也小心一点。”秋慕云挥手拦下了想要降落在小岛上的陆修辰，两人就那么在空中御剑而立。

  虽然上次见面的时候戚无双的神智还很清醒，但他又确实入了魔。所以谁也不敢保证这么多年过去了，入了魔的戚无双，还会是原来的那个戚无双。

  不过原来的戚无双早就不在了，他入魔与否，似乎也不是很重要。

  秋慕云和陆修辰在小岛上空站了没多久，一道暗金色的剑光就从不远处飞速的接近了这里。

  待剑光悬停，一身暗色血衣的戚无双歪着头，诡异的黑色双眼打量着普通元婴修士模样的秋慕云与陆修辰。

  “你们来早了。”戚无双的声音干涩沙哑，似乎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不等陆修辰回答什么，他又勾了勾嘴角，赞许道：“不错的伪装。”

  “过奖。”陆修辰略冷淡的回着。

  “……虽然这伪装看起来有点眼熟。”戚无双诡异的目光落在秋慕云身上。

  秋慕云微微皱眉，有意的避开了戚无双的视线。他无法确定戚无双是不是从他们两个身上这幅很用心，几乎有些用心过头的伪装上察觉到了什么。但戚无双既然不说，他也乐得和他打几个哑谜。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最好，说开了反而让人不好办。

  “算了，你们两个跟我来吧。”戚无双转身落向下方的小岛，沙哑的声音直接出现在两人的心神中，“我相信你们是真的带着诚意而来的……”

  秋慕云和陆修辰相视一眼，默默地跟在戚无双身后。刚才那道突如其来的神识传音，让两人对入魔之后的戚无双的强大，顿时有了一个大概的推测。

  三人飞入荒凉小岛的某个山洞内之后，戚无双回手扔给陆修辰两张特质的传送符，就大步走进山洞中心的阵法，直接启动了传送阵。

  秋慕云耸了耸肩，给了陆修辰一个“你看，果然是传送阵”的眼神，就伸手从陆修辰指间抽出一张传送符。

  陆修辰略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却也没有任何犹豫的和秋慕云一同走进了阵法，一起捏碎了特质的传送符，传送阵瞬间启动。

  再睁眼时两人入目所见的已经不是任何山石，而是大片肆意生长的水系灵植。

  “这是？”扫了一眼身前的灵植，又看了看笼罩在整个“植物园”外围的球形阵法，秋慕云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略显荒谬的猜测。

  “情花……难道是海族圣地的碎片？”陆修辰也惊讶的睁大了双眼，他可没想到戚无双当年把海族圣地撞碎了大半之后，竟然还敢自己收走这么大的一块。

  “谁让那个水心木果只能在海族圣地中保持鲜活呢。”戚无双端坐在一张纯粹由植物编织而成的椅子上，且他身前还有一张墨绿色的桌子，和另外两张翠绿色的椅子。

  陆修辰和秋慕云压下心底的惊讶，直接走到戚无双对面的椅子上坐好。

  在两人坐好之后，戚无双挥手拿出了三个半开的果实，似笑非笑的开口道：“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果实形如酒盏，其内的液体也散发着清甜浓郁近乎甜腻的酒香。

  陆修辰盯着那果实，下意识的就想要喝掉。秋慕云冷哼一声，皱着眉头拦住陆修辰的动作，抬手干脆把三个果实全部收入系统空间。

  “……？”果实一消失，陆修辰就恢复了正常，他心底一惊，又疑惑的看向秋慕云。

  秋慕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心道：“止心液你也看不出来么？”

  “……啊。”陆修辰眨了眨眼睛，连忙在心里不停的道歉。止心液可是海族圣地才有的，专门给海族高阶妖修调配的，由数种情花情果酿制而成的传说中的灵酒。

  其功效……唔，看材料就知道了啊。如果陆修辰刚刚真的喝了下去，那秋慕云要是不干脆把陆修辰打个半死，他们就只能在戚无双面前上演深夜档了……

  戚无双的视线在陆修辰和秋慕云之间来回转动，依然似笑非笑的开口道：“他对你有欲望，情不自禁难以自控。可你却能在止心液的芳香中不受任何影响……”

  “我天性冷感。”秋慕云冷冷的看向戚无双，“如果这就是七情道君的待客之道，那我们可没什么好谈的了。”

  秋慕云起身就要离开，陆修辰立刻跟着秋慕云一起作势要走，同时在心里略有些犹豫的嘀咕着：“冷感？真的是因为冷感？”

  “我冷不冷你还不清楚么？想什么呢！别被他抓住主动权，我们可是来看叶天泽的残魂的。”秋慕云几乎被陆修辰的反应逗笑了，不过现在可不是讨论天性的时候，他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这十几年的时间他们又消灭了不少血怨秘境，细算之下，目前已经只余四个血怨秘境还没有被他们找到了，而陆修辰的修为也已经卡在四步心魔劫的最后一步。

  如果不是每日服用千叶莲子，且随身带着数种压制心魔的道具，陆修辰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正常。但也正是因为心魔的最后一步一直没有渡过，他才会那么容易受到止心液的影响。

  秋慕云和陆修辰起身向禁制结界之外走去，戚无双轻笑一声，似乎对自己布置的阵法禁制十分自信。

  不过秋慕云和陆修辰既然敢跟着戚无双走入一个未知地点的传送阵，当然不会毫无准备。所以秋慕云抓住陆修辰的手腕，两人周身闪烁着诡异的银光，竟是抬脚就直接穿过了那薄膜一样的禁制。

  “……？！你！”戚无双惊讶的站起身，不敢置信的瞪着半边身子已经站在禁制之外的秋慕云和陆修辰。

  “这诚意足够了吧，就是不知道七情道君是不是也有相同的诚意呢。”秋慕云面带冷笑，语气嘲讽的说道。

  “哈，有趣。”戚无双重新坐了回去，一手支在脸颊边，一手随意的捏了个法诀，“这就是我最大的诚意了，如果还不入眼，两位大可直接离去。”

  一阵儿灵气的波动，戚无双身前平整草丛微微鼓动，数息之后，一根细长的枝条高高的支起，一个一人大小的透明浑圆的果实悬挂在枝条的顶端，离地半米的位置。

  而那散发着浓郁生机的果实之内，一个模糊的人影若隐若现。

  “叶天泽的……”秋慕云皱了皱眉，他觉得戚无双对叶天泽遗体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难道他还是免不了入魔的影响？

  陆修辰在心里说道：“无论怎样，他现在还有理智，这对我们来说已经很好了。”

  “这就是无尘道君的遗体？”陆修辰拉着秋慕云走到巨大的果实旁边，瞳中湛蓝光芒妖异而刺目。周身平和内敛几乎毫无特点的灵气渐渐变得阴冷，且透着一股深邃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对。”戚无双瞥了陆修辰一眼，微微偏着头，似乎不想看到叶天泽的尸体。

  半响之后，陆修辰眼中光芒渐渐敛去，他在心里对秋慕云点了点头，道：“这躯体内的残魂确实可以凝成天魂之血，幽冥已经确认了。只是她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找到叶天泽消散的其他魂魄，毕竟叶天泽已经死去很久了。”

  秋慕云目光微闪，在心里回道：“就算她能找到，叶天泽的残魂也等不起了。我估计不出二十年，这残魂就会无法抑制的渐渐消散。而戚无双肯定已经察觉到了，不然他不会变得这么奇怪。”

  “那我们……”发现戚无双似乎连看都不敢再看叶天泽的样子，陆修辰心里有点闷闷的。

  “这确实是我们要找的残魂。”秋慕云上前几步，重新坐到戚无双对面的位置，试探着问道：“不知七情道君可听说过天魂之血。”

  “天魂之血？你们想要天魂之血？”戚无双双眼微眯，语气冷静的诡异，没有动怒，没有疑惑，只是露出几分深思。

  在此之前，他曾经为陆修辰和秋慕云提供了两个血怨秘境的消息。在第二次提供血怨秘境地点的时候，陆修辰“回信”说想要见一见叶天泽的遗体。至于详细内容只能等他见过叶天泽的遗体之后才能详谈，不过他保证如果事情顺利，这会是一次诚意十足的交易。

  只是天魂之血？那不是残魂消散，或者强行转世之后才有可能留下的东西么？

  秋慕云和陆修辰既然想要天魂之血，又敢与他提出交易，难道他们有办法送叶天泽的残魂安然无恙的转世？

  秋慕云直接点头承认道：“对，因为某些原因，我们需要纯粹的毫无怨念的天魂之血。”

  “哦……”戚无双挺直了背脊，指尖在墨绿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声音沙哑又隐含一丝期待的问道：“你们能让叶天泽的残魂安然无恙的转世？”

  “我们有办法找到无尘道君消散的那部分魂魄，但这需要耗费数百年的时间，而那躯体内的残魂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这一点我相信七情道君应该已经察觉到了。”秋慕云面无表情的说着，心里略感歉意的叹了口气。这种给点希望，又抹掉的说话方式，虽然能占据更多的主动权，却实在是有些伤人。

  “是么？”戚无双的手指无意识的，紧紧地按在桌面上，如果这桌面不是由柔韧的植物编织而成，肯定已经被他按出一个洞了，但他还是毫无所觉的盯着秋慕云，数息之后似乎待心情平复了一些，才继续问道：“那你们要怎么让我答应交出天魂之血呢？”

  “别说你们想等到天泽的残魂消散之后，再来交换天魂之血。”戚无双漆黑的双眼中一片冷凝，明显是如果叶天泽真的死了，连残魂的不剩了，那天魂之血肯定也不会剩下的意思。

  秋慕云略微沉思，突然解释道：“残魂强行转世之后，有三种结果，一是沦为草木鱼虫，在千百次的轮回中重新滋养凝聚魂魄，不知何时才有可能再世为人。

  ——下接作者有话说，(づ￣3￣)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