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清醒的迷路人(3)
作者:仍琅      更新:2023-07-18 18:34      字数:4080
  第十七章清醒的迷路人(3)

  纪绒绒喉间带出最后一个字的音节,已经梗咽,她看见叶灏丞那双总是桀骜笃定的眼睛,一霎蒙上一层灰暗,接着是惊诧和下意识里的否认。

  表情精彩绝伦,她前所未见,让人很是痛快。

  是不是到了该嘲弄他,然后鼓掌大笑着庆祝的时候?可是,用她心中最痛的叶小叶,换来短暂的胜利,值得吗?

  孩子,金叶子是孩子……叶灏丞好像听见脑际里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如同一只巨型炸弹被丢了进来,将他过去的认知全部摧毁,他脑袋木讷住,无法思考——

  直到肋处发痛,一阵一阵,全身麻木,蔓延指间末梢,才将他从震惊中惊醒。

  他茫然四顾,喃喃道:“孩子,孩子……怎么会是孩子……”

  “叶灏丞,你以为我连命都不要,跟那些人抢回金叶子,为的是你?”纪绒绒苦笑,对上他如雾一般笼罩的眼眸后,笑得更加放肆,无所顾忌,然而笑声后,是那无边无尽的凄冷,“我是为了我的孩子!存在身体里,唯一的孩子!呵呵,你居然自作多情地把叶小叶当成是自己……真可笑!叶灏丞,你对我来说,早就什么都不是了!别说金叶子,一粒灰尘都不是!”

  纪绒绒说完,站起身,径直向男人走去,双眼泛红,像只被激怒的母狮,愤怒地望着他。

  叶灏丞身子僵直,手心发软,纪绒绒没有费多大力气,就将盒子狠狠夺了回去。

  她踮起脚,在他耳边说:“你不配,拿着它!它是我的,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的!”

  她的气息那样冰凉,声音里满是绝望,让叶灏丞更加觉得陌生和迷惘。

  “叶小叶……你已经取了名字?不可能……你在吃避-孕-药!什么时候有的孩子?”叶灏丞探手握住她的肩膀,全身不觉战-栗,“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纪绒绒!你让我做了多久的傻瓜?”

  肩头传来痛楚,叶灏丞手指用力抠着她,陷入她的皮肉中,不停摇她,压抑着嘶吼,仿佛他才是被伤害的人。

  纪绒绒眼神轻飘、平静,掠过时常一副无所谓的男人:“你干嘛表现得这么激动?这么在乎?给谁看呢?我吃避-孕-药已经是之后的事,我们结婚第二年,我怀了孩子,不过……叶小叶命不好,在还是个胚胎的时候……就死在我肚子里面了,医生说,我卵巢功能先天性发育不全,怀孕的几率很低……呵,哪怕可以形成胚胎,也长不过七周。说白了,我不仅是怀不了孕,还是不能怀孕!”

  她语气很淡很淡,说着最残忍的事实。

  叶灏丞震惊地打着晃,松开手,向后一个踉跄,跌靠在衣橱边:“为什么,纪绒绒……你什么都不对我说……你为什么瞒着我?”

  他不仅以为金叶子是他叶灏丞,还以为她吃避-孕-药是不想要他们的孩子,以为纪绒绒心里一直不确定这段婚姻的意义,以为她这么做不过是给自己留出退路。

  不是,原来事实竟然完全颠覆他所掌握证据,他所做出的推理……他此刻该是喜,还是悲?

  纪绒绒眼神空洞地望着,忽而垂下头,泪直接从眼眶里滴下来,溅在自己藏蓝色的绒质长卫衣上,好像开出一朵朵水色的花来。

  因为……我那时是多害怕你离开我啊,叶灏丞。

  她低低冷笑:“我确实应该早点告诉你,我这辈子也许再不能怀孕,对不起,我耽误了你提出离婚的时间,耽误你和季月学姐复合——”

  叶灏丞不等她再说下去,似一只从沉睡中霍然苏醒的猛兽,一个弹身,过来掐住她的下巴。

  撕咬一般地吻落在她唇上,堵住两人间的所有声音。

  男人眉头深深皱起,鼻息沉重,吻得痴缠,带着悔恨,而纪绒绒却反过来咬他。

  受着吧,受着,都受着。

  可疼了,不禁要咬回去,过后,又心疼地舔起来。

  她挣扎不开,任人宰割,为羸弱的身体总是拖累自己的意识感到无力和羞耻,只能不时嚷着他的名字,施以控诉。

  可无论如何,他始终含着她的唇,一会儿狠决,一会儿轻柔,低声呢喃:“我爱你……纪绒绒,你不准再口是心非激怒我……我爱你,你如果早点告诉我这些……我不会误会你这么久,后来也不会提出离婚——”

  第三次、第四次了,纪绒绒数着,居然久别一场亲密后,短短不到十二小时内,她从他口中听到了四次“我爱你”!先前四年,她梦寐以求的“我爱你”啊!

  还有什么?他在怪她吗?叶小叶没了怪她,隐瞒不孕怪她,那离婚的最根本原因——他和季月的旧情复燃呢?也怪她?

  “叶灏丞!你说你爱我……”纪绒绒哼笑,手颤抖着搁在他胸口,“你扪心自问,你说你爱我,你真的有关心我、在意过我吗?……有吗?我每天睡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身体怎样?不知道我的经期常年不正常?没有问问我原因,没有想要陪我、照顾我?你爱我……会在我整夜守着家等你回来的时候,去找季月?!带她见你的朋友,陪奶奶过生日?你还说爱我?哈哈哈!”

  叶灏丞无从辩驳,缓缓松开她,哑口无言。

  “你走吧,叶灏丞。”纪绒绒力尽筋疲,这该是他们最后一次数点过往,最后一次针锋相对,她再也不想给他任何机会了!

  叶灏丞没有给她回应,仍旧呆立着,不甘也好,固执也好,他已经一败涂地,却并不愿就此放弃,落荒而逃。

  早上八点五十分,工作室的门准时被拧开,纪绒绒不必去猜,也知道,这时走进来的一定是tony。

  她立刻起身,听到几人的交谈声,大赞“好香的汤啊”!如果只有tony就算了,怎么大嘴巴纪纱纱也在里面,还有……很多人!

  纪绒绒急的团团转,而罪魁祸首呢,竟然眼睁睁看着她仓皇狼狈。

  “都怪你!要你刚才走,你不走!现在怎么办!”

  叶灏丞不语,却暗暗整理了下衬衫领子。

  纪绒绒知道他想光明正大的出现,呵呵,怎么可能?!瞥到他身后的衣橱,纪绒绒挑了挑眉,做个“请”的手势。

  叶灏丞一张脸为难地皱了皱,目光中有几分委屈。

  “纪绒绒?”纪纱纱兴奋地叫道,“早上谁来过了?不可能是你炖的汤啊!好香哦!tony,给我也拿一个碗,我要喝!”

  tony大笑:“要真是liv炖的汤,你敢喝吗?”

  纪纱纱倒抽口气:“那我可不敢!不过,闻这味道就肯定不是她炖的!”

  里面剑拔弩张,外面倒是另一番世界,一行人嘻嘻哈哈打趣她的厨艺,如往常一样,太平盛世,歌舞升平。

  “你进不进去!”纪绒绒又急又怒。

  叶灏丞依言回道:“好了,进去进去!”一个利落转身,自己认命钻进衣橱里,眼前一黑,纪绒绒冷着脸,一清早,第三次把他关进这个黑漆漆的狭小空间内。

  幸好及时,这边纪纱纱已经蹦跳着进来,其他人还会考虑再三,敲几声隔断,纪纱纱却一直没什么顾忌,毕竟纪绒绒是她堂姐,而且目前单身。

  不过今天,她直觉不对,纪绒绒眼睛红彤彤,眼神乱飘,慌里慌张的,还特别走过来迎接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而且,纪纱纱努了努鼻子,这是……什么味道?

  “你怎么回事?闻什么闻?”纪绒绒忙去拉开落地窗,让暧昧的气味快些散去。

  亏得纪纱纱是个没经过人事的傻姑娘,不然她这个当堂姐的,恨不能从二十几楼跳下去。

  是的,纪纱纱很快忘了这茬,愣一愣说:“你昨天不是说回家住吗?”

  纪绒绒:“太累了……就临时没有回去。”

  “噢……你看起来确实很累的样子,今天彩排,明天正式录制,然后你就可以休息了啊。”纪纱纱认为自己其实挺关心纪绒绒的。

  纪绒绒怕叶灏丞在里面弄出什么响动,被纪纱纱察觉,连忙推着她后背出去。

  如果不支开这些人,今天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开被撞破的命运。

  tony说:“对了,有件事必须得问你,你昨天不是让叶灏丞来取改好的婚纱给刘怡老师试穿吗?结果那边打电话给编导,说根本没等到叶灏丞,打电话也不接。怎么回事啊?”

  “我……不知道……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tony回首指着那套昨晚被叶灏丞扔在工作台上的婚纱:“明明下班时,你说要等叶灏丞取完婚纱再走,他没来,你为什么没找他?或者也该通知刘怡老师啊?这搞的,编导和刘怡老师那边都很不高兴。”

  “我……”纪绒绒知道自己前后矛盾,烦躁地抓抓头发,“我知道了,tony你现在马上带着婚纱赶快去刘怡老师那里,我一会儿打电话给他们解释。”

  tony无奈道:“好吧。”

  纪绒绒把人都叫过来,又给tony多分了三个人,以防做修改时人手不够,其他的都支到了下午的彩排现场地点,编导之前就说,要他们把婚纱早点送去,这样刚好。

  大家各自行动,一阵飞沙走石的忙碌后,工作室内恢复平静,将近大半月的劳动成果就要面世登台,让人既期待又忐忑,她找到手机,正要拨给昨晚叶灏丞本该送婚纱去的一位真人秀嘉宾,房内深处响起“咕咚”一声。

  纪绒绒这才意识到还有个人藏在衣橱。

  叶灏丞憋的满头大汗,衬衫的胸前和腋下已湿透,横仰在床上:“纪绒绒,你再不让我出来,我要得有闭恐惧症了……”

  纪绒绒踢了踢他脚:“喂,你现在可以走了,别忘记找个借口向编导和刘怡老师交代!”

  叶灏丞长吐口气,正直起身子,手机铃响,居然是tony。

  他不出声,把屏幕亮给纪绒绒,纪绒绒抚额:“先别接,等你出去再接——”

  然而,叶灏丞一抬眼,发现对方其实已经顺着铃声折返回来了,他先是一怔,看看不明所以的纪绒绒,用眼神示意。

  纪绒绒顿觉脸上火烧火燎,一回头——tony、纪纱纱,俩人张大了嘴巴,木头一样杵在她身后。

  面前情景,昭然若揭,纪纱纱灵光一闪,拍手道:“姐夫刚才躲进了衣橱里!对不对!”

  纪绒绒忍不住翻个白眼,另一个,tony却是又伤心又恼怒,她知道,他是在为她另一笔情债的对象,郑爵,而愤愤不平。

  于玫玫大错特错,她与人周-旋的功力还不及单诚十分之一,否则不会把自己弄到这副田地。

  叶灏丞扯嘴角笑了笑,从衣橱里若无其事拿出自己的羊绒大衣和黑色的男士手提包,擦过他们身边时,从容说:“我会给刘奶奶解释清楚,这个不必担心。嗯……下午彩排现场见。”

  想了想,脚步顿住,退回去面向纪绒绒,正要说话,被纪绒绒似要吃人的眼神喝止。

  一不做,二不休,按住她僵直的肩膀,吻向她的额头。

  他手上力道是重的,吻落下却极轻,伴着一句轻叹:“……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