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姜离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跪坐在他身前的女子。

  她依然穿着一身白衣蓝纹的玄天剑门统一服饰，微长的墨发以最简单的发饰随意地绾了一下，背后交叉别着一青一白两把短剑。

  竟与四十年前的那个人，分毫不差。

  女生低垂着眸子，凝神观察着他的伤势。她神情淡漠如初，看不出喜怒。

  但她握着他手腕的的小手却不断地打着小抖。

  姜离迷惘地侧了侧头，顿了一下，他放松下来，眸子里的焦距愈发模糊不清。

  “晓雾？”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嘶哑桑音唤了一声。

  “嗯。”云晓雾仅仅是应了一声，她的心思全放在了他的伤势上。

  仔细探查了他的内息以后，云晓雾急得满头大汗。

  天阿鲁，这个要怎么治啊？

  这混乱一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鬼啊？他是怎么把经脉弄成这个德行的？0.0

  经脉受损她可以理解啦，堵塞她也能猜个大概……但这种仿佛搭错了线一般，还逆着搅了几圈的样子……真的是人类能拥有的经脉图吗？

  等等……人类？

  “晓雾……”带着潮气的虚弱声音又轻轻地响了起来，声音很小似是怕惊醒了什么一般。

  “在。”云晓雾心不在焉地应道。

  还有他腹部那血肉模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好吧，她就看了一眼，完全没看清楚细节。

  作为一个不敢杀鸡，打妖怪只敢远程飞剑的正常人，她根本不忍心直视这样的伤好吗。/(tot)/~~

  心已碎成渣渣了。

  所以说，这种程度的伤要怎么治？

  云晓雾徒劳地向姜离传送着水真气，收效甚微……可不能停下，一旦停下，会发生什么……显而易见。

  她一点都不敢往那方面深想。

  幸好，她赶上了。

  云晓雾深吸一口气，抹掉头上的虚汗，蹙着眉头回忆仙侠世界中的急救方法。

  一般来说，要么用法术，要么就嗑药吃灵丹。

  水性温，为万物之源，水灵根的人照理说应当十分擅长疗伤。

  然而……她是按玄天剑门的培养方案学习的，即是说，相较于治疗，她更善于将水结为坚硬的冰，为她的双剑加持上法术伤害。

  更别提，她修习仙道尚不足半年，自然是不可能左右兼顾的。

  那么，如此看来只能依靠灵丹妙药了。

  鉴于此时情况不甚明朗，她的炼丹技术也有待提高。

  云晓雾直接用意念打开了系统面板，打算在商店里购买一颗成品救急。

  虽然成品贵的出奇，但什么也比不上一条鲜活的生命来得重要，不是么？

  “晓雾。”

  “嗯？”云晓雾扬起语调，视线从面板上移开，困惑地看了眼靠在石壁上的男子。

  他因重伤而面色惨白，唇瓣血色全失，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左脸颊上被不知道哪个丧心病狂的人划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

  姜离无力地回握住云晓雾的手，扬起一抹空洞而虚无的笑容，低声问：“你是……来接我的吗？”

  “……额？”云晓雾没反应过来，“是吧……不对，我还没死。”

  姜离的笑容僵在了嘴边，他怔了怔，像是不能理解一样，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没死？”

  云晓雾淡定地点点头，再次强调了一遍：“我还活着……你看。”她握紧姜离冰凉的手，“我是热的。”

  她本以为姜离就算不欣喜若狂地跳起来，至少也会含蓄地笑出个酒窝来吧。

  谁料对方竟只是沉默着……甚至是压抑地沉默着。

  玄衣男人眼底闪现着明明灭灭的光火，他凝视着眼前的女生，沙哑着声音问：“你……为什么还活着？”

  卧槽？

  ……这是盼着她死吗？他还有没有……良心了？

  好吧，她其实一点气势都提不起来。

  云晓雾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朝系统商店上一排排稀有的灵丹看去，然而却没有一个名字印入她的脑海，她此刻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当然记得她上一次是以什么姿态离开这个世界的。

  在她离开之后……在她“死”之后，阿离会遭到如何的生命不可承受之痛，这可想而知。

  如果她真死了，那便死了。

  可如果她还活着，并且她不能为她如何活下来的，作出合理的解释，那么大约是会出一些问题的。

  果然……

  姜离抬起另一只胳膊，以冰凉的指腹轻轻地抚过云晓雾那白皙无暇的脸颊，随即他自嘲地勾起嘴角，黝黑的眼睛里有一簇细小的火苗在燃烧：“毫无差别呢……我问你，你这具身体当真损毁过？”

  云晓雾屏住了呼吸……这致命的鬼问题要怎么回答？！

  顶着姜离直勾勾的逼视，她试图做着权衡。

  若是直接承认她从不曾死亡，不曾夺舍，不曾湮灭，告诉他，他在她死之后承受的那些绝望与悲痛全是一个笑话的话。

  他会如何……她不得而知。

  若回答“损毁过” ，他们就还是关系良好的小伙伴，可这实际上并没有任何意义。

  他总有一天会意识到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弱者，只不过是个普通的金丹期，根本无法做到夺舍，做到复生。

  况且，姜离会生气恼火，不是因为她“起死回生”。

  而是因为——她的欺骗与隐瞒。

  许是她犹豫的态度过于明显，姜离不再看她，默默地闭上了眼睛，随即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里渗透着一股浓浓的讽刺意味和彻骨的冰凉。

  他笑着，不可避免地扯动了身体上的伤口，空气里的铁锈味道更加浓郁了。

  云晓雾焦虑地按住姜离：“你冷静一点。”

  然而，下一刻。

  她发现伴随着姜离高涨的情绪，他身体里所剩不多的混沌真气亦开始暴动起来，逆行而上，席卷着他残破的经脉。

  他睁眼，死死地盯着云晓雾，一字一顿地道：“我问你，一个月前，你是否是……死里逃生？”

  姜离的生息越来越弱，已有回光返照之势，云晓雾急得快哭了，她按着姜离，也不敢再向他满是□□真气的经脉里输送她的真气。

  她只得不断重复：“你先冷静点。”

  “回答我！”姜离沉声逼问道，眼睛里的光火却越来越幽暗。

  “那不重要……你……”云晓雾平日里清冷无波的音调上竟染上了哭腔，微不可察地颤抖着，“你别这样……我们先治疗好吗？”

  “不重要？”姜离反问了句，而后，他又无声地挑了挑唇角，“呵……确实，对你来说，都不重要。”他眼神逐渐放空，真气却宛如沸腾了一般，“如果这都不重要……那还有什么是重要的？！”

  “你啊。”云晓雾条件反射地回答，说完她自己先愣一下，才继续道，“是的，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在这个仙侠世界上，她只在乎他……额，再加上一只小狐狸吧。

  所以，快先把伤治好再讲其他的好吗？

  她快被吓尿了啊……这诡异的自虐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