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忙的季节
作者:妖妖不惑      更新:2023-07-20 11:04      字数:3530
  虽说在筹备开粮油铺子的事情,但五月里也是田里农活要紧的时刻,上旬种玉米,下旬千红苕,还要收昨年越冬点种的蚕豆,而最最重要的是收麦插秧。

  杨茂德往县城送了钱,回来以后就专心对付农忙,今年少水比往年麦子灌浆时浇灌不足,减产是可以预见的。进了五月日照突然足了,麦子比往年黄得早几天,收了麦子就耙田囤水准备插秧,上游水库开了闸放得只留有浅浅一层,透过浅嫩色的水草已经能常常看到鱼影。

  “关闸吧。”杨茂德吩咐,不是他不想再放水,而是水位已经很低了,再往外抽水只能用上抽水机或是人工下去舀。

  “看来今年稻子也插不全,总要留水回头浇地。”伍哥抬头看看晴朗的天空,一丝云也不见:“这鬼天气,不晓得啥时候才落雨。”

  “先把靠下涧的水田插上,高坡上的田改种苞谷。”麦子欠收稻子又种得少,看来今年大多数人家的主食都会是苞谷,不过对于穷苦人家来说,年景好主食也是苞谷糊糊,所差的不过是收入低了添不了新衣,生不起病。

  对于杨家这样的地主大户来说,损失反倒是大得很,交上来的油菜籽质量不如往年,出油量小杂质多,再加上灾年粮食涨价税收提高,除非把这些损失都转嫁给佃户,不然今年杨家会损失一大笔钱。

  断了烟土的收入,一下子支出去四万现钱,再加上添置弹药,杨茂德看看地窖里空掉了一只箱子,有些庆幸杨老爹没有下来查看的习惯,否则知道自己挥霍掉了半个家底,非得扒下一层皮不可。另一方面更加重视县城开店的事情,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着做经商的事情,而且又铺了这么大的摊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压力在肩头。

  阿祖不知道这些烦恼,田二婶还卧床不起,田大婶牵念着昏迷的竹子,陈婶子还要管着养猪一摊子事情。今年农忙外厨房就交给了茂兰三姐妹打理,阿祖的主要任务还是带娃娃,先前有茂兰她们帮手到不觉得累,现在全靠她一个人颇有些手慌脚忙。

  趁着小娃刚睡着她赶紧把换下来的尿布端到井边去洗,后面用来洗衣服的山泉池子早就干了,连小厨房的水井夜水位下降得厉害,要提水需要整个人附身趴在井边的青石上,阿祖费了半天劲才凑足一盆水,把脏的尿布和换下来的衣服搓洗干净。

  想着还要清洗需要更多水,便决定提到前堰塘去,用竹篮把东西装好,又回屋用背篓装了还在熟睡的娃,背上背着手上提着才颤悠悠的往外厨房走去。

  外厨房正在忙着准备午饭,茂兰主勺茂梅烧火茂菊配菜加装盘子,其他的妇人都围着三人打下手帮忙,屋里忙得热火朝天空气里飘荡着饭菜的香味,阿祖走到门口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嫂子?”茂菊看到阿祖过来赶紧在围裙上擦干手迎上去:“你咋又在洗衣服,等我们回头有空了洗就是了。”

  “还说哩,我昨天就喊你们早上把换下来的衣服拿出来,放井边我上午顺手就洗了,结果你们三个一个都不听我的。”阿祖嗔怪道。

  茂梅也跑了出来,接过背兜里的娃娃安放在屋檐:“放外头,屋头热得很。”

  说着掀起小薄被看了看才回头对阿祖说:“我们都是晚上洗澡顺手就把衣服洗了,小厨房的井水每天早上能多些,所以早上顺便就清了晾晒。”

  因为缺水所以大家的生活似乎都紧凑了起来,厨房里的污水被一桶桶提出来,然后便有妇人肩挑着去菜园子里浇灌。李大顺家的燕儿也在,捧着一只小木碗里头是两块蒸熟的红苕,她吃的不专心眼巴巴的瞧着偶尔进出的自己亲娘,看到了才低头舀一勺放在嘴里抿着。

  阿祖很喜欢这个乖巧的小姑娘,见她安静的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便招呼:“燕儿,我要去洗衣服,你帮我盯着点娃娃成不?”

  燕儿怯怯的看了她一会儿才点点头,搬了小板凳过来和小背兜挨坐在一起,看了看娃娃她小声问道:“少奶奶,这个娃儿原来装在你肚子里的么?”

  阿祖点点头:“是啊。”

  “那你为啥把他拿出来?”

  “因为拿出来才能喂东西给他吃,让他长大。”阿祖看着小姑娘手里的小碗灵光一闪,嗯,自己都觉得很满意这个回答。

  接着又补充道:“不过他现在太小了只能吃奶,等长出牙以后就能跟燕儿一样吃红苕。”

  小姑娘看看手里的碗,又看看走出来端了一筲箕水芹进灶屋去的大顺媳妇,然后靠近阿祖小声问道:“那拿出来的娃儿还能装回肚子里去么?”

  “不行,拿出来的娃儿长大了,肚子里就装不下了。”阿祖继续瞎掰。

  燕儿明显露出失望的表情,把阿祖逗笑了,她伸手捏捏小姑娘肉肉的脸颊:“燕儿这么喜欢你娘?想一直住在你娘的肚子里?”

  小丫头摇摇头:“我想变个男娃娃出来,我奶奶说只要我晚两个月生出来就是个男娃,我爷爷也经常说穷得要死还养赔钱货。”

  阿祖听了觉得胸口堵堵的便伸手摸摸小燕的头:“等小燕儿长大了学了本事就比男娃强,到时候就没人说你是赔钱货。”

  她正说着一抬头就看到大顺嫂子表情尴尬的站在灶屋门口,阿祖冲她笑了笑然后对小燕说:“帮我看好娃娃,等洗完衣服回来奖励你糖吃。”

  这话戳中了小姑娘的萌点,她眼睛亮晶晶的一个劲点头。

  一直忙到六月中田里的活计才算告一段落,但是看看焉头搭脑的红苕藤,和叶片打卷的玉米秧子,大家都期盼着能有一场雨,哪怕是小雨也好。红苕地和玉米地暂时顾不上,伍哥带着大院的男人们早晚不歇的往秧田里补水,幸亏今年插的秧不多,不然光靠肩挑补水那是能累死人的。

  杨茂德这些日子总往李鑫他们院头钻,院坝里有十几个木制的大桶刷了清漆晾晒着,杨茂德挨个敲了一遍:“行了,干透了,明天就弄来装油,应该不漏吧?”

  李鑫这个多月一直在赶工,连农忙都没参加,这时候听了杨茂德的话一蹦而起:“少爷这话说得,我这木匠手艺可是正儿八经办了出师酒的。”

  四川这边的学徒讲究学三年跟三年,也就是说从拜师学习开始正经的跟师傅要学习三年,这三年里头师傅只管徒弟伙食,徒弟出工得的工钱也归师傅,像陈诚现在就是这种情况。三年学习期满大多数学徒还会选择跟着师傅再做三年,这三年里头算是半工,只有学三年跟三年都完成了,师傅才允许办出师酒,以此证明他已经合格的继承了自己的手艺。

  当然也有许多人是学三年就直接出去做事的,这种情况师傅是不会参加出师仪式的,也不会跟人说某某某是我带出来的话。特别是学中医的,如果没有学三年跟三年正经办过出师酒,是不允许开药铺行医的。

  杨茂德自然是信得过他的手艺,这些新打造的大木桶是为了方便往县城运油的,山路颠簸如果使用黑瓦缸容易破碎,方便的也可以使用大型的塑料油壶和铁皮油桶,但两样的造价都不便宜,特别是铁皮油桶那是军管物资,弄一个来摆在门市上用用还行,多了那是自己找不自在。

  虽然田大婶忙着田二婶伤着,但田家两兄弟没有把油坊的事情撂下不管,杨茂德也找他们谈过,等县城里的铺子开了油坊肯定不只是一个月出一次油,要管的事情更多要花的心思也更多。但田大叔和田二叔两个都一口应承了下来,有事情忙忙在他们来看那是极好的,现在两个家庭已经阴霾雾绕,田大叔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从听说王崇明的正规军被土匪埋伏差点全灭以后,他显得更加沉默。

  田二婶的伤口已经慢慢恢复,但短时间里还是做不了重的活计,最主的问题是她落了心悸的病根,人显得有些神经质,稍有惊吓便会心悸发晕冷汗淋漓。竹子依旧昏迷着,孙私娘看过说神魂齐全,没醒来还是因为药的原因,并保证只要能醒过来竹子不会变痴呆。

  除了愁云惨淡的田家,大院里头还有别别扭扭的一户人,那就是老陈叔一家。陈婶子刚刚跟田大婶提了想聘竹子,跟着就出了这档子事情,虽然只是两家的口头约定,但是农村里谈婚嫁本就是这样的,只有最后定日子才请媒婆算是全个礼。

  两家在一个大院里住着,竹子可以说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娃当然是好娃,她自己也是养女儿的人,田大婶现在是啥心情她自然能想得到。但是真要让陈诚娶了竹子,她心里总是不得劲儿,这些日子她没少往田家的院里跑,话都堆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来。

  更让陈婶子担心的是陈诚居然反对她说退亲的话,儿子是啥时候和竹子看对了眼?两个小人私底下有没有啥子约定?对于这些事情陈诚一概不说,就是咬死了不许退亲。

  陈婶子焦躁得很,心里把那东仓寨子的土匪十八辈祖宗都翻出来臭骂了一顿,亲家变冤家,田家和米家的事情还摆在眼前,她咋个能这时候去火上浇油?

  想了几天后她下了个决定,让陈诚收拾东西搬去玉山镇上郝师傅家去长住,虽然当初说好这杀猪手艺只有年底忙的时候,陈诚需要跟着郝师傅几个月,但现在陈婶子咬咬牙拿出家里的存款,答应了郝师傅先前说的,两家合伙在镇上开猪肉摊子的主意。

  陈诚被他父母打包遣送到了郝师傅家,这娃是看出家里铁了心要黄这门婚事,送陈婶子回头的路上他埋头半响才轻声说道:“最少,等竹子醒了再说。”

  陈婶子背过身擦擦眼角,哎了一声,像是答应又像是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