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八十五章
作者:沉闇      更新:2023-07-20 19:52      字数:3282
  第八十五章

  迟迟一愣,尚且没有明白过来为什么纪无咎会在这里,但还来不及问他,身下就传来一阵剧痛,她的注意力立刻被那边吸引了过去,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纪无咎并没有放开她,迟迟感觉到背心有源源不断的热意涌上来,她身上也不像之前那样乏力了,耳畔的声音渐渐清晰,她跟着稳婆的声音一起动作,终于身下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她自己都能明显感觉到肚子上一空,接着便是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

  迟迟浑身一阵轻松,稳婆把孩子抱到她面前,笑道,“恭喜殿下,是个小公子。”已经有人出去给李湛报喜了,外面传来李湛的大笑声,“什么小公子,是小世子。”迟迟微笑,低头看着刚刚出生的孩子,那么软那么小,好像一用力就会把他捏碎一样。

  那是她的孩子,是她和沈清扬的孩子啊......

  她抬起头来,不期然地看到纪无咎的神情,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脸上的表情是既欣喜又心酸。迟迟眼眶一热,转过头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水,淡淡说道,“我累了,孩子先抱走吧。”

  她这次生孩子,跟闯了一次鬼门关没什么两样,如果不是纪无咎在她身边,恐怕她早就没命了。身后的那只手还在她背心没有离开,直到她脸色微微好转,纪无咎才把手撤回来。迟迟是救回来了,他自己的脸色却是一片惨白,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剔透晶莹。

  迟迟心中酸涩,却又不想让他看出来,偏过头眼泪就簌簌地往下落。耳畔传来人出去的声音,好像有人给她推开窗户,外面传来李湛的声音,“迟迟你好好休息,朕过几天再来看你。”说完便是春寿喊“起驾”的声音。

  有风吹进来,把产房里的血腥气吹走不少。迟迟用被角捂住脸,将自己死死地埋在厚厚的被子里,泪水无声地往下流了出来。

  感觉有一只手在拨弄着她的头发,手指微凉,好像带着不尽的悲哀一样。迟迟知道是谁,却没有抬起头。她这一生,从一开始就没有被自己做主过,人人都觉得她受尽万千宠爱,但谁又能想得到,从一开始,她就从来没有选择过一次自己的生活?

  每一次都是被人推着走,推向另外一个地方。世事苍凉,哪怕她是公主也从来由不得她做主。

  迟迟给孩子取名为“斯年”,小名年年,是年年岁岁的意思。她不期望孩子能有多大作为,但求一生平安顺遂,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就好。

  李湛果然像他承诺的那样,将孩子纳入了皇家的族谱里面,沈斯年皇室族谱入了一份,在沈家那里又入了一份。有了孩子,迟迟渐渐打起些精神来,不再像之前那样什么事情都郁结在心里,不肯告诉人家,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多了起来。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躺在她身边的年年,想起沈清扬,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

  梧桐出嫁是在迟迟出月子不久,那个时候她身边已经有得用的人了,再把梧桐留在那里也是凭白地耽搁她,只是如今连梧桐都走了,公主府中更显空寂了。

  仿佛是应了她的心境一样,今年的宫里也格外的冷清。何清晏已经在南方自立为王,眼看着就要打到京城来了,然而整个朝廷,竟然派不出一个能战的人出来。李湛已经派出使臣过去求和,打算跟何清晏划江而治,纪无咎没有说话,他知道,以何清晏的性格,多半都是不行的。

  如今的朝廷大厦将倾,纵然他有经天纬地之才,也不能力挽狂澜。更何况,如今的情况,其中有些也是他一手造成的。

  中午的时候,春寿捧着一个盒子过来找他,见到纪无咎,脸上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喜色,赶紧把那个盒子放到纪无咎面前,说道,“师父,有结果了。”他说着把盒子打卡,里面放着一粒龙眼大小的药丸,在日光下散发着玉一样的光泽。

  纪无咎目光看向那粒药丸,还没有问,旁边的春寿已经开始解释道,“苏大夫翻遍了医术,终于找到这个古方;越老爷又派人几次下海,才找到了最关键的一味药。”春寿压低了声音,在纪无咎耳边悄声道,“师父,有了它,你哪怕是夜御七女都不是问题。”说完还相当猥琐地挑了挑眉。

  纪无咎看了他一眼,脸上却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来。果真是有了这药丸他就可以跟沈清扬一样,和迟迟双宿双栖,再也不用担心其他事情,或者……觉得配不上她了。

  他将那枚药丸连盒子一起放到手中,掌心轻轻摩挲着盒子上面的纹路,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这一天,原本以为是越青说出来宽他心的,没想到还真的办到了。曾经以为会永远离开她,谁曾想他还有站到她身边的那一日。

  看着纪无咎脸上显而易见的喜悦,春寿犹豫了几番,还是不忍心说出来让他失望。见他面露难色,纪无咎明白了什么。但凡想要取得什么,总是要付出什么。失去的器官重新长回来,古往今来不是没有过。但是要付出什么,却没人提起。

  他看向春寿,“你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春寿低下头来,说道,“苏大夫说,这药用在别人身上是没什么,但是用在我们这一门上面却有点儿问题。”

  纪无咎皱了皱眉,有些清楚了他的意思。

  他们这一门,开宗立派的原本就是前朝的某个宦官,走的是冰寒阴冷一路,经过历代改良,虽然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损伤身体了,但到底跟其他门派的武功不一样。他们也不适合练叶梧那样大开大合的“阳”派功夫。

  这功夫有个优点,便是人越练全身上下肌肤越剔透,到了极处,肌肤晶莹如同白雪,当真好像冰雕成的一样。但缺点就是,练此功的必须是yan人,真正的男人是不能练的。

  如同纪无咎想要重新成为男人,那这身功夫,是不能再要了。

  “苏大夫说,若是想重新成为男人,便要舍弃这一身功夫,要不然男子阳性同内力的阴性相冲,到时候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有性命之忧。”

  几乎是连想也没想地,纪无咎就满不在乎地笑道,“无妨。”他抬起头,双目中竟生出几分期许来,“等到将来我与迟迟放舟江湖,这一身功夫,要来也是无用。”

  春寿看向他,他脸上是淡淡的笑容,再也不见往日阴狠。说来容易,练功多年寒暑,功力散去却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越是武林高手越不能释怀。他说得这样轻松,这背后辛酸,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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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迟这一年的生日过得格外冷清,但因为有了孩子所以看上去稍微热闹点儿。恍然间,两年时间已经过去了,可是明明昨日她都还是在兄长身边玩闹的孩童,今天却又变成了孩子的母亲。不过枕着山河听了一夜的水声,醒来时已经过了千山万水。

  年年这个孩子,格外地听话,丝毫不用她费神,迟迟晚上哄睡了年年,将他放到小床上,正要过去关窗,却冷不防地看在窗外站着的那个人。

  月光洒下来,他一张脸在月亮下面格外的剔透,一双眼睛明亮好似晨星。迟迟一向都知道他长得好,但看到他这样惊心动魄的美,还是觉得耀眼。

  她愣神,步子仿佛重若千钧,那一刻,竟连一步也迈不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在原地缓缓开口,“你来做什么?”

  “看看你。”窗外的纪无咎如是答道。他们两个,一个在窗外,一个在窗内,明明近若咫尺,却被命运划下的银河隔出了千万里,纵然相对却也不能站到一起。

  两载时光倏忽而过,迟迟发现,她在李湛面前变了,在梧桐面前变了,在任何人面前都变了,独独在纪无咎面前没有变。她还是那个深宫中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而纪无咎,仿佛就这样守着她的窗子,过了这么多年,一步也未曾离开。

  迟迟眼眶微热,又仿佛有泪掉下来,她赶紧仰起头,让眼泪倒流回去,问道,“我有什么好看的。”声音轻轻的,说是淡然,里面却不自觉地带了一丝嗔意。

  “迟迟。”他的声音也轻轻的,但却带着难得的郑重,“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他问自己愿不愿意跟着他一起走。迟迟几乎要笑出声来,两年之前她让纪无咎带她走,他不愿意。两年之后物是人非,他来问自己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如此讽刺,竟叫她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话来回答他。

  过了许久,迟迟才似笑非笑地问他,“你觉得,到了现在我还能跟你一起吗?”

  “迟迟,只要你愿意,天涯海角我都带你一起。”他的目光移向摇篮里的年年,说道,“年年我会视如己出,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样。”

  迟迟微笑,走到他面前,仰头看向他,“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要跟你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