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永玦
作者:蝴蝶流香      更新:2023-07-21 04:41      字数:3752
  文郡轻手轻脚地下床。一切都像昨天一样,朦胧的月色下,郊外空无一人,只有小山丘矗立在宁静的夜空下。唯一不同的是,山丘后并没有文郡所期待的年轻人。

  既然伤萧不在,那萧声是谁吹的呢?文郡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惧,此刻她终于察觉不对劲的地方,萧声虽然忧伤如旧,但是似乎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愤怒。

  吹萧人不是伤萧。

  一声怒哼打破夜晚的宁静,萧声也随之停止。树丛中不知何时凝聚起一团黑影,正缓缓升起。这黑影不是人形,细看之下,倒像一头巨大的狮子。

  “你不是伤萧?!你,你是……”

  黑影缓缓靠近,文郡被眼前景象吓到,一时动弹不得。那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浓雾。

  文郡叫了起来,本能地挥动双手,想阻止对方前进。那黑影竟然真的停止了前进,但对方又再次怒哼一声。

  文郡突然想起掌心的红点,立刻伸出右手,以掌心对准黑影,颤抖地往前踏出一小步,黑影随即后退。

  黑影怒哼一声,但这次明显带有一丝愤怒。

  文郡大胆地再踏前一步,黑影亦随之后退。这回她心中有底了,继续向前迈进,黑影后退连连。当黑影退至丛林中时,发出不忿的怒哼,随即消散。

  文郡如释重担地跌坐地上,身上早已出了一身冷汗。抹去额上汗水,她不自觉地往掌心一看,心中不禁大骇——红点消失了!

  怎么办?文郡一下子手足无措,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当下应该赶紧离开才是,于是颤颤悠悠地爬起来,向客栈方向跑去,不料惊慌之中被地面粗壮的树根绊倒在地,身体猛地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文郡闷哼一声,手扶着地正准备爬起来,这时双眼看向前方,不觉全身陡然一僵。她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发生了,最不想看见的东西出现了。

  前方五米开外处,一团黑影正缓缓凝聚,随即升起。

  掌心的红点已经消失了,该怎么办?

  文郡跌坐在地上,心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时空,上天要带我走了。

  就在黑影就要扑上来的时候,一道人影挡在文郡身前,举起手中的长萧吹奏起来。那个忧伤的年轻人,正是那个在她手心里点上红点的伤萧。

  黑影沉声低吼,缓缓后退,退回树丛深处消失了。年轻人转过身,扶起文郡,淡淡道:“你不该再来这里。”

  文郡看着他的脸,那张忧伤俊俏的脸从始至终没有一点畏惧。文郡压抑了一天的问题终于脱口而出:“你是谁?为什么会……”

  年轻人说:“你不是替我取了个名字,叫伤萧么?”

  文郡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伤萧说:“我要是什么也不知道,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文郡往树丛深处指了指:“那黑影是什么回事?”

  伤萧轻声叹息,缓缓说道:“我是前几日经过这里发现的它,它虽然受了重伤,但是戾气还是很重,所以我才想用萧声克制它的戾气。”

  “若我猜得没错,它应该是上古九大灵兽之一。上古九大灵兽个个性情怪异,桀骜难驯,法力无边,只服从于打败它们的人。”

  “它现在身受重伤,所以无法聚集原神,只得以黑影现身,所以我并不知道它到底是哪位灵兽。”

  文郡听得一头雾水的,见伤萧还要继续说下去,连忙打住:“你说的上古九大灵兽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自然不会听说过,因为世间知道上古九大灵兽的没有几个,就连我自己也只知道有几种,对于它们的性情则是一窍不通。大概这个世上也只有我父亲最为了解吧。”伤萧说到这里,眼睛望向远方,似乎陷入了思考。

  伤萧沉默了很久,脸上的忧郁之色更浓了些。

  次日清晨,文郡一早就离开客栈,急急奔赴京城。她回到林家之后,发现林家上上下下都快急疯了,林父一反平常的威严冷酷,急急问道:“你这两天究竟去了哪里?”

  文郡不知从何答起,一时无言。林母冲过来抱住她,哭道:“张公子说你被贼人所劫,林桦又遍寻你不着。你再不回来,我们真要报官去了。”

  林父听见张迁的名字,怒不可遏,道:“以后不要再提张家人的名字。亏我以为他待郡儿一心一意,没想到郡儿失踪两日,他非但不帮忙寻找,还转眼就向王家小姐下了聘礼。薄情至此,当初真是我看错人了。”

  文郡明白过来,想起自己当初错怪林之承贪幕张家势大,有些懊悔,道:“我不过与他们走散罢了,身上又没带银两,波折两日,总算平安回来。父亲母亲无需担心。”

  林母抓着她的手臂,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低声问道:“你可吃了贼人的亏?”

  文郡无奈,笑道:“天子脚下,哪里来的贼人?只是走失罢了,并未吃亏。”

  林母半信半疑,林父摆手道:“好了,既然人平安回来,过去的便不要追究了。林桦,你伺候小姐好好梳洗一下吧。”

  那天夜里,文郡窗前照例飞来一只白鸽,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白鸽腿上系了一张纸条。

  文郡摘下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三个字“回香楼”。

  她猜想这两日失踪的事被老者知道了,对方兴许是要拷问她一番。她沉思了很久,把老者可能问的问题都想了一遍,一一想好成全的回复之策,这才趁着夜色,偷偷溜出林家。

  刚刚入夜,京城街道上虽不比白日繁华,也还是有几家商铺亮着灯火做生意。文郡到了回香楼,见楼里灯火明亮,应该还未打烊,于是走了进去。

  她刚一进去,迎来的店小二就把她往楼上请,道:“永公子在雅间等你。”

  文郡不知道他们口中的永公子是谁,应该是与老者同一拨的人物,她定定神,假装镇定自若地提步上楼了。

  到了雅间,她推门进去,雅间布置讲究,香气萦绕,内置有一山水屏风,屏风旁边摆着一张软榻。榻上侧身躺着一个年轻男子,听见她进来的声音,也没有抬头看她。

  正中央站着一位老者,正是将她招魂过来的那位。

  文郡一进来,门就被人掩上。老者面色严肃,问道:“我曾经与你说过,我既然能招你过来,自然也能轻而易举地杀了你。你在这个世间,只能为我效力。”

  文郡垂头,不敢说话。老者叹了口气,道:“这两日你可见到应天扬了?”见文郡还是沉默不语,又问道:“你可做到了不亲不疏,不进不退?”

  文郡还是无言,老者怒极,一锤桌子,喝道:“你可是忘了自己的本分?”

  文郡被他一吓,先前想好的话都不知哪里去了,一时哑口无言。这时一直沉默的年轻男子扑哧一声笑了,用手支起头,悠闲道:“你越吓她,她越不敢说话了。”

  文郡这才转头看他,心里不免惊叹一声。那年轻男子容貌俊美无双,眸子漆黑如墨,五官俊秀至极,竟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他脸上虽然挂着温和的笑意,眼睛里却像大海一般隐藏波涛。他墨发束起,扎着银丝锻带,即便是懒散地躺在榻上,周身也散发着一种高贵温和的气质。这位应该就是永公子了。

  他招一招手,温和道:“你过来。”

  文郡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坐下。”

  榻前并无坐椅,文郡不解何意,只好蹲下身来,半膝跪地,垂头半坐在男子面前。

  对方沉默不语。文郡看不到他的表情,心里忐忑,她理清思绪,把先前想好的说辞完整地说了出来。

  她不想暴露应天扬的伤势,于是编造了一个新的故事,只说她被贼人所掳,然后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逃脱出来,刚刚返京,并非有意不回白鸽。她是事先想好的说辞,因此把很多细节也讲得完美无缺,真像是亲身经历的一样。

  永公子依旧沉默,他身上有一种好闻的书卷香气。文郡熬不住了,刚要抬头看他,就感觉头顶一阵酥麻,像有什么东西被抽出一样。她惊呼出声,再一抬头,见对方手里捏着一根银光闪闪的银针,正是先前明肃打进她体内的解苓针。

  永公子稍一皱眉,道:“整天忠信道义的,没想到明肃也有这么下作的手段。”

  文郡无语,见对方提及明肃名字,知道他已知晓一切,再无力狡辩。

  永公子笑嘻嘻地看着她,道:“你还要再编下去么?”他的笑温和如玉,整个人像散发着光芒一样。文郡一时失神,不知如何作答。

  她一直以为,只要长得漂亮,就会有人照顾,有人支持,就能得到心上人的爱慕。可是她没有想过,如果对方的美色在她之上,那要怎么办才好?

  老者冷冷道:“才不出几天,就失了自己的心智,站到敌人那边去了。这样的人留着有什么用?”永公子没有说话,依旧笑眯眯地看着文郡。

  文郡定了定神,镇定道:“我不知你们是何人物,有多大势力,到底想要什么。我确实是你们招来的棋子,理应为你们办事。”

  “然而如你们所说,我也有自己的想法,不能够完全听从于你们。不论你如何威胁我,恐吓我,我都无法改变我的立场。”

  “我是一个人,不是一粒石头棋子。”

  永公子还是以手支头,静静地看着她。

  文郡道:“我虽不了解你们,也知道你们能耐很大,既然能一路追踪却不被忠明会的高手发现,那么也早该有无数机会可以致应天扬于死地了。”

  “你们不杀他,必定有所图谋。他如果死了,你们也什么都得不到了。”

  永公子笑了起来,对老者说道:“我就说这丫头有意思吧?”

  文郡道:“我会想尽办法救他性命,你们若是阻挠我,便是在阻挠自己。”

  永公子扑哧一声笑了,温和道:“好。”

  文郡出了回香楼,浑身还在微微发抖。她发现,与精心编造的谎话相比,没有修饰的真话更有用。也许就因为这次,她在之后与那人的相处之中,渐渐习惯了以真话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