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23章→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轻抚着那道针脚精细的缝合线，低声呢喃着。许久之后，将手帕塞到明楼的手里，也不看他，轻声说道：“明楼，你走吧！”

  “我们，不必再见了。

  “小姐，该吃饭了。”饭菜一一摆放在小桌上，“今天厨房炖了乌鸡汤，老爷特地嘱咐我，要让小姐多喝几碗，补补身子呢！”

  自从上次明楼不发一言走了之后，就没有再来过。汪芙蕖对我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有时候，静下来想想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真的就觉得好像就不过是大梦一场。

  我不知道这场梦什么时候会醒。醒来之后又是否会真的会是事如春梦了无痕。

  若我忘记了他们，他们呢？又是否会记得，这个世上，还曾经有一个我存在过？

  应当不会吧？

  毕竟，所有人都以为我是汪曼春，他们所记住的也只有汪曼春这个名字而已。

  甚至连我自己，都快要遗忘了我原本的姓名。

  不知不觉间，汪曼春，这三个字，已经是我生命中无法分割开的印记了。

  我痛她所痛，想她所想。

  尽管我一再忽视，压制，但汪芙蕖说出那段断绝叔侄之情的话语时，心里还是很难过。

  纵然佳人神识已散，可感情不会消散，血缘无法割断。

  汪芙蕖，始终都是汪曼春唯一的亲人了。

  汪芙蕖利用她，但是却也护着她。

  不然，她那样张扬，不怕得罪人，处处树敌的性子，如何又在杀人不见血，各方势力混杂的76号安稳度日。

  可是，最终，他还是对我失望了。

  对不起，我曾经答应过你，要替你照顾好师哥，但是我却无法守护好你的家人。

  汪芙蕖附逆为奸，明楼却是舍身救国。

  这对师生，抛开杀父害母之仇，依旧无法和平的同处于一片天空之下。

  对不起，原谅我私心里想要帮他们。

  我没有勇气做到的事，总要有人去做的。

  至少，我知道，退无可退的时候，我的家人，我的朋友，还在另一个时空里等着我回去。

  可是，他们呢？

  那样的向往光明，却为了自己的信仰，一辈子都要活在阴暗中，得不到应有的尊敬，还有承受不该他们承受的辱骂。

  你知道吗？

  即便抗战胜利了，国家承认了他们的贡献，但是，他们依旧躲不过建国后那段最灰暗的时光。

  对不起，请原谅我，在这样的乱世中，我总希望可以尽我所能帮他们避开一些险境。

  哪怕，世人眼中的汪曼春依旧是满手鲜血的女汉奸。

  哪怕，没人会相信汪曼春也曾那样向往新中国的到来。

  对不起，原谅我的贪生。

  若有一日，还能再见，我一定向你负荆请罪。

  但是，在这之前，我会好好替你过完这一生。

  过完这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一生。

  “大小姐？”小姐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你怎么又发呆啦？”

  “哦，没事儿。”敛了神色，低头默默地吃着饭。

  “明天就是除夕了哦，老爷说了，到时候会接我们回家好好过个年呢！”

  到底还是个孩子，一提到过年，就兴奋地两眼发光，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往年的拿到多少红包，厨房又做了多少平日里吃不到的好吃的。

  “大小姐，你怎么了？最近总是这样闷闷不乐的。”小玉终于不再喋喋不休的说着除夕，皱着眉头看向我，“大小姐是不是因为明先生不开心？”

  “不是。”面上平静的近乎呆板。

  “大小姐！”小玉下唇都被咬得有些发白，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走到我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阿诚先生过来找过我。”

  我抿着唇，没说话。

  “阿诚先生嘱咐过我，不许告诉老爷。所以大小姐放心，小玉谁都没有告诉。其实，”双手揉捏着衣角，吞吞吐吐的说着，“我本来也不想告诉小姐的。大小姐要不是为了他们，也不会被老爷责打。

  可是他倒好，小姐的清誉都被他毁了，他还不上门提亲，就会装装样子哄小姐开心。

  我娘从小就告诉我了，男人除非是三媒六娉的娶了你，不然其他话都是谎话，信了，女人的一生就毁了。

  那个阿诚先生还想拿吃的收买我，我……”

  “小玉，不如，你先告诉我，他找你到底有什么事儿？”我揉了揉耳朵，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

  “他说，明先生说除夕会来接你。”

  “没了？”

  “没了。”

  看来，他们是决定要对汪芙蕖动手了。

  “小玉，你去告诉门口那两个人，让他们回去吧。明天，我想自己走回家，权当散散心了。”

  突然觉得很累，恹恹的趴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小玉，你在这里等明先生过来，告诉他我不想回家，也别让他来找我，我只想一个人呆着。”

  一看小玉的动态，就知道她又要长篇大论的劝我，连忙说道：“大过年的，谁还会在外面溜达？更何况，这是在法租界，怎么会有危险呢？”

  “大……”

  “既然我是大小姐，那就听我的。”迅速戴好围巾，穿上羊绒大衣，“乖乖的留在这里等明楼他过来，今晚我给你包个大红包，乖哈！”

  说完，就溜了，也不给她再多说话的机会。

  漫无目的的走着，就走到了护城河边。冬日里，天黑得早。这会儿，晚风吹过，比白日里更刺骨了些。

  “瞧把明少吓的！”耳边传来一声娇俏软糯的女声。

  抬眼望去，少女笑得很明艳，看起来既清纯又美艳。明明是两种完全相反的气质，在她身上却表现得异常和谐。

  “我可没被你吓着，这是职业性的条件反射。”青年挑眉为自己辩驳道。

  “花炮声和……”

  “明台！”瞧瞧剧情大神的功力，随便出来走走，都能遇到主角。

  “曼春姐！”明台刚看到我的时候，表情有些慌乱，但还是脆生生的唤了我一声。

  “几年不见，明小少爷愈发帅气了！”看了看外穿灰色长款大衣的少女，“嗯，女朋友也更漂亮了！”

  明台紧张的望望我，又看了看于曼丽，压低了嗓音问道：“大哥没陪您一起来吧？”

  于曼丽的双臂紧紧缠在明台的臂弯处，整个人显得异常的紧绷。

  见我望着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手臂，明台把自己的胳膊从于曼丽怀里抽了出来，“她是我同学的妹妹，闹着让我陪她放烟花。曼春姐，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大哥啊！”

  “只是同学的妹妹？”

  “当然，我也一直把她当妹妹看的。”明台不似平日里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认真的说道。

  于曼丽眼中的光彩黯淡了许多，但是看向我的眸中敌意不减分毫。

  “明台，难得见一回，我们好好聊聊吧！”笑着指了指于曼丽，“让你这个漂亮的妹妹自己去放一会儿烟花，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于……小蛮，你自己去玩，我要跟我未来大嫂聊聊天。”见她似有抗拒，明台又低声说了些什么，于曼丽才不情不愿的走到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曼春姐，如此良辰美景，我大哥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明台朝我挤挤眼，揶揄道。

  “今天是除夕，明小少爷不记得了吗？”趴在护城河的围栏上，“而且，我跟你大哥也是过去式了，他自然有他要陪的人。”

  “怎么会？我大哥房间里藏了好多你的照片！”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的手臂，“我看好你们！”

  笑着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明台，那个小姑娘真的不是你女朋友？”

  “当然不是！”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小蛮她认死理儿，这种玩笑她会当真的，曼春姐不要再说了。”

  “我不说，她就不这么想吗？放在从前，你大哥要是敢让别的女人这么挽着他，还这么亲密的站在一起，我非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目光紧紧地锁在他的身上，“你不想让她失望，但是你已经给了她希望。”

  “那现在呢？曼春姐还会这么做吗？”明台装作不懂我的意思，耍宝的笑着问我。

  “现在？把她关进76号？”见他神情有些尴尬害怕，眼底却闪过厌恶的情绪，我有些无奈的笑了，“大概世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嗯，我想，这其中，也包括你大哥。”

  望向平静的河面，接着说道：“我哪有那么无聊，师哥也就只是师哥而已，以后寻了个师嫂，照顾她，我也能放心。毕竟，像我这样的人，更像是朵食人花，而不是宜室宜家的灼灼桃花。”

  “可是，你和我大哥……”

  “那是过去。曾经，我一直以为，你大哥于我，就像是月光，承载了我所有的爱恋。后来，我发现，他其实是我生命里的太阳。他追逐着他的信仰，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包括他的生命。”

  “我向往明楼那样的人生，却没有追随他的勇气。”

  转头看向明台，认真地说道：“明台，仰慕和爱慕是不一样的。不要错把对阳光的向往误当成爱恋，也不要把对月光的倾慕当做怜惜。”

  “我不明白，我大哥他……”

  看来他是没听进去去我后面的话，就只记挂着他大哥的信仰了。暗自叹了口气，“你不要总觉得自己年纪好小，日子还长。世事无常，或许哪一天，你所牵挂的那个人就会离开了你，再无相见之日……”

  话说一半，眼见明台瞳孔不自觉的扩张，表情也有些不对。

  “曼春！”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