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平息矛盾，何海滔还是打电话跟我通了气，让我先不要去医院，在家呆几天。而闲在家的我，接到了卫阳明爸爸打来的电话，约我在医院附近的一家茶馆见面。

  等到的时候，卫阳明爸爸已经在房间里等我了。这是一家奢华的茶馆，仿日式的木质结构，进房间还要换拖鞋，坐也很有讲究，我有些拘谨，不知道卫阳明爸爸找我来是什么意思。

  陈丹心：叔叔好。

  卫叔叔：你好。（给我倒上一杯茶）尝尝吧，一等的云南普洱，入口带甜的。

  陈丹心：（恭敬地接过茶杯）谢谢。

  卫叔叔：我和你也不算陌生人了，中学那会儿我就知道你的存在了。

  陈丹心：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卫叔叔：好多女生喜欢我儿子，你应该也是其中的一个吧。

  陈丹心：我......是这样的。

  卫叔叔：我对小明的看管比较严格，特别是在感情方面。他那时候很喜欢你，这给他带来了很多负面影响，他甚至连学习都不管，满心都放在你的身上。后来也是因为学习不好，被我赶到美国去了，他在那边的几年也很辛苦。

  陈丹心：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他。

  卫叔叔：现在的女生很有想法，我们家这种背景更是给小明惹来许多桃花，可那些桃花到底看上了他什么，谁也不知道。

  陈丹心：这一次我只是想帮助他，没有别的意思。

  卫叔叔：看你也是真心关心小明，我就长话短说了。你天天来病房守着，也许是一片好心，但毕竟我儿子已经结婚了，双方家长也认同了，现在的情况不能同日而语，你惹得我媳妇和亲家都不高兴，我也很难做。

  陈丹心：现在也缺人手不是吗？如果可以，我当阳明的保姆也行，我妈妈是护士，我也懂一些护理知识，不管脏还是累，我什么活儿都可以做，我只是想看着阳明好起来。

  卫叔叔：我们这种家庭最重视名声，如果外人老是说闲话，我们生意也不好做。听说你把在英国的课程都停掉了，回国来照顾我儿子，我也很感激，但是这不是让你留下破坏我儿子婚姻的理由，所以你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如果有不方便的地方完全可以跟叔叔开口，只要我帮得上。

  陈丹心：我没有什么困难，我留在中国，只是想出一份力。

  卫叔叔：凡事都有商量的余地，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懂我的意思。你抓紧时间回去，好好念书，回来也好找工作报答父母。机票我已经通知秘书去给你准备了，英国那边的生活费我也可以帮你承担，不要难为情，这段时间你天天来照顾卫阳明，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就不要推辞了。

  陈丹心：叔叔，请给我一个机会。我喜欢阳明从来不是因为他的家境，我这次回来也不是想趁虚而入，照顾阳明我求之不得，能够帮助他我会觉得自己特别伟大。我不是什么无私奉献的人，阳明和我分开已经很多年了，我大可不必再管他，我和他相识已经超过十年，他又是我的初恋，从哪一个角度我都不忍心在他有难的时候袖手旁观。这些日子我陪在他身边，好几次都把他叫醒过来，我觉得自己是有用的，我已经很感激上苍了。我不要求回报，也没想过等他醒来就勒索什么，我只是想让他好好活着。我希望叔叔可以明白。

  卫叔叔看着我，停顿了一会儿。我一连说了好多，眼泪开始往外落。我知道我招人厌了，可我没有其他办法了，我不能离开。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就这样离开人世，没有醒过来，那么我将何去何从，我将生还是死，我也不敢去想，所以我只能这样，只能这样守着，抱着那一丝丝的期盼，等你，等你好起来。

  卫叔叔：所以呢，即使我听到了你这番真心话，你又怎么去跟所有人解释清楚呢？

  陈丹心：（下定决心）叔叔，我看到广告了。

  卫叔叔：哪一则？

  陈丹心：卫阳明是ab型rh阴性血，rh阴性血就是熊猫血，十万人中都找不出几个，ab型的更是少见。医院根本没有库存，所以你们登广告说重金答谢愿意献血的好心人。

  卫叔叔：（叹了一口气）卫阳明的血型和我不同，她妈妈身体不好输了两袋就不行了，所以手术也没办法做，这都拖了好久了。

  陈丹心：叔叔不要担心了......我就是ab型rh阴性血。

  卫叔叔：（吃了一惊）你说什么？！你这句话可要当真！

  陈丹心：初中的时候我们体检测过血型，认识我们的人都知道我们血型相同。

  卫叔叔：所以呢？

  陈丹心：何海滔这次急急忙忙叫我回来也是想着我的这个好处，我也愿意当阳明的血库，但我不要酬金，我只想安安心心地照顾他。请叔叔帮我一把吧。

  卫叔叔：（思考了一会儿）你好几天没去医院了吧，去看看他吧，他这几天好一点了，醒过来的时候也多了。

  陈丹心：谢谢叔叔，等阳明好起来，我立刻就走。

  赶到医院的时候，何海滔，白芷欢，白芷欢的妈妈都在。白芷欢看了我一眼，扁了扁嘴却没有说什么。应该是卫叔叔已经告诉他们我的用处了吧。

  好几天没见了，我感觉卫阳明又瘦了一圈，皮肤也更加苍白了，他的呼吸还是很微弱，我害怕惊到他连脚步都放得轻轻地。眼眶一酸，泪水又差一点流出来，这一个月我几乎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放干了。

  何海滔：他这几天状况不错，你叫叫他，说不定能醒过来和你说说话。

  陈丹心：阳明，你听见我在叫你了吗？听见了就睁开眼看看我吧。

  ......

  也不知就这样重复着叫了多少遍，恍然间竟然真的听到你的声音。白芷欢和白芷欢的妈妈都激动得凑了过来。

  卫阳明：（轻微地）你来了？

  陈丹心：我来了。

  卫阳明：你瘦了。

  说完你又睡了，房间陷入一片寂静。就这几分钟，仿佛走过了上千个漫长的日夜，我何其有幸，有生之年还能和你一起讲上几句话，尽管它们无足轻重，却让我奉若至宝。

  说真的，我也曾幻想钓个金龟婿，坐享其成。可和你在一起，我从未想过要让你大富大贵或者功成名就，我只想要我们两个在一起，轻轻松松，快快乐乐就好，也许我们能大富大贵，也许我们只能够养家糊口，但只要我们充满了美梦就好。

  泰戈尔写过一首诗：如果我拥有宇宙，宇宙里所有的繁星和无穷的权力，那么我还会要求更多；然而只要我的爱人是属于我的，即使给我地球上最小的一角，我也就满足了。你就是我即使只有一个角落也想与之分享的人。

  知道你的家境背景后，我惶惶不可终日。即使是开明的现代社会，门当户对的观念依然根深蒂固。就算我们不在乎，可有很多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财富的差异，必将导致生活方式的不同，朋友群体不同，价值观念不同，在未来柴米油盐的琐碎中，我们还能够保持初心吗？

  我甚至想，你要是穷困潦倒身无分文就好了，这样就没有人搭理你了，就只有我收留你了。你游手好闲也没关系，不学无术也没关系，吃喝玩乐也没关系，我可以养你，只要你可以来到我身边，我什么都不介意。

  我是个自信的人，觉得自己没什么不行，可在你的面前我常常感受到自卑，我怕我的爱情在你的眼中不过尔尔，所以我总是犹豫不决，彳亍不前。

  现在我成长了，我的爱也成长了。不会因为你腰缠万贯就踯躅畏惧，也不会因为你家徒四壁就埋怨嫌弃，我努力成为更好的我，能够资格配得上每一种你。

  然而此刻，你就在我的面前，却不睁眼看我，把我的心置于炭火上焚烧。这是比被你拒绝，放弃更痛苦的煎熬。

  血源已经确保了，国外的主治医生也到达医院了，接下来就是商量手术的过程。卫阳明的左手臂有骨折，送到医院的当天已经接好了，现在打着绷带，据说恢复得不错。此外他的内脏机能也还运转良好，新陈代谢都属于正常水平。最值得商榷的部分在于他的大脑。

  由于受到严重的撞击，卫阳明的脑部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淤血块，它们有的在自行消散分解，有的却停留在毛细血管的周围压迫着神经，这也是导致卫阳明难以清醒的主要原因。如何开刀做手术为难着医院负责的几个专家，他们一连开了几天的会都没有确定下来。我们也等得心急如焚。

  值得庆幸的是，卫阳明的精神日益好了起来，清醒的时候虽然短暂，次数却增加了。常常能够说几句话。当然了，运气最好的是何海滔，他是碰上卫阳明醒来次数最多的。尽管得到了卫叔叔的许可，但为了避免矛盾升级，我也还是只有上午过去医院。

  卫阳明的妈妈也见过几次，她来的时候和卫阳明说了好久的话。因为常年没有生活在一起，所以她能够讲的故事，也禁锢在卫阳明小时候的一些零碎事上面。可往往这些深埋在记忆角落的桥段最能打动人心。

  卫阳明妈妈每次絮絮叨叨的时候，自己哽咽得说不下去，我们周围人听着也都红了眼眶，卫阳明的眼角总是划过泪水。

  看得出来她为儿子操心，实在是憔悴了不少。但她为人很亲切，经常给我们带一些水果和零食来，还对我们嘘寒问暖。她知道我要给卫阳明献血，也很感激。

  卫阳明妈妈：谢谢你了，丹心，你是个好孩子，你愿意帮助小明，这份恩德我也还不清，不过好人有好报，你以后肯定会有福报。

  陈丹心：阿姨，你不用在意，阳明是我的中学同窗，还是我十年的朋友，于情于理我都会帮他的，不算什么恩德。

  卫阳明妈妈：我知道你，我一直都知道你，中学那会儿小明就偷偷告诉我他找到女朋友了，还跟我讲你很贴心很懂他，当时就说好高考完带回来给我看看。谁知道他爸把他送走了，不过虽然晚了点，今天看到你了，他的眼光果然不错。

  陈丹心：（不好意思地）阿姨，你过奖了。

  卫阳明妈妈：听说你在英国办了休学回来的？

  陈丹心：是的，等阳明好起来了再回去念书。

  卫阳明妈妈：等到孩子越大，做父母就越舍不得孩子吃苦，哪怕他平庸一点，也不想让他有什么磕磕绊绊的。他爸爸为了公司就催他结婚，也不心疼自己儿子的幸福。（叹了一口气）我和他爸爸不对拍，这么多年见他的机会也少。现在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有你和滔滔这样的朋友在他身边我就放心多了，以后你们帮我多陪陪他。

  陈丹心：我会的。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就这么没日没夜地耗着，竟然也挨过了冬天。春天到了，意味着什么呢？刺骨的寒风消散了，雾蒙蒙的天空清透起来了，和煦的阳光照耀着大地了，蝴蝶蜜蜂飞出来了，青草绿树生长起来了。所有的一切都在向上地发展，而卫阳明的手术也确定下来了。

  我一直都没有和白芷欢说过话，直到有一天她把我从病房里拉出去。

  白芷欢：去一趟我家吧。

  其实我对她没有敌意，却也不想和她过多接触。她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径直拖着我进了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载着我去了。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着她也不会做什么坏事，就随便了。

  她的家，准确地说应该是她和卫阳明的家在涪江边的一片高档小区里面，是两层的跃层小楼，装修简单不失气场。以白色为基调的房间看起来明亮宽敞，墙壁上挂着一些印象派的油画增添了色彩感，房间各个角落的插花又带来了许多生机，总得来说这个家还是很宜居的。

  白芷欢带着我一边参观一边做着解说。

  白芷欢：这是客厅，卫阳明不喜欢在餐桌上吃饭，总是在客厅的茶几上吃，沙发是意大利进口的，所以套子最好拆下来手洗。

  白芷欢：这是厨房，卫阳明喜欢吃重口味的东西，你多去学几样地道的川菜，他有应酬经常喝酒所以家里要常常备着解救的药。

  白芷欢：这是书房，卫阳明有点强迫症，所有的东西都是按照规律摆好的，不要随意翻动他的书桌，要不然他找不到东西要发脾气。

  白芷欢：这是卧室，卫阳明怕冷冬天被子要鸭绒的，才会又轻又暖和。他胃也不好，你要早起监督他吃早餐。

  ......

  陈丹心：（疑惑不解地）你这是干什么啊？

  白芷欢：你知道吗？我一早就明白卫阳明是个桃花遍地的人，不止有觊觎他家的，更有很多默默在背后爱着他为他付出的女人。我不后悔选择他，也不担心有那么多人和我竞争。（抬头看我）直到你出现。

  你第一次来病房他就有了反应，之前只有他的妈妈来，他才回应过。后来他

  每一次醒过来都是因为你，我嘴上不说心里面难受得要死。都说濒死的人是最直面真心的时候，谁都看得出来他内心深处是很在乎你的。

  其实忍忍也就过了，毕竟是托付终生的人了，可我也是有尊严的，我不想就这么算了，我不想一开始就和心里装着别人的男人凑合下去。

  陈丹心：我没想过给你带来这种困扰，你也不要太冲动，卫阳明还没有醒来，他已经选了你，必然会对你好......

  白芷欢：你以为我就没有这样想过吗？我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我们两个虽然是父母介绍认识的，可我是真的很喜欢他这个人，我也想着坚持陪他走过现在最艰难的时光，他会不会就记着我的人情，真心地对待我？

  可那天他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何海滔你有没有回去上课，是不是要给他输血才留下的。我走进去他只说辛苦了，然后就让我走，说他心里没底，可能好不起来了，不想耽误我。不管是不是为我着想，我是知道了，他是不需要我陪着了。

  我们两个因为户口问题拖着没有去领结婚证，所以法律上我们的关系还没有认可，既然如此，我干脆放手，婚礼就当是过家家了吧。

  所以我把这个家交给你了，也把卫阳明还给你了，他人不错，你......对他好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