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亭云回到春景苑的时候，屋里所有的灯都熄灭了。

  易老太太和老爷子年纪大了，睡得早，天子年纪小，也睡得早，也就易含章睡得晚一点儿，不过除了某些特殊时间，她还是会早早上床，睡个美容觉。

  可顾亭云知道易含章肯定没睡，她找同剧组的演员借了车，一路开回了春景苑，连车都来不及开回车库，直接就停在花园外面。

  她换了鞋子，悄悄走上二楼。二楼影音室的门还开着，透着一条小缝，电影的声音，遮住了抽泣声。

  “谁？”

  屋里的人也很敏感，顾亭云也就轻轻推了一下门，她立马发现了动静，几乎就如兔子一般抱紧了手边的抱枕，跳到沙发上，有些害怕：“谁，你怎么进来的？”

  “这里治安这么好，你说我是怎么进来的？”

  熟悉的声音一出，易含章顿时松懈下来：“是你啊。”停了一会儿又发现不对劲，又惊慌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嘘，小声点儿，易老太太老爷子还有天子都睡着呢，别把他们吵醒了。”

  “哦。”

  顾亭云开了壁灯，易含章挪了挪，缩到了沙发脚，顾亭云走过去，靠着她坐下。

  “你怎么回来了？”

  “因为我猜到有个笨蛋会躲在这里哭，怕她哭晕了没人照顾，所以回来了。”

  易含章用纸巾捂着鼻子没说话。

  顾亭云伸出手，搂过她的肩膀：“来，说吧，你不愿意见我，就只有我回来见你了。我诚恳地邀请易小姐，和我一起去旅行，愿意赏脸吗？”

  易含章想了会儿，说：“好吧，先说好，如果我去不了，不是我不想去，梁芮要回来了，恐怕要开机了。”

  “我会挑一个我们两个人都有空的时间。”

  “嗯。”

  “还有呢？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易含章瞬间低落起来，她心里也乱得很，很多心思不知道怎么描摹，不能诉说，就一味着由着本能去做去想了。

  “以前我问过你，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讨厌。我不会照顾人，不会关心人，我哥都说过我了，可我没几天，又回到以前的样子……”

  顾亭云正准备说什么，易含章却吸了吸鼻子，说：“你先别说话，让我自己想一会儿。”

  顾亭云很无奈：“我想问问你，你自己想能想出什么来？我讨厌你还是我不讨厌你？”

  易含章真的很伤心，说话的时候嗓子都快哑了：“谁要想这种小学生问题，你就让我想一会儿……你别说话。”

  就这天马行空的脑子，上一秒还在气势汹汹的找自己理论，下一秒整个人就不对劲了，顾亭云再让她胡思乱想下去，不知道能让她思考出什么奇葩问题出来。

  她拿过纸巾，在暗淡的灯光下，轻轻拭去了易含章脸上的泪水，易含章扯过纸巾想自己擦，却又有一只手，先她一步，动作温柔。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代价，你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一切，只要我有，只要我能做到。”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易总说的一切你都不必套在我们两人之间。我愿意对谁好就对谁好，他有他的原则，我有我的规矩。”

  “所以。”顾亭云问，“你还在哭什么，伤心什么呢？”

  易含章怔住了。

  顾亭云一侧头，就能看见易含章如瀑的黑发，她这一头秀发养得就如人一般娇贵，柔如云，韧如丝。

  她忍不住低下头去，吻了吻她的头顶，又柔声道：“别哭了，我在。”

  易含章突然把头埋进她的颈间，泪水大颗大颗的落入她的衣领里：“我……我只是怕你离开……”

  顾亭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因为易含章的敏感多愁，还是因为她想象中的一切没有发生——她一直以为易含章会抬头来看她，用她夜空一般的眼睛，那必定会美到夺魂摄魄，美到她忍不住低下头，去吻它。

  那晚易含章是在顾亭云怀里睡着的。顾亭云醒来的时候，易含章早就起了，天子趴在易含章怀里给她妈咪贴黄瓜片儿，说是要消肿。

  “小慧姐姐！”

  看到顾亭云起了，天子贴了一半黄瓜也不贴了，扔了就往床上跑来，甩了小拖鞋跳上床，抱着顾亭云的胳膊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哪儿？吃小龙虾吗？”

  “这个得让我回剧组问问，决定了一定告诉你好吗？”

  “好好。”

  易含章把眼周的黄瓜片儿揭下来扔进垃圾桶里，埋怨道：“你这小丫头还真是诡计多端，跟谁学的？早上不想吃的蔬菜，就拿来给我贴眼膜？”

  “嘿嘿。”天子早就笑嘻嘻的滚进顾亭云怀里，“小青瓜一点都不好吃，没味儿，就给妈妈贴面膜了。”

  易含章拿着一碗黄瓜来，捻了一片要给顾亭云贴：“要么。”

  顾亭云直接凑过来，张开口吃掉了。

  易含章惊呆了，随即恼道：“陈小慧，这是给你贴脸的！还有，你没刷牙就吃东西！还差点舔到我的手指！”

  她放下碗，拿过纸巾擦了擦手指，掩饰着自己的羞恼。

  顾亭云心里闷笑，转头对天子说：“明明就很好吃。”

  天子自顾自玩着被子角：“我才不信呢。”

  顾亭云说：“下回回来给你做青瓜汁。含章，你这东西别贴了也别吃了。你皮肤嫩，也别什么东西都往脸上贴，过敏了怎么办。”

  易含章敲了下天子的头：“还不都是她的主意！真是一点也不像我。”

  顾亭云心里什么被触动了，她把在床上打滚撒娇的天子推到易含章怀里，掩饰道：“我看明明就很像，就是比你聪明多了。”

  天子窝在易含章怀里，打了个哈欠。

  易含章把她抱起来，知道说不过顾亭云，也懒得理她：“你把被子叠了，东西整理好，洗漱完赶紧回剧组。”

  一切似乎都如常，昨晚发生的事似乎没有留下痕迹，却似乎潜移默化的影响了两人的心情。特别是易含章，对待顾亭云唯一的小心翼翼不翼而飞，惯有的脾气性子被顾亭云继续骄纵着。

  这样挺好，顾亭云心想，经过昨晚，她有了些想法，可她还有些犹豫。她根基未稳，对方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她还需要时间。

  顾亭云赶早回了剧组。昨晚她其实是抽空回的家，她的事情比想象的要更多，微博和粉丝要打理，公司和新东家的事要处理，还有两个人的戏份需要琢磨，来访的记者也要打交道。敏感的记者似乎已经嗅到了些什么，在公司问题上问的有些尖锐，顾亭云依旧给现在的公司打了个掩护，就算再糟糕，她也要给人一份面子。

  李意的电话是下午到的，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来自学校导师吴教授的电话。她现在还是学生身份，就算有片约，也必须完成学业，吴教授让她最近几天回学校一趟，商量论文的事情。

  顾亭云给吴教授回了电，说三天内会回去，然后给任曦打了电话，说了李意找她的事情。

  任曦在电话里很高兴：“我这边已经全部解决好，我只能说你今早的那个采访太赞，从情理从合约，他都留不住你，和平解决，是最好不过。”

  顾亭云放下电话，松了一口气。晚上自己做东，请李意和艾达吃了顿饭。李意心情很不好，可是碍着顾亭云的面，也不好说话。最后喝多了，才把话说开。

  “我早就知道留不住你，你变得太多了，早已经不是过去那个陈小慧。陈小慧是我们公司的将来，而你，你大概会成为娱乐圈的将来。”

  艾达喝多了，也在嘟嚷着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人怎么能变那么多。”

  顾亭云捧着就酒杯，笑道：“因为有种病症，叫后天性学者症候群。”